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浮华
十一月十五号。
今天学校放假。
游奈打开手机，仔细地盯着日历，蓝色的实心圈圈将“15”这个数字包裹，下面显示的日程安排，是去一趟临南泾。
两个月前，也就是九月份差不多，她自言自语中，答应了那个存在于空气中的人——也就是余昭，要去临南泾看他的，嗯……顺带见见他男朋友。
外面的天并没有多亮，她一看天气预报，今天是小雨转中雨。
“每次去见你的时候都会下雨。”游奈俯身，从柜子里抽出一把黑伞——高易送的那把，盯着柜子里的另一把黑伞，略微有些许迟疑，但她最后还是将其取了出来，将两把伞并排塞进了她的包里。包里还准备了一包餐巾纸。
她的语气无奈而又温柔，“你说我这是什么运气？”
“你要带什么吗？”游奈转头，又是一样，对着那个融于空气中的不可视者说话。
不可视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让游奈有几分生气，“每次天气预报有雨你就偏偏不带伞，我多备一把无伤大雅吧。”
不可视者又说了什么。
“于融又不在，你被他惯出来的毛病在我这没用，我又不是他，每次下雨都能给你送伞，临南泾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不方便，指望你男朋友去。”游奈道。
她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三个小孩冒出三只脑袋瓜子。
“人呢？”蒋琬琬环顾了一遍游奈的房间，“不在吗？”
游奈疑惑，“什么人？”
“就是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蒋琬琬道。
“你听错了。”游奈闭口不答。
“是余昭吧？”杨笳音像是窥视到了游奈的秘密般笑着说。
既已猜到，游奈也不做挣扎，“是。”
“老实回答，妈，你是不是精神有点毛病？”陈芷溪看着她，“昨天晚上你出来喝水，自言自语的，像鬼一样。”
游奈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她在和余昭商量去见他的事宜。
“吓到你的话，我道歉。”游奈道，将包的拉链拉上，“我先走了，教授给我布置了一个很难的课题，我需要去研究研究。”
“再见。”三人挥手说拜拜。
看到游奈将门关上后，蒋琬琬说了一句，“她该不会有精神分裂症吧？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和她自己对话？”
陈芷溪抛出一个可能性，“或者是她有阴阳眼，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事物？”
杨笳音怕鬼，被陈芷溪这么一吓人都不好了。
“学医的怕鬼？”
“学医的怎么就不能怕鬼了？”杨笳音反驳道，“不过这么一说，妈她好像一直都有点癔症，偶尔发呆发着就会哭，而且不活宰生物，每次弄鱼的时候，那鱼的内脏都是我剖出来的。”
“然后你丢进了你们实验室的福尔马林里。”陈芷溪道。
“……”杨笳音有些尴尬，“总之，她怕血。”
“改天有空问问她吧。”
游奈从小区门走出来，顺着小道走进学校。
她的教授在办公室里等她。
“哦！nana（奈奈），你终于来啦。”
她的教授是个歪果仁。“游奈”的发音似乎对他很拗口，想叫的亲近些，但“奈奈”的音也挺拗口的，又不知道从哪里看了个日本动画片知道“奈奈”在日语里的音是“nana”，之后就一直这么叫了。
“早上好教授。”游奈淡定地打招呼。
“过来。”他对游奈招手，游奈悠悠地走过来，被邀请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我来跟你讲讲你这个课题，报告一定……”
下一秒，谈话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教授。”高易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教授旁边的游奈，眼底明暗不清，最深处隐藏着那波涛汹涌的怒火。
顺便看着那教授正打算碰游奈腰的手。
那教授窘迫地将手缩回，“哦！高易啊，有……什么事情吗？”
“找人。”高易淡淡道。
“啊～”教授恍然大悟地看了眼游奈，“行啊。”
游奈一时半会没理解透高易找她干啥，而且还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怎么了吗？”
高易伸手一拽，游奈重心不稳，就这么跌落在了高易温暖的怀抱里。高易轻轻笑了笑，将手里的一沓纸丢在教授桌上，笑道：“顺便交个报告。”
教授一怔，似是没料到会这么光明正大的……秀恩爱。他窘迫而尴尬地笑了笑，“哦，行啊，nana，好了来找我啊。”
游奈微蹙眉头，神色不变，将高易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拍了下来——她不太习惯，有些别扭——沉声道：“对不起教授，我替他向您道歉。”
高易只觉得天打五雷轰。游奈此人，说难听点就是过于骄傲，一身傲骨从不曾被折断，道歉这种事情，若非是她自己犯的错，她绝不会说“对不起”；若是她自己犯的错，“抱歉”也占极大一部分，更别提替别人道歉了。
教授笑了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用，得此男友，nana，你的福分。”
游奈点头道谢，“多谢夸奖，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就拉着高易走出了教授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高易转身将游奈推到了墙上。
游奈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平静地看着将她禁锢在一小块天地的高易。
高易将自己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冷声在游奈耳边问：“多久了？”
“从九月半到现在。”游奈淡定地说，眼神却有些躲避。
“你就任由着他摸你的腰？”高易看着她，只觉得现在还在他控制下女孩过于陌生。
游奈还是那么平静，仿佛完全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反正不是很过分，只是摸腰罢了。”
高易都要气炸了，男人嘛，控制欲和占有欲谁还没有点，就如同雄兽护雌兽，这个教授对游奈的所作所为真是要将他点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游奈，欣赏着她近乎完美的面容，又不是第一次的意识到游奈有多么抢手，而他能短暂的永远她又是多么艰难。在无奈和悲伤，还有极致的怒火中，他一字一顿地开口，“不过分？”
