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他站在路口,老牛晃晃悠悠,脖子上的铃铛一路徜徉,眼看着赵树一点一点变小,化成一个黑点直至消失。
回去的路,青石板铺道,谁家的府灯随风摆动,路上的土狗跟在顾怀之左右,不吵不闹,喝退了上前搭讪的青楼女妓,也吓跑了那些动手动脚的醉鬼。
“好了,我回来了,谢谢你”
他摸摸狗头,无意间触碰到漆黑的狗鼻子,微凉粘腻,不免失笑,从怀里掏出肉干扔给狗狗。
“汪汪汪”
狗昂着脑袋看着他,像是在撒娇,发出呜咽呜汪声,漆点的眸子湿漉漉。
顾怀之回眸一笑,莞尔道:“我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随机抬脚回屋了,正巧在二进院子门口遇到心急如焚的书童:平安。
平安乍一见从昏黄灯光深处走出来的男人怔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已经来到跟前了,他欣喜道:“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傍晚喜乐去书斋那边接您没见着人,就擅自回来了,我们去孙家也问过,没见着人,眼看着天漆黑一片,吓得那口气差点回不来”
语气莫名有点委屈。
顾怀之走在前头,边走边看平安的反应,轻笑道:“傍晚本想打道回府,正巧遇到熟人就多聊了一会儿,把你们给忘了,是少爷的不是,以后严加改正,你们随时指正,如何?”
“以后少爷去哪,将我或者喜乐带上就是”
他一个奴才怎敢多嘴多舌要求主子这样那样,只求能随其左右,事事想着一二,不给主子添麻烦就是。
“我尽量”
这两个书童都是自己选的!有什么小脾气、小性子、小傲娇说什么也得宠着。
“少爷,刚刚蔷薇院那边红绸姐姐来传话,说是明儿个夫人要给你办接风宴”
这话一出,两人皆沉默着。
若真是为了给他办接风宴,那不应该提前几天告知,明天就要开始宴客了,顾夫人才派人通知自己,肯定不是下马威那么简单,自从孙氏回来后,那边倒是愈发低调,低调到他爹都有点适应,这不正在承恩院门口踱步子。
“怀哥?”
“我的天爷,可算是回来”
“快进来,我们爷俩说说说话,你们下去吧”
他拽着儿子的手,摸摸胳膊和腿,深怕出现什么血淋淋场面,见儿子完好,堪堪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猛灌水。
顾怀之怕喝老爹太急呛到,夺过水壶,斟满一杯水递给他,“父亲,你这是睡不着?”
老父亲望着月亮,复又看向风姿隽爽、萧疏轩举的儿子,点点头呐呐道:“明儿个她要是说些刻薄尖酸话,你别放心上”
“她要是做出什么出格事情,爹帮你担着”
这也是他目前能尽最大能力给的承诺,一个父亲对儿子最大的关爱。
顾怀之吸了一晚上的风,眸色清亮,望着那悬月,嗤笑着“我知道了”
“母亲要的体面、尊重,儿子都会给”
前提是不能伤爱我之人以及我爱之人分毫,不然即使肝肠寸断也要伤她半分。
“对了,阿娘近日晚上睡不踏实,有时间我们也去寺庙上上香”
顾怀之自是应允,只是几天不见阿娘,也不知道她可还好?
提起宜兰,儿子眼里总会流露出那种依恋、孺慕的神色,是顾焯从未见过的神色,说实话心里莫名有点酸溜溜。
“明天的衣服一应用具,我放这里,你有时间试试”
“好了,明天还要早起来宴客,早点休息”
“嗯”
顾老爹离开了,顾怀之方觉院子里闷热不已,提出要洗澡。
躺在浴桶里,顾怀之脑子里思绪乱糟糟,“哗啦~”瓢瓜一扔,水花四溢,干脆直接沉入水中不想了。
沐浴后,“我看会儿书,你们先下去吧”
一个人又钻进书房,徒留硕长的身形投在轩窗除,忽大忽小。
翌日,一大早顾怀之就被拖起来,打扮得像模像样,右手执扇,腰间束着红色腰带,入目一片红。
这是抚州县的习俗,家里若是添孩子、或者成人礼都会换上大红的衣衫,以求得功业锤成,小日子红红火火。
“嘶~”“喜乐,这样会不会太紧了”
顾怀之被勒得呼吸困难,涨红了脸,他抬手松一下,在身后整理仪容的喜乐就会勒紧一分,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见人没反应,顾怀之转身定定看向面前书童,皱眉道:“喜乐,腰带不用打那么紧”
“你轻点”
喜乐会点拳脚功夫,长相憨厚些,做事实在,顾怀之想着细腰带在后面打结够不着,才让他帮帮忙,谁知道这小子一使劲就习惯性用大力,恨不得丹田里的气全都用上。
“喔、好的,少爷”
“少爷”
“少爷,正院那边夫人叫你呢”
平安累得满头大汗,呼吸紊乱,见喜乐笨手笨脚,挤过去两三下就系好细腰带,再将宽腰带扣上。
“好了,少爷”
大功告成,他很满意自己打得结,尤其是当少年缓缓转过身来,那鬓边墨发擦过鼻子,平安痴了,傻傻地注视着自家主子,张着嘴差点咬到舌头。
“走吧,你不是说外边等不及”
他暖暖一笑,眼尾泛红,红衣随之簌簌而动,勾起华美的弧度。
“少爷,等等我”我绝对不是沉沦于少爷的美貌,绝对不是!
