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已是落日黄昏,脚下的冰雪融了些许,便好似不那么凉了。我缓步行走于冷杉林的边缘,手里除了那一个青花瓷瓶,竟空落落别无他物,平日里习惯了将布花儿抱在怀里,如今没了它,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总归不太自在。那女子不知是何来路,对此地竟然比我还要熟悉,离开时还特地告诉我明若宫的方位。
我顺着她的路线往前,果真已渐渐出了冷杉林,见前方一汪水池,上有寒雾萦绕,池后地势开始攀高,各类矮树参差不齐,间或有殷红的花朵,那背后,清晰见得高大的宫殿,同雪山交相辉映,白色台阶延伸而出,必定是明若宫无疑了。
这并非我出来的路,但既已回来,我也不再过多纠结于此。
绕过水池,忽然瞧见水池边上有个人影,被寒雾遮挡,看不分明,我喊了一声:“那边是谁?”那人听了我的话,没停顿多久,倒是朝我走了过来。渐渐近了,我才看清那人影,一个娇小玲珑的丫头,竟是巧儿,刚想开口唤她,却听她一脸警惕的道:“你是谁?为何在明若宫外闲晃?”
我一愣,偏头朝旁边的水池探了探,这才想起自己的模样已不比从前,她已完全认不出我了,心中觉得刺激又惊险,触摸到手里冰凉的瓷瓶,顿时安心了不少,紧接着便开始逗她道:“明若宫是什么?你又是谁?”
巧儿大概从未见过如此无知的人,露出一脸的鄙夷,伸手指了指身后那宏大的建筑,一副自傲的模样道:“你没瞧见么?那巨大的宫殿,便是西域第一大教派,西凉阁的总坛,明若宫了。我嘛,自然是宫中的婢女。”她得意的瞄了我一眼,补充道:“我家主子,便是西凉阁主的亲妹妹。”
哟,这小丫头片子,在外人面前架子还挺大,语气还挺傲!我从未见过巧儿这副模样,禁不住笑出了声,见巧儿瞪了我一眼,我连忙说道:“我是跟着家里的商队来的,我父亲从中原进了货,要从此处过呢。”想了想,又补充道:“今日也是贪玩,过来四处瞧瞧的。”
巧儿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又四处张望:“这荒天雪地的,有什么好瞧的?”
我指了指她身后,笑道:“那宫殿,不就很好看嘛。”巧儿立马打下我的手,拦住我道:“你看归看,再不可前进半分了,大明若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若是枉丢了性命,可叫你爹娘哭死。”
巧儿到底是个好心的姑娘,心知她是为了这陌生的人好,我笑着点点头,也不再戏弄她了,倒是提醒她道:“你既是婢女,不呆在那宫中,出来做甚么?”巧儿拍了一下脑袋,叹道:“哎,差点儿忘了,我出来寻我家小姐的。”说着就要越过我,往我来时的冷杉林那边去了。
眼见太阳落山,她去那边,少不了走许多的冤枉路,若是同我之前一般迷了路,更是不妙,我忙喊住她:“你家小姐甚么模样,说来听听,兴许我见过呢。”巧儿这才止住脚步,朗声说道:“我家小姐跟我一般年纪,今日穿了一件……”她伸出右手比划着,忽然瞪大眼睛,愣愣的瞧着我:“你这雪狐氅子,是哪里来的?”
