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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曲舟睡得昏昏沉沉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来到这个鬼地方后,自己总是在做逞英雄的事情。更不知道这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这次醒来后,自己是回家了还是到了另一个梦中?偶尔清醒的时候,她听得见周围的一切,却一动不能动。

        “小时候你跟我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我瞧着天上哪颗星星都及不上你。我同你说,我喜欢你,你却总是躲着我。你说,我喜欢你,不过是因为见得人少,没见识。等我见识了人间百色,自然就知道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如今,我见识了满天星河,只有你才是我的皓月星空。你说会变成星星陪我千万年,可这漫天的星星,到底哪一颗才是你?我找不到,我找了这些年,始终都找不到。”

        是曲不归的声音,曲舟听着他在自己身边幽幽说着话,心里那块疑问地图的碎片却一点点拼了起来。‘他说的人是谁?这个人绝不会是我。’

        “我不想你变成星星千万年地守着我,只要这一世的相守。你回来,好不好?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握着曲舟的手卑微地祈求着,“不去想天下苍生,就为我们自己活一回,好不好?不做救世的大英雄,只求这一世的白头到老。不做神仙,就做一对普通人。好不好?”

        “他一定十分思念那个人。每次他盯着我看,都好像要在我脸上看出另一个人的样子来。那人究竟跟我是什么关系?是他的情人么?可曲不归是如此一个美人,那人为什么要离开他,躲着他呢?”许是曲不归哭得太过凄切,那份情意着实令人动容,曲舟的眼泪顺着脸庞不断流下,打湿了枕头。

        “你醒了?阿舟,你醒了?你是不是疼了?”曲不归喜极而泣,一面用软布轻柔地擦着曲舟的泪水,一面自责道,“都是我不好,竟把你伤成这样,是不是很疼?”

        这世上又有谁真的能陪人永生永世,他拿话诓你呢!原来,即便强大如曲不归,也会为情所困,为情所伤。谁能想到屠了数万攻山之人的他,私下里也只是个会孩子一样哭鼻子的。

        曲舟很想回答他:“我不是他。那人若知道你因为他的离去每日如此伤怀,必定十分难受。你若真想要他安心,便该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活下去。不要辜负了他的牺牲和苦心。一个能说出死后化作星辰守护你这种话的人,必定也是十分爱你的。再者,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人又不止你一个,我不也是么?”却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开合嘴唇。

        “我知道你疼,飞升境界本就大耗身体。加上这魇梦之刑,你此刻正受浑身肌肉皮肤灼毁后再生之痛,前三日是最难熬的。你如此帮着那海辰,只为全几十年的兄弟之情,还是心中真想着他?我不该为了此事恼你。可见你偏帮着他,我心下难受得很。”曲不归的声音里情绪复杂,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曲舟心想,什么?他是在吃金海辰的醋?论相貌,论能力,金海辰哪有半点比得上你?何况你们两个年纪差着几十年,都可以做祖孙了!难道难道他的情人是?他喜欢的果真是老家主曲函谷么?

        第二日,曲不归照旧在床前守着曲舟。噩梦少了,曲舟也睡得安稳。

        “我不知你何时才能归来,就只是这么一日日等下去。山上的日子,因为有了阿舟的陪伴,好过了许多,这才明白你将他抱回来的用意。当初,你为了体会凡人为人父母的感受,才将我捡了回来。如今,要我将阿舟从婴儿开始养大,是想让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不过把我当做是一个孩子,再没别的感情,对吧?”曲不归笑了,“我与阿舟终究不同。是你让饮了鸩酒的我死而复生,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不是你生的,不是你从婴儿养大的。阿舟把我当大哥,你不是我父亲,我也从未把你当成是爷爷。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心系之人。”

        第三日,曲不归依旧守着曲舟。不知他到底守在床边说了多久的话,曲舟朦朦胧胧中又听他道:

        “你真是算得精细!知道我此生都不愿再回那个地方,却偏偏躲到那里去。你要我放下仇恨,我便绝不会复仇。那人也是你养过的孩子,我又怎会令你为难。这些年,我想通了许多事。我救了中毒的胜男,让她死而复生,把她养大,却从未有过无法面对她的时候。你躲着我,我心中既气又喜。你终是对我存了份情的。若真的只把我当个小孩子,又为何躲起来?可你何时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曲舟听了他数日的自语,不免为二人的虐恋感动。爱便爱了,何必自欺欺人。

        曲函谷捡个孩子回来养着,养着养着爱上了。却没勇气接受那孩子对自己汹涌的爱意,就又抱个孩子回来给这个孩子养着。还躲起来,躲到一个心上人死都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这是让人家也体会一下爱上自己养大的孩子是多么得刺激么?

