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私房钱
日历唰唰翻页，教室黑板上方的倒计时飞快倒退，分明是日复一日的考试、讲题和复习，却没有人感到枯燥无聊。
某一天明蔚骑车看街边树木，才发现柳树早已吐绿，木棉花又重现红红火火一条街。
1996年高考实行全国统考，3+2模式：
文科考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
理科考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每科满分原始分150分。
高校开始施行并轨制，取消招收自费生，高校学费开始增加，意味着竞争愈加激烈。
明蔚觉得她有项特异功能：趋利避害，也不会给自己徒增压力。遇到南墙时，转悠转悠，闯不过就换条路走。不会像许多固执的人，非要“嘿呀”一下撞得头破血流才回头。
就像之前做学渣时，不会的题目就放一边或者依赖学霸。现在成绩进步了，知道一分努力一分才，如果还有解不开的难题，那就是自己不够勤奋。认清现实后，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步骤去走。
金素珍和明爱国没给她什么压力，全家最紧张的当属明爱国。
老明同志80年代初考的大学，当时明蔚刚上幼儿园，而他也在四十一大队担负重要研究工作。只得辛苦岳父岳母过来帮忙，每晚金素珍抱着女儿去隔壁齐家，明爱国抓紧时间复习功课。
他最清楚家人的支持有多重要。因此想把这种暖洋洋的动力也传给女儿。没想到明蔚是个自我调节能力特别强的姑娘，他倒成了全家唯一失眠的那位。
家长们把高三当做孩子人生最关键的一年，高三生成了重点保护动物。金素珍充分发挥烹饪特长，包揽了几个孩子的伙食。饭菜做得多，剩下的隔夜菜统统由铁胃明爱国解决。吃得撑了，更睡不着了。
临考试前两个月，平州一中请了往年的学霸们回母校做演讲。礼堂里座无虚席，除了高三生，还有不少高一高二的师弟师妹们拿着小笔记过来抄秘笈。
大讲台顶部横挂一条鲜红横幅：「1996年平州市一中高三动员宣讲大会」
明蔚接触亲密的尖子生不多，齐泓光和李小蓉，还有戴文婷跟凌静，类型也不同。有轻轻松松得高分的，也有悬梁刻苦挣高分的，大多数付出的努力与成绩相挂钩。
比起听别人的经验，她更希望有一天新闻联播发布重大新闻：今年取消高考！所有学生按志愿分配！
这个梦让她笑着醒来，非要金素珍捏她一下，才确定这只是一个梦。
讲台上，学长们分享自己当年的复习计划和考试心得。凌静很认真在笔记本上划划写写，中途去洗手间的时间也忙着补充内容。
见明蔚的稿纸上只有两个字：「努力」。凌静轻叹一口气，戴文婷不在，她只好又当爹又当妈了。
“明蔚，你等会儿就好好听，笔记我做好了，回头给你看。”
“小静子，经验都是别人的，鞋子要穿在自己脚上才知道合不合适，压力别太大哈。”
凌静向来直言直语，她挺好奇明蔚的心态，“你是不是有了什么退路？所以才不紧张？只要有了退路，心里就有兜底。”
“紧张有用吗？如果没用，我为什么要紧张？睡不好吃不满，可亏大了。再说退路，无非是考不上大学。谁也不愿意真走到那一步。可你听学长说了，升学率不到50，有三百万考生参加考试，意味着有150万的落榜生。他们难道就不能走下去了吗？”
简而言之，明蔚不想为未知的事情考虑太多。
齐泓光也对她说过，“未来的事别想太细，变数很多，只要把握住大方向就行。”
台上的人跟她说一说理想，或许更有共鸣，聊一聊人该成为怎样的自己。
亦或换她上台，她不介意当众念一遍当年与杂志社敦敦敦尼的信件往来。学霸是稀有动物，大部分人是普通人。她认为普通学生代表也很有必要。