俩书童齐齐小跑,跟上顾怀之。
还没到松涛院那边,老远都听见絮絮叨叨声,孙氏的贴身丫鬟红绸正守在门口张望着。
“母亲可是唤我了?”
少年站在一步开外,淡淡问道,许是来得急,挟裹着丝丝晨风,虽是微凉,却附有花香,丝丝沁人心脾,缕缕动人心弦。
红绸呆呆地盯着从华光中走出来的少年,傻傻说不出话来,痴愣着,顾怀之只好将目光投向门口的家丁,“母亲可曾唤我?”
“回二少爷,夫人正在厅里等着你呢”
门卫倒是利索,顾怀之得到肯定答复后,便迈入正院,全然没有责怪之意。
霎时,院子里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夫人和小姐齐齐望向门口,看呆了。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仿若谪仙的少年,头顶上那金灿灿的黍米轻轻摇曳着,一左一右插在乌发间,被白玉玉冠束起,晨光熹微透过屋顶倾洒在上面蕴着盈盈华光,瑶瑶看去彷佛有一圈斑斓的金光在头顶徘徊,衬得剑眉星目异常柔和,纤长的鸦羽颤栗着,桃花眼微睁,似睡非睡。单唇外朗,明眸皓齿,红衣翩翩,随着步伐前后翻飞,扬起隽永的画面,腰间的玉带恰好勒出窄腰劲股屋檐前鸟雀哝哢,盘旋在上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头顶金黄的黍米祈愿儿郎衣食无忧,穿红衣是祝福孩子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戴宝带是期盼腰缠万贯、家族兴旺,按照习俗来说,宝腰带必须兄弟姐妹来佩带,只是长兄无法下床,所以只能顾怀之自己来扣腰带。
待到他修身立定时,一只好看的五彩红腹锦鸡恰如其分地落在顾怀之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脑袋不停地往脖颈处钻,蹭来蹭去,芝麻大小的眼睛很是神气。他宠溺地扫了一眼那鸟儿,便向着来宾行礼问候。
“请父亲、母亲安”
“请各位夫人福安”
“请列位公子、小姐妆安”
说话不轻不慢,行礼端正,随即便如松柏般站在那里等孙氏雅正。
“顾夫人,你家小子真真是长得喜人”
“就是!夫人这般藏着捂着,我当是什么宝贝,现在看来,是我轻慢了”
“没想到二公子这般形相清绝,湛然若神”
来凑热闹的夫人们最先反应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调侃顾夫人,还不忘夸奖顾怀之一二。
顾怀之笑笑没说话,双目清正,直直看向上首两人,灿然一笑算是害羞。
坐在主位上的孙氏怔愣着,手心情不自禁地攥紧,手心那刺痛感唤醒了神智,眼色清明几分,脸上堆起一丝笑意,“哪里哪里,就是会收拾自己”
“二小子一向喜欢爱美,常常对镜矫正自我一言一行,这才有如今这般姿色”言下之意:这些都是化妆装出来的,喜欢捯饬自己。
“他啊,一向喜欢捯饬那些瓶瓶罐罐,每每弄出来那些个小玩意儿还不忘送给我们用用呢”
平日里没甚爱好,就喜欢钻研护肤、仪容这些不着边际的活儿,玩物丧志。
顾怀之盈盈一拜,笑吟吟道:“母亲说得是”
“儿子一向喜欢对镜自省,自省是不是对父亲贴心,对母亲尊重,对长兄友爱出门前总会照照镜子,正正衣冠,审视一言一行是否得体”
这招顺驴下坡,怼得孙氏无言以对,只得露出官方式微笑,急红了眼,那鼻子气得一耸一耸。
一旁的陈夫人见女儿频频投来目光,不由得放下面子,拉着顾夫人说笑:“这孩子瞧着文质彬彬,莫不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孙氏:“哪里哪里,就是皮囊好看点”苦涩笑着。
“可曾读过书?读过什么?”
以后有科举的打算?毕竟像这样他们这样的尚武人家,选夫婿自是品行第一,志向第二,女儿嫁过去日子虽清苦些,但也不会比现刀口上过日子来得苦。
孙氏正想着打压打压庶子的气焰,亲热地拉着陈夫人的手,朗笑道:“倒是囫囵读过一些书”
“儿大不由娘,这孩子喜欢经商,说是想跟着他爹走南闯北见见世面”
她笑得有多么开心,场面就有多么冷,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一听这话,顿时寂静无声。
“他大哥体子不好,怀哥儿就想着:要找到天底下最好的药材给哥哥将养身子正好边做生意边寻找药材,供老大科举”
孙氏一字一顿很是温柔地看向顾怀之,说起兄弟俩,眼底泛着泪光很是慈爱。
这话成功让场面冷下来,顾怀之就这么定定地凝睇着座上笑颜如花的嫡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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