差点忘了,我这浑身上下,可都是加兰茉的装扮,还好巧儿是个粗心大意的,若是换了其他人,比如桑杰,怕是早瞧出端倪了。我连忙紧了紧身上的氅子,遮住自己里面的衣裳,复又笑嘻嘻道:“我方才在林中遇见一位姑娘,同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她瞧我衣裳单薄,便把自己的氅子给了我,我原是不要,她说她家近,冷不着,这才收了下来。”
巧儿惊叹出声:“那定是我们小姐无疑了,那……她现在何处?”我眨眨眼:“她已经离开了呀,说是要回家了。”巧儿方听我说完,已经转身一溜烟儿朝明若宫奔去了,还不忘背着挥挥手,随意与我道了一声别。我拢了拢衣裳,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这才随着她的脚步跟了上去。
我原本想要立马回去,冻了一日只想快快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然而急行的脚步生生顿住,我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若是用这个法子,兴许我能很快离开明若宫,去往中原。
我回过身在池边蹲下,取出手心的小瓷瓶开始用她的药水擦脸,渐渐瞧见自己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就在那一瞬间,我做出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起身加快步伐回到宫内,正见着巧儿在院中左顾右盼,我扔了身上的氅子,偷偷从她背后绕出来拍了拍她的肩,她吓了一跳,认出是我,大呼小叫表达了一番她的担心,又说玉儿来了信,她的母亲病重,怕是暂时回不来了。我灵机一动,差巧儿给玉儿送些钱银过去,去往波罗寺来回差不多要七八日,这实在是遣走巧儿的好机会。
巧儿虽万般不愿,却也争不过我,只好答应去送了,我又催她立马启程,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我教训她道:“玉儿母亲病重,万一就差那两个钱看不了病,岂不是罪过?”巧儿辩解道:“寺里的僧人会看病的。”我只好道:“总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快些送去便是了。”
她在我的催促下,第二日便不情不愿的启程了。
我望着巧儿离去的背影,见她一点点消失在冰天雪地间,心里竟莫名兴奋,又夹杂着些许忐忑和不安,独自回了房内,只觉内心难以平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出屋子里散散步,竟不知不觉到了哥哥的住处。哥哥的房间大大不同于明若宫原本的风格,更与中原相似,我想定然是经他授意改建的。
那边有一间书房,平日里是决计不准旁人进去的,我那日被斥责,便是偷偷摸进去,不小心随意翻看了几本书信,拿在手里时被进屋的哥哥撞了个正着。
他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又有什么是不想让我知道的?爹娘的故事我一无所知,他的过去我亦同样一无所知,爹娘曾是什么身份,因何而死,哥哥怎会成为大明若宫的主人,我又为何会流浪中原,以及他是如何找到我的?这些我通通都不知情,或者说不被允许知情,所以我常常会想,他与我的相认,会不会是欺骗我,会不会是一场阴谋?
可是在整个大明若宫,若没有他的允许,就不会有人告诉我真正的答案,除非离开这里……
所谓当局者迷,有时候跳出来,兴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大明若宫名震西域,关于其现任主人的故事,我不信外间没有传言,亦不信他从未与其他教派发生过任何纠葛和交集。
我站在门口眺望,书房的门关上了,窗户没有关,远远见得一个模糊的身影,想起那日离去时,他亦是背对着我,丝毫不肯纵容我的样子,一股子酸酸涩涩的情绪就上来了……我十日不与他说话,他竟然就真的十日不来与我和好。
兴许我便与那捡来的猫猫狗狗一般,不被他在意吧。
眼眶不自觉就有些发红,踌躇半晌,终究没有过去——他既不允我去他的书房,我何必去呢?默默看一眼,便算是与他道别了。
离开后我去找到了桑杰,他正在练刀,掀了半边袖子露出胳膊,见到我时,立马收刀站好,唤了我一声主人。我想了想,走上前问道:“你的刀法很好吗?”桑杰摇摇头,说:“在明若宫内,四位使者和右护法大人的刀法,均在我之上。”
我并未常见那四位使者,但右护法邱荀我却是见过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带着眼罩,严肃冰冷的脸,以及常年佩戴的一柄漆黑弯刀。我好奇的道:“那右护法的刀法很是厉害?”桑杰点点头道:“在西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这便是桑杰的优点了,他话不多,却总是会把知道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诉我,没有半点旁的心眼,是以我的心事从来只与他说,我也只相信他。听了他的回答,我偏着头继续问道:“那在中原呢?”
桑杰说:“传闻中原御景山庄的真武坛坛主许意风和庄内统领张青均以刀法见长,名震江湖,不知与邱荀谁上谁下。”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中原不同于西域,我虽在中原长大,却只局限于阿林婆婆家,然而此次不同以往,若是单独行走于中原江湖,恐怕难保不遇危险,在西域尚有兄长庇护,到了中原却全然不同。
我思虑诸多,最后向桑杰要了一些毒药和暗器,他往日平静的脸上颇有惊讶之色,一反常态地多了句嘴,问我要来何用,我只说平日无聊,想寻些新乐子。桑杰到底是个仆人,也没有多问,隔日便给了我这些物品并详细同我说了他们的个中用法,其奇妙之处令我惊讶不已。
我自以为已经准备周全,将这些防身物品带好,又捡了几件衣物和些许银两放入包袱。如此,已是第三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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