        而曲不归也是个实践派。为了确认自己的心意,也捡个中毒死去的孩子回来。是,陆胜男不是从婴儿养大的,如今还长成了妙龄少女。你没有爱上她,可我瞅着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能滴出水来,你于她便如神明一般。冤孽啊,冤孽!

        难道云门曲家偏爱养成系?曲不归对曲星凝不过是爱屋及乌,是容不得自己的孩子磕破一点皮的溺爱。只是不知道,这曲星凝到底如何看待他这个大哥的。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屋子里还搜出了男男春宫话本,若是他对曲不归也存了份别样的心思,那这场戏可就热闹了。

        这两个人为何就不能坦白点,勇敢面对自己的真心呢?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又有何意趣?堂堂曲函谷,居然跨不过师徒父子这道伦理坎?又没有血缘关系,若是相互喜欢就在一起好了,何必在乎外人的眼光?你一个不老不死的男神,爱上自己养大的小孩,有什么了不起?他的生命周期于你而言不过一瞬,更该好好珍惜相守的时光。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修仙之人竟如此迂腐么?

        熬过了三日,曲舟终于可以活动身体。她还下不了床,只能靠着舒适的软枕,望着窗外。院子里风景不错,可她心里压着大石头实在轻松不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不是内卫韩舟,是云门曲家的青女道长曲星凝。曲不归杀了宗山,又与本国朝廷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她要如何才能回到金海辰身边,如何面对卫珏,如何变回真正的自己?

        曲不归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每餐都极细心地一勺一勺喂她吃粥。曲舟总是能看着他发呆。了却前身,绝不归去。不归,原来是这个意思。

        “阿舟,你怎么了?”曲不归问。

        “大哥,你知道前朝最后一位国君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话题,曲舟索性直接问。

        曲不归拿勺子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为何突然问这些前尘往事?”他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我这次下山,在凤仪城遇到一个人。他年少入东宫伺候太子,后来眼睁睁瞧着少主被灌毒酒而死。他这些年活着就为了给他的国君复仇,杀不了卫博謇便打算杀了卫珏泄愤。他视主君如子,杀卫珏或许是为了让卫博謇也体会一下失子之痛。”曲舟边说边瞧着曲不归脸上的情绪变化,“大哥,你将我从小养大,最是知道养育一个孩子的辛苦,想必更能理解他些。”

        “他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但宇文氏灭国已是事实,那孩子也早已经死了,又何必继续执着。”曲不归轻声说着又喂了一勺粥到曲舟嘴边。

        “此事若是换了大哥你,会怎么做?”曲舟没喝粥,接着问。

        “什么?”

        “大哥会放弃复仇么?”

        “阿舟,你可是在怪我杀了那日围山的人?”曲不归脸上的笑纹几乎是挤出来的。

        “不是。”曲舟摇了摇头,“大哥,其实那孩子跟胜男依旧不同。胜男是服毒自尽,那孩子却是被人逼着喝了毒酒。他被人夺了皇位,丢了江山,而杀他的还是他的外公,是他的挚爱亲朋。”

        曲不归手里的碗跌落在地。

        “那孩子的母亲这些年又是如何过的?”曲舟喃喃自问。

        “二十多年了,丧子之痛想来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去。否则,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我只是在想,若我是那个孩子,我会怎么做?若有一天我被人杀了,大哥又会如何做?”曲舟真的怕了,她总要回去的。来这世间走一遭,变数太大。

        真正的曲星凝究竟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或许他在触碰珠子那日便已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若真是如此,自己占了他的身体,可能会被当做夺舍的杀人凶手。能不能活着跟他换回来,回到自己的世界还未可知。曲不归将他当成了苦等几十年的救命稻草,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哪个不长眼的弄死了她,曲不归怕是真的要屠尽世人了。

        “我”曲不归被问住了。

        曲舟气血两虚,靠坐了一会儿便累得不行。休息了片刻,寻到曲不归的手握着,声音开始哽咽:“大哥,将来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死在你前头。我希望你能放下,你要多发现这世上的美好。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许多爱你之人。”。

        “有大哥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曲不归坚定道。

        曲舟流着泪继续道:“碧荧本是一条遨游大海的蛟龙,却肯为了大哥委屈在这池水里十几年。若是等不到等不到他,何不惜取眼前人?”