平州一中的强项是理科，每年全省状元一定有平州一中的学生。
到了去年理科状元分享经验时，明蔚看了眼前几排的齐泓光，他目视前方，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她看了他五六次，齐泓光都保持挺直坐姿，一动不动。
“希望大家能够放松心态，全力以赴。不要给青春留下遗憾。”
明蔚喜欢这句话作为结尾。
礼堂内响起热烈的掌声，为优秀的前辈们，也为将来的自己。同学们看着前方，眼神真挚而专注。
周末，明蔚例行到齐家一起复习。
她报了文科，还是躲不开数学。
今日不肯埋头，明日何以抬头。考试前每天埋头做两道数学大题保持解题手感，几何的辅助线在她脑袋里走出了s型，一把尺子在纸上来回比划，迷了路。
少女紧紧抿唇，罕见的凝重模样。齐泓光喜欢看她认真的样子，那目光让人感受到被重视。
由于金主任提供优质伙食，大半年下来，明蔚脚踏实地一口一口吃胖了整整十斤，瓜子脸也圆润了一圈。
半晌，她终于松开紧闭的唇，迅速恢复血色，还覆上了一层光泽。这情景勾起了齐泓光的某段记忆，虽然他当时不敢睁眼，死死攥住手心，连睫毛也停止颤动，却难忘那一碰即离的触感。
明蔚听到咕嘟咕嘟大口喝水的声音，扭头瞧见齐泓光在一旁举着红色咖啡杯仰头痛饮。自从一起喝过咖啡后，他便把这马克杯当作平时喝水的杯子。
窗外传来街坊邻居们欢乐的聊天，今天是晴朗好日子，院子里必然有热情的晒被子大军。
第二家光明小卖部楼体已经盖好，吴迪玉找牛阿婆商量，打算择吉日开始内部装修，等齐泓光高考后正好完工。齐天也跟着去牛家，每周末他都找妞妞玩。
齐泓光叫上齐心，兄妹俩一起往楼下搬被单，留明蔚在家看书。
阳光正好，晾衣绳还空出一大截，齐泓光脱下刚换的校服外套，搭在绳子上，自己则只穿了件背心上楼。
明蔚学习向来做不到集中专注，一有声音，就像生活在非洲沙漠的狐獴，立刻抬起脑袋张望。
齐泓光只套了件背心走了进来，明蔚一双眼倐地发直，瞬间被这模样蛊住了，一动也不动。他和幼崽时期一样，天热时套件简单的背心。上学后他顶多打篮球时把袖子捋到肩膀上，单穿一件背心的情况几乎没见过。
齐泓光看到一双带钩似的眼睛，被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盯得不太自然，仿佛自己站在宇宙中心——没穿衣服，裸着的那种。
他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走，只好问，“你看什么？”
“小光，你的手臂比大江河还厉害。”明蔚指的是他的肌肉线条，肩宽、窄腰，胸肌有形状，一害羞时做出的双手抱臂，更明显，实在是太结实。
“嗯？有多厉害？”既来之则安之，齐泓光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
明蔚视线挪向天花板，认真想了一下，“有波浪形。”
齐泓光明白自己不该生出什么别的期待，反正这答案非常明蔚。
这厢明蔚也渐渐后知后觉不自在，越看越觉得口渴，顺手拿起桌上的红色咖啡杯，仰头就喝了几大口，末了忽然想起这杯水刚刚齐泓光不是喝过么？
四舍五入，她和他间接接吻了
果然对上齐泓光的娇羞眼神，咳咳！喝错水的明明是她，他在一旁害羞个什么劲？明蔚发现齐泓光平时隐藏工作做得特别好，人前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金素珍夸他沉稳可靠。其实他私下里特别多模样，有时是捉弄人的齐狗子，有时是暗中叛逆的齐傻光，还有现在的齐羞羞——脸红耳根红的。
