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顾焯捂着脸,很是沉重,听不得“死死”这些刺眼的词,拉着儿子的手再三嘱咐:“怀哥,如今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不可胡来”
“要是真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就算我们做不到,还有人做得到!到时候他豁出脸面来,博个情分就是。
顾怀之被父亲抱在怀里,心里很是温暖,他拍着父亲的背,小声安慰:“父亲,我会审时度势的”
就是不知道阿娘会不会责怪于我。
暗夜无声风凌渡,疏影忽而颤颤来,暗香浮动。
在家修养几日,气色好转时,顾怀之去老师们家里问候,拜拜好友,这一日该回墨方书斋看看赵树和老爷子。
他来时,盛夏之际,花红柳绿,景色伊人。
饭后,他们去钓鱼廊那里看了看,案发这么久,确实没有什么发现。
“怀之,你真是抱歉”
因着自己差点还把读书的好友都牵连,若是自己入狱坐视了罪名,简直是对怀之最大的伤害,他实在不敢想象这种可怖的画面。
顾怀之来此一是看看赵树,二是希望他不要受到打击,好好振作起来,“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顾家的错”
就算孙氏的错,她还是顾家的人,依照男女关系来说,孙氏一言一行代表着顾家的面子与名誉,他合该对此负责。
“幸好你们反应快”
“那天顾大公子来店里时,脸色瞧着不大好,他说想和我比赛钓鱼,我想着钓鱼时间长,就提出要出恭”
“他欣然应允了,我回去后,确实只有几个老叟在哪里,他们年纪大,围在一起在水边划拉着,嘴里嚷着有人掉水里了,等我下水后,半天捞不到人,手脚抽筋出来时,外头来了衙役,还带了些好手,直至第二天才在青石巷桥底下找到顾大公子的遗体”
“要不是衙门贴了悬赏讣告,人家船夫也认不出这是顾家郎君”
船夫常年过河,卖鱼为生,有时候也会捧到尸体之类,顺带捞下,做好事积福,挣个便利钱。赵树知道他重情,就将自己所闻所见毫无保留地说给他听,就是希望能帮助怀之。
少年伫望着凛凛湖水,剑眉星目之上隆起淡淡的愁绪,他启唇道:“树哥儿,你每每竞赛前可会出恭?”
赵树以为自己听茬了,支楞着耳朵凑近听“怀之,你你怎么知道我竞赛前会去厕所?”
那人侧目而视,扯了扯嘴角,泯然道:“习惯而已”“你在家喜欢喝汤,冬日里排汗少,起夜多,钓鱼是一种耗时间的活动,为了让客人尽兴,每每比赛前都会往厕所去”
赵树摸着脑袋,讪笑着解释:“怀之,你真细心”
“我自己都没有注意这个坏习惯”
许是怀之在家时,就注意到这个坏毛病了,习惯害死人啊,要是自己能看着顾大公子,说不定悲剧不会发生。
顾怀之余光留意到好友自责的神色,就拍拍他肩膀,柔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这段时间可能就在县里呆着,你好好照顾爷爷,等村里房子好了,咱们就搬回去”
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不想让再多的人因为自己缘故受到无畏的牵连,也许平湖村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那你今年还会下场嘛?”
“会的”
顾怀之眼神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色,赵树望着眼前少年郎心里莫名很心安,就好像沙漠里的白杨,迎风遇沙而立,给人一种周到的安全感,责任感。
别人越是打击、打压,他就会躲在沙堆里悄悄扎根,然后日日增长,待他人发现时,那树早已根系阡陌纵横,茂密又发达,枝桠强壮,任何风沙再也不怕,以傲然于世的姿态屹立于沙洲中,然后悄悄惊艳所有人,也许这就是真正的顾怀之,低调又缜密,坚韧又执着。
夕阳背后,明月在悄悄升起,回家的归途,明明是三人,平安却觉得一个比一个伤感。
“少爷,咱们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
“我当然想回府,再洗个凉水澡就好了”
“你把府邸当成家?”