“嗯。”
他抬手，一拳，打在了游奈身旁的墙上。
游奈感觉自己的耳边掠过一阵风，随后背后的墙猛地震动了一下，她扭头看去，墙已经被砸出一个窟窿，而高易的手上不可遏制地沾了血。
游奈从包里翻出拿包餐巾纸，抽了两张递给高易，见高易赌气般地不接，只得给他擦擦。
她以为高易的做人处事怎么着都算是比较成熟了，哪知道吃起醋来她都管不住。
“你是不是在玩我？看着我。”他艰难地开口。
“你需要冷静一下。”游奈淡淡开口，捏着他的指尖，轻轻地擦拭着。
高易将手抽走，“不必了。”
“去医学院找杨笳音，她会帮你处理的。”游奈看着高易的背影，提醒道。
高易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游奈，“你图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那么骄傲一个人，为什么会为了别人，将自己的脊柱骨折断？”
游奈看着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她只是轻轻地开口，声音，平静中带着藏匿不了的悲凉“总有些东西，骄傲在他们面前一文不值。”
“比如钱？”高易看着她，“你要钱，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你还可以继承南洛游家的大量家产，剩余五大家族也会提供帮助，你前途无量。”
“我不需要钱。”游奈道。
“不需要？权呢？”
“或许吧，可能需要。”游奈越说声音越小。
高易看她的眼神中蕴含着太多的无奈与迷茫，“我以为你不会像我所恨的人那样，不会威胁我，不会高看我，不会为了利益接近我。”
“那你怕是认错人了。”游奈轻声道。
“可你记得那一眼吗？你看我的那一眼，你第一次看我的那一眼？”
“我不记得了。”游奈的声音还是很轻，“不好意思，晚上……那条小路见，我现在要研究课题。”
“离他远一点。如果你不想看到他被解雇的话。”高易盯着游奈。
游奈没有感觉头皮发麻，只是很累很累，“我不会再让他动我的，晚上见。”
高易看着游奈走进办公室，只觉得疲倦。
他的奈奈，终究还是没能守住那份骄傲。
总有些人，一次又一次的在现实中，将她的傲骨反复折断，反复□□。
认为不值一提。
总有些人的珍宝，在别人眼里什么也不是。
或许就是他自己吧。
游奈推门重新走进办公室。
“nana。”教授喊她。
“对不起。”
“那忙，我不帮了。”教授说道。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将游奈炸的体无完肤，她大喝一声：“不行！”
“那nana得想想怎样才能留住我。”
游奈只觉得可笑。高易说她失了骄傲，她还有，只是没什么用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的骄傲不值一提。
“那您想怎么办？”游奈看着他，“要怎样，才能答应帮我疏通公安局省厅领导，让他们帮我的朋友鸣冤。”
教授故作思考状，半晌，猛地一拍大腿，“这样吧，明天晚上，给你张房卡……”
“我知道了。”游奈打断，她实在不想听到那些东西。
“nana，你男朋友挺好的。”教授说道，随后讽刺的笑了起来，“他想不到我会拥有你吧。”
游奈沉默着，一言不发，眼神明显躲闪，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放进她背着的那个包里。
教授见着她包里有两把伞，就问：“要下雨啊？”
“嗯。”
“带两把伞干嘛？”教授问。
“备用。”游奈答道，“因为有一个人学不会带伞。”
她将包提上，离开了办公室。
平时人来人往的白临大学此时空无一人，大概都是在宿舍，或是回家了，也可能陪着男女朋友在外面携手逛街。
家啊……游奈自嘲地笑了笑。
她也曾眷恋，只是她失望了，想逃了，也不得不甩开了。
她怎么能那么薄情啊。
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十一月中旬，落叶肆意飞舞，秋风轻抚。
她穿的有些薄，里面是一条纯黑的长裙，外面随意披了个外套。
越往冬天走，天黑的越早，这才不过傍晚六点，天竟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乌云一坨一坨地堆砌在上空，散发着下雨的预告。
“要下雨了。”她驻足站立，抬头看着天上的景色，冷声对空气警告道，“如果这是你干的好事的话，我一会儿会去打你。”
她顺着这条她上下学走的小路，果不其然，高易就在那里。
背倚着围墙，脚踩着落叶，微阖着眼，双手随意地揣在口袋里。与凋零飘散的落叶浑然一体，共绘了一副绝美图画。
游奈心里有赞叹，但更多的是悲伤。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那么她会安心地和高易走完余生，只要高易不嫌弃她。
只是发生了，一切没办法挽回了。逝去的生命已然逝去，身上的伤痕无法抚平。
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奈而悲哀。
她就站在那里，不忍打扰高易，同时，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挺有意思的，是她先开的口，约的人。
她垂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袖口。
高易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想说什么？”
游奈一怔，眼睛恢复了清明，她迅速调整状态，“你继续问。”
“没什么意思了。”高易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那好。”游奈淡淡道，“我记得，我第一见到你的时候。你从球场回来，身上都是汗，插了我的队，打扰了我和何梓的谈话。”
“你瞪了我。”高易补上一句，“你知道那一眼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游奈冷声反驳，藏在口袋里的手却早已攥成了拳头，“而且我当时在骂你，对你的印象很不好，认为你只是一个喜欢装逼，家里有钱，成绩不怎样的特招生而已。”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呼吸到底有多么困难。
就好像是把她的气管生生堵住，氧气进不来，二氧化碳也出不去。
而你的身体依旧在消耗着你体内所剩不多的氧气，血氧饱和度的数值也在降低。
最后窒息。
你感受着，你的大脑一点点昏迷，呼吸不畅，直至昏迷。
然后你就死了。
她也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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