        曲不归忍泪笑道:“好端端的,为何说这些?你如今也是大了,竟学着开导起我来。情爱之事,若是那么容易理得清就好了。我若只因痴情就应了碧荧,才是真的误人误己。”

        他站起身,用术法收了地上的粥和瓷碗碎片。扶着曲舟躺下,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好,现下怕是看什么都格外阴郁些。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曲舟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自己是冒牌的。亡国之恨,杀身之仇,易地而处,谁能做到身怀灭世之能而放下?这个国师他是万万做不得的。

        又躺了四五日,曲舟才能下地活动。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曲不归在长生苑外布了一道结界。出了院子就听到一阵阵诵经的声音,‘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超度三界难,径上元始天’

        “这是什么声音?”她问。

        照顾她的仆妇兰榛回道:“这几日在念诵《太上救苦经》,助亡魂往生。”

        “山下的人都走了么”曲舟心道,若是真有往生之事便好了。

        “都已离去。二公子不必忧心,弟子们下山试炼时会再将山外消息递送回来。大少爷自会处理妥帖,您且好好养伤便是。”兰榛回。

        “那些被擒住的玄天道人呢?”曲舟倒险些忘记了这帮人。

        “除了化为驴子和老虎的那几个,其余都交给了精怪们处置。此次围山于这些精灵也是大有损伤,理应给它们一个交代的。”兰榛淡淡道。

        “精灵们克制得住那些剑修和符修么?”毕竟被精怪们搭救过,曲舟十分担心它们的处境。

        “二公子放心,他们已经被喂下了‘混沌迷途丸’,便如未悟道的林中走兽一般无二。绝伤不了那些修行数百年的精灵。”

        好一个‘混沌迷途丸’,他们如今倒可忘得干净。曲舟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兰榛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建议道:“二公子若是心里烦闷,何不到后山看看云海,赏赏月?这时节咱们后山的月亮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傍晚,曲舟乘着月色出了后门。大宅后竟真还有座高山,一条小路蜿蜒盘旋而上,直至云雾深处。她心下好奇,山顶之上如何又生出一座山,便提着灯笼拾级而上。路边每隔两里就有座休息的凉亭,内设一张石桌,桌上备着杯盏,桌子底下放着酒坛。亭角的灯笼火光稳定,风吹不灭。

        亭子自下而上分叫做哀世,解忧,灭智,知命,夜照,观尘,隐月,正对了仙道十二试炼。曲舟心里了然,上面必定还有五座凉亭,星移,太无,洞虚,洞寂,神烛。如此算来,这山并不高。

        她在屋里闷了太久,一路未作停留。因了当下正用的名字‘星凝’,到了“星移亭”才歇。一入座便见原本黑黢黢的山景变了模样,星光寥落的夜空中突然挂满了亮闪闪的星星,一丝云雾也不见,不时还有流星划过。可一站起身,漫天的星星顿时消失不见。再坐回去,那瑰丽的星空便复现眼前。

        “哇,这星星是就在眼前么?”曲舟伸手去抓,满山却只响起了她一个人的声音,叹气道,“可惜,如此好的景致,却无人共赏。”

        酒坛尚未开封,刚撕开一角,香味儿已扑鼻而来。那酒入口甘醇,回味绵长。曲舟心情大好,忍不住多喝了两杯才离开。她有些兴奋起来,星移亭的景色已经如此优美。上面四座凉亭入眼的景象只怕会更加精彩。何况飞升太无境时,她也很受了一番苦楚。

        她三步并作两步急赶着到了太无亭,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眼前却是一片空旷虚无,什么都没有。曲舟撕开酒封,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下肚,眼前所见仍是没有什么变化。她晃了晃脑袋,正要倒第二杯酒,身体却突然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哪里?”曲舟手里还端着酒杯。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这世道!”一个在柴堆上燃烧的女人哭喊道。

        跟石桥寺广场上相同的场面。愤怒的围观百姓,端坐高台的真宗高僧,被烧得在火中惨叫的女人。除了那惨叫的女人似乎谁都看不见她。曲舟浑身灼烧般疼痛起来,如受魇梦之刑一般。没多久,那女人便死透了,灼烧的疼痛之感瞬时消失。

        在她登山饮酒赏月时,有人正被活活烧死。曲舟不忍再看麻木的众人,闭目凝神离开。

        耳中传来乐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君臣饮宴歌舞,席上众人摇头晃脑。那国君面色红润,眉眼细长,文弱瘦削,须发皆已花白,脸上皱纹却不多,虽无王霸之气却自带着一股风流潇洒的态度。他端坐在御座上,手指在大腿上敲击着节奏,沉醉不已,口中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

        群臣强撑着无趣,表现出一副欢喜的姿态来。几个老臣瞧着那皇帝,眼中满是失望与悲愤。

        “你是何人?”那国君已魂飞天外,在斑斓的霞光云雾中漂浮旋转着。

        “你又是何人?”曲舟问。二人身边环绕着殿中正在表演的舞者们。

        “寡人在下沈皇池,听到美妙的曲子常常魂飞天外,却是第一次遇见旁人。阁下是?”