空气仿佛凝固住，两人眼观鼻鼻观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齐天气喘吁吁，进门顾不得打招呼，东张西望，找一圈后又探头出窗外往楼下看。
明蔚：？？？
齐泓光问，“大圣，你怎么了？”
齐天抬手抹去额头上密密的细汗，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他跟妞妞正一起认真做着作业，牛家住在一楼，每逢晒被子时，邻居们都会和牛阿婆在院子里聊天。
他脑袋里忽然“咣咣咣”敲响了大钟，家家户户晒被子，那意味着他家也会，那他藏在床单下的三个大红包只要有人收被单一定能发现，万一没发现，掉在楼梯间、树丛旁、或者被人捡到了怎么办？越想越心悸，齐天恨不得踩上筋斗云，一个跟头翻回家。
沿途他又没敢放开了跑，边走边四处检查地面有无红包，以防真的遗漏在外边。
“我、我橡皮忘带了。”齐天给明蔚使了个眼色。
齐泓光偏了偏脑袋，他没听错吧？
“刺猬姐姐送我的橡皮，能擦掉圆珠笔笔迹的那种。”
“哦——对对对，那种橡皮很名贵的，哈、哈、哈。”明蔚配合着演戏。
“大哥，你帮我去妈妈房间找找，我昨晚睡前跟心妹聊过天。”
齐泓光前脚刚走，齐天立刻皱起一副苦瓜脸，“我们的秘密基金啊！我藏在床单下了，刚翻遍我房间也没找到。”
“那可是我所有的希望啊！”齐天倒抽一口气，腿一软直接往下坐，明蔚急忙搀住他，说小猴子别着急。
转身拿起桌上一本书。齐天眼睛一亮，只见书里有三个眼熟的红包。
男生“哇呜”一声，吓得明蔚往后一退，本来她还想学河伯问问他，到底哪个是他掉的金斧子和银斧子。
“刺猬姐，你打我一巴掌。”齐天伸出胳膊，他要看看痛不痛，如果不痛，肯定在做梦。
明蔚照他脑袋乱揉一气，几根呆毛带着静电竖起来，齐天颤声说不痛，完蛋了，他在梦里。
“白日梦吗？”明蔚不客气地送上一记铁拳。
齐天冷嘶一声，确信了眼前是虚惊一场。
齐心刚刚过来把书交给明蔚保管，说从齐天被单里找到的。她这个二哥，时常自己蹲在房间里默默点钱，她瞧见好几次了。抱着心肝宝贝的模样，数完还会自己“嘿嘿嘿”迷之傻笑。
猜都不必猜，肯定是给齐泓光存的钱，他可真笨。齐心平时参加各种文娱活动，各种奖品很多。有一本带锁的日记本里，她给哥哥存了好多治耳朵的私房钱。
齐天抱起他的小金库往厕所跑，反锁了门，认真清点，跟白纸上那数字「6430」一致，这才彻底安了心。
齐泓光了解齐天，绝对不是为了什么橡皮支开自己和明蔚俩人窃窃私语，有明蔚在，他也放心。干脆坐在吴迪玉房间等齐天过来叫他。
齐天没过来，来的是明蔚。
“大圣呢？”
“肚子疼，上厕所去了。”明蔚没说齐小地主正在厕所里清点他的存粮。
齐泓光微颔首，起身出门。
诶？他怎么不问问发生什么事？就齐天那劣质演技，长寿都看不下去。
“小刺猬，你喜欢什么？”
“哈？”
“如果考完试，最想收到什么礼物？”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明蔚收回紧张，“当然是随身听啊！”她梦想了三年，金主任担心她耽误学习，坚持只有高考完才能买。
不对，他怎么没关心一下齐天的情况？
“有你在，我放心。”
说话的人嘴角上扬十个度数，浅淡的笑意在嘴角浸染开来。
明蔚也不自觉拿手背挡住自己嘴唇，挡住胸腔内有些不受控滋啦啦往上冒的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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