“反正有地方住,有地方睡,给钱花那就是家”
“看来我们两个都没有平安想得透彻,人这一辈子真是复杂,小的时候盼着长大,长大后又怀想儿时的一切,有时候还不如紧着眼下日子糊涂过吧”
“人还是糊涂些,过得舒坦”
“糊涂?少爷我不糊涂,明明就是想得开嘛少爷等等我”
“走咯!带平安回家”
回府邸后,香樟树上蝉鸣悠悠,蚊虫嗡嗡叫着,走着走着,就来到婆娑的竹林前,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报影无眠。
竹门上的灯笼随风晃荡着,少年杵在门口,醒神来,不由得苦笑。
“吱吱”竹门半开,里头出来个人影,随着灯笼晃动着,“二少爷且慢”
循着声儿,顾怀之手里拎着路灯,缓缓回头,顾视着门下的婆子,“嬷嬷还没睡?”
“天热难耐,蚊虫蛞噪,老奴确实难以入睡”
难得一向谨言慎行的商嬷嬷发牢骚,光亮随风而动,笼罩在她身上忽暗忽明,他依稀能看见嬷嬷梳得根根分明得发丝亮得发光,额头白发若隐若现。
“入夜前,艾草晒干,置于上风口,对着房门口点燃,在用小蒲扇煽动,熏个四刻钟,蚊虫自是被赶跑”
顾怀之自是知道婆子不是怕蚊虫,只是心烦,辗转反侧而已。
“公子生前提过一嘴,说是二公子身边两个书童想跟着奴婢学学规矩,可有这番说法?”
商嬷嬷说话不急不徐,
顾怀之没想到嬷嬷把她叫住就是为了这番事情,眉头一挑,这才端详着她,漫不经心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少年想了一下,不知道她提出这件事的由头,就等着后话,果然商嬷嬷直言:“届时婆子答应过公子,会帮忙搭把手,如今二公子回来了,等奴婢给夫人说道说道,再去公子那里看顾点,敢问公子两位书童何时方便?”
顾怀之:“我这边随时可以”
平安:“”小的做不到啊!呜呜呜
喜乐:“”现在倒地不起还来得及吗?
少年回到屋子时,平安喜乐将洗澡水刚准备好,平安将路灯接过去,熄了火,嘀咕着“公子怕暑热不成?”
“我自是怕,若是疾风骤雨倒也爽快些,偏偏是闷热天儿,吸得气都是热浪,衣衫刚换上,不消片刻就粘腻地贴在身上,着实闷得出奇”
长期坐在案桌上读书,手心汗津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恨不得脱了衣服在河里泅水来得舒服。
“公子不是常说心静自然凉”
“就你贫,过几日商嬷嬷前来咱们院子,教导教导你们,届时我倒要看看平安还有心情打趣主子”
顾怀之将窗口全部打开,屋子里早早就洒了水,风徐徐,屋里有了些许凉意,这才继续墨书。
“啊?怎么这么快??”
“话说,商嬷嬷不是从小跟在大少爷跟前?缘何大少爷走后,嬷嬷惦记着这些个琐事?”
平安这话是对着喜乐说得,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喜乐捡起他掐断的花枝,没有说话。
“我看寰宇院那边小厨房烟火倒是按时开着,想来里头丫鬟婆子照样吃得好,睡得好,这几日还能听见里头嘻嘻打闹声呢”
喜乐挪到另一边,对着窗口下的烛光,挑选病枝叶,给花浇水,依然没有搭理平安的意思。
喜乐给花挪位置,平安就搭把手,在耳边碎碎念着:“就连老爷瞧着”
他话还没有说话,就对上喜乐那凌若冰霜的眸子,喜乐扯了扯嘴角,抿唇道:“既然你都发现了,难道公子会不知道?”
“主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自己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偏偏盯着自家主子那一亩三分地作甚?一点主仆意识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我鸡婆?”