        “你是哪国国君?”曲舟心下生疑,此地诸国混战,不知此人究竟是哪国的国主。

        “非也非也,我乃大夏天子,不是哪国国君。”

        曲舟心下一惊,这人就是那早已对诸国失去管控的大夏天子?瞧他这模样,倒是个赵佶和李煜般的人物。

        那人顿了顿道:“阁下也是好乐之人?”

        曲舟刚被那死去的女人搅得心神不宁,此刻留心品了品宫廷乐舞,心绪转圜,诚恳夸赞道:“众音和合,八音妙奏。”

        “真是知音啊。”沈皇池飘过来,握住曲舟的手,拉着她一起飞翔旋转。随着乐舞的演奏变化,二人一会儿穿梭林间,一会儿又于草原上策马狂奔,一会儿翱翔于云端,一会儿又在水中畅游。

        原来,有人在被烧死的同时,有人却在饮酒作乐,魂飞天外。曲未毕,曲舟甩开了沈皇池的手,退出了他的幻想世界。离开后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手中的酒杯已经被沈皇池拿了去。

        再睁开眼时,曲舟身在一处庄严殿堂,殿中供奉着各色法像。高大的金身下方站着一群虔诚的信徒,为首的和尚穿着与宗山相同,看样子是新任的神圣光明法主。殿中众人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双目紧闭,跟随他念道,“山之阳,川之阴,长生苍穹,高远在上!”

        祭坛中升腾起一团淡蓝色的雾气。中心出现一个小小的旋涡,漩涡中钻出一个小孩子。真宗僧人齐齐跪拜,呼道,“圣婴!”

        那孩子红眼红发,声音尖利刺耳,“尔等所求何事?”

        前两处都是有人召唤神祇,曲舟搞不懂此处到底是谁将自己唤了过来。她绕到圣婴身前细瞧,他的眼神很沧桑,皮肤上有不少皱纹,像是个因脑垂体分泌的成长激素严重不足,得了矮小症的成年人。身体里只有微薄的炁泽,分明就没什么特殊。

        新任圣主回道:“宗山无用,死不足惜,只是失了大周国师之位于圣教不利。”

        他身后的红衣神官并不是追随宗山的那几个,纷纷附和道:“咱们须得让那曲不归知道圣教的厉害。”“在青州吃了他那么大的亏,也难怪要被周皇所弃。”“曲不归如此嚣张跋扈,实在可恨!”“他再厉害也抵不过圣教遍布天下的悠悠信众,咱们派人铲平了云门山便是。”

        圣婴发出尖利的笑声,“铲平云门山?就凭你们?对付云门山,只可智取不能硬碰。轮回既定,世人才会为了修来生之福,听命于圣教。卫博謇要的是长生不死,不入轮回,又如何全我真宗圣意?吩咐下去,让天下信徒都讨伐卫氏,需得让他们知道,擅自脱离圣教管辖必会招来无尽祸事。做不得周国的国师,便去做齐国、陈国的国师。曲不归如此桀骜,早已不容于世。哪个国君能容许治下有不听号令、无法掌控之人?”

        曲舟的元神在殿中跪了一地的僧侣中流窜着。突然,一名少年僧侣与她对视了个正着,‘啊’了一声,身子向后倒去。那少年眼睛细长,目光澄澈,脸颊上还有红色的晒伤。

        “何事喧哗?”几名红衣神官恼怒地回身。

        那少年匍匐在地,虔诚拜道:“弟子初次得见菩萨法身,言行无状,求菩萨饶恕!”

        曲舟心道,满殿神棍,倒是这小孩子心思纯良,将我召唤了过来,真是好笑!

        殿中众人惊慌失措跪了一地,只有圣婴厉声质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弟子不敢欺瞒,弟子刚才听圣婴讲解真宗圣意。听到妙处,心有疑惑,刚要发问,就见菩萨的法身在殿中游荡,恰在弟子眼前。”那小僧被人驾到了最前面,跪地恭敬道。

        菩萨的法身?想必又是曲函谷搞的鬼。曲舟摇了摇脑袋,世间人如此多,她谁的祈愿都不想听。她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又能帮得了谁。她定了定神,回到太无亭。原来飞升太无境便可驰游方外,倾听世人心声。

        曲舟不敢再饮,起身继续上山。哪知走了许久也没瞧见洞虚亭的影子。按时间推算怕是洞寂亭都该到了。想来后山所见与自身修为大有干系,她还没到可以观赏剩下三个亭子盛景的境界,便果断放弃,转而下山。

        前七重境界是哀世,解忧,灭智,知命,夜照,观尘,隐月。隐月自然无月可赏。良叔是第六重观尘境界,在山上备受尊重,地位仅次于曲不归。兰榛婆婆年纪不小了,想来修为已跨四境。她既然瞧过,那云海多半就是在夜照亭可赏。

        她大病初愈,没那么多精力一一尝试,打算直接去夜照亭试试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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