“我没有”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你有,就有!明明还朝我翻白眼来着”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顾怀之倾了倾身子,探出头来,轻笑道:“喜乐,你进来一下”
“请公子安”
“蔷薇院那边有动静了,你们盯紧点,不要打草惊蛇”
“是,公子”
“对了,翠微阁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公子,翠薇阁地契上是几经变换,最开始在老爷手中,后来被盛京顾家收购后划归到顾家大房那一支,今年开春不久,又被划归到顾家二房那一支,里头的人倒是没什么变化”
“顾家二房?我知道了,你继续派人盯着王掌柜子”
“下去吧”
夜深时,顾焯又来了,美其名曰:睡不着,想崽了。
“父亲”
“嗯,还没睡?”
“天晚些凉快,最适看书时”
“决定留县里?”
“嗯,先生在此,有什么事情可以诹问一番,心里踏实些”
顾怀之察觉到老爷子眼里的犹豫,就猜想到某种可能,他一直在等老爷子开口。
“夫人那边将杨婆子打发出去,看样子应该是向盛京那边求助,你别放心上,我会看着你母亲”
“那就麻烦父亲,儿子看您很是犯愁,可是红蝉那边没有什么进展?”
“唉,那贱婢满口胡话,张口闭口攀扯着夫人”
“父亲,为何不让母亲也听听?红绸的契子在母亲手中,毕竟伺候多年的奴婢肯定有感情,您要是让母亲知晓红绸的胡言乱语,届时将人交给母亲收拾就是”
毕竟人家费劲心思攀咬着主子,也得让她如愿不是?当初要不是红绸,阿娘也不会摔倒在地,导致早产撒手人寰,没了红绸,还有杨婆子,以她为突破口,不知牵出多少大鱼。
顾焯以为将人吊起来,饿几天就有所收获,整整三天了,那死丫头硬是没说句实话,实在没法子这才来承恩院这里求个法子。
“交给夫人?若是她再度心软那可怎生是好?”
当初将兰儿绊倒在地时,红蝉仅仅被打了二十大板,扔到浆洗房做些下贱活计,活得好好的,这次要是再被她逃脱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就让她多饿饿”
那么喜欢嚼舌根,安排!
“父亲,盛京那边与咱们可有什么恩怨?”
他心里琢磨不出来个什么道道,就想问问老一辈是不是存在龃龉,不然家里人接二连三出现事情,从原主被绣球砸死,阿娘血崩而死,父亲死里逃生,就连大哥也走了,哪有那么多意外,倒像是有人搅弄着顾家的一切,尤其是子嗣后代方面,特别显眼。
“同根同脉,除了断绝关系之外,咱们与那边倒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之前咱们家也会给盛京那边送些孝敬银子,你爷爷在时,我们家从未断过孝敬银子,后来我接手家中生意后,就特意断了来往”
盛京顾家那是权势滔天的存在,断然没有理由逮着一个落魄支脉赶尽杀绝吧?
“盛京那边的族亲情况如何?就是联姻如何?”
“据我所知,盛京那边如今嫡出是大房,顾烽,妻子:元容,是京城元家大房嫡女,主要有三个孩子,大郎顾琅欢在京州镇守,二郎顾琅恒如今在准备武举考试,唯一的女孩叫顾琅愉,待嫁闺中”
“二房是庶出一脉,顾熵,主要在京兆府衙任通判一职,妻子:孙伶,是御史大夫家庶女,两人至今未有孩子”
“所以顾熵的妻子与母亲一脉?”
“咳咳!是这么回事”
顾焯讪笑着。
“这次兄长丧仪,那边可是来人了?”
“来了,不过人还没进府就被你母亲轰走了”
顾焯只当自家夫人心里不痛快,毕竟自古以来嫡庶分明,天壤之别,成家后都是各扫门前雪。
“盛京顾家二房倒是每年都会派人来府里,只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从未踏进家门一步,你母亲见不得人提起他们”
妻子都不待见娘家人,自己又怎好插手,所以就这僵持着。
“儿子知道了”
当年在京州那边,为了救父亲,顾怀子倒是见过顾琅欢及其兄弟姊妹,几人长相不俗,谈吐得体,不像是大奸阴险之人,倒是顾家二房,至今唯有子嗣,还有心思关照母亲的一切,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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