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禁灵印(九)
虽有暮临朝给的灵丹,白竹烟的伤势却还是恢复得极慢,伤口处接连换了几次药,动作稍大些,仍是会往外渗血。
大小姐行动受限,心中憋闷,偏偏每日还要与那准时前来送药的木姑娘斗智斗勇,简直叫苦不迭。
如此又过了五日,白竹烟终于再也躺不下去,趁那位木姑娘不在,又打发茶茶将补药倒进后院门前的药田里,自己则偷偷溜下地活动着腿脚。
谁知茶茶还未回来,木辛夷却已推开了医馆大门,“放心吧廖婶儿,你这病没大碍,回去照我的方子喝几副就好了。”
“欸,木丫头的医术,连仙君都认可,自是信得过,有你这话呀,老婆子我就放心了。”那老妪道了谢,便提着药包颤巍巍离开。
仙君?白竹烟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笑出声。
脚步声从外间传来,白竹烟听见动静赶忙躺了回去,刚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木辛夷便一脚踏入屋内,瞥她一眼,道:“药都喝了?”
“喝啦。”白竹烟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频频点头,“木姑娘,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我还没嫌麻烦呢,你倒先心急了。”木辛夷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袖子高高卷起,拖长尾音说道,“知你不愿躺着,自己不嫌疼,那便起来吧。”
“好嘞!”白竹烟闻言大喜,立马掀起被子跳下来,不慎用力过猛,扯得左肩伤口险些再次撕裂。
她倒吸一口凉气,忙改用右手使力,脸上堆起笑凑到木辛夷面前,说道:“这几日多亏有木姑娘照顾,姑娘仁心仁术,堪称在世华佗,倘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就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大小姐,要你何用?来给我绣花儿吗?还是免了吧。”木辛夷嗤之以鼻,摆摆手说道,“本姑娘今天心情好,收了不少诊金,打算亲自下厨,大小姐若不嫌弃,待会儿便叫上你的小丫鬟和那个小白脸,一同赏脸尝尝吧。”
白竹烟心中暗忖,她都要回妖界了,也没真的想帮什么忙,只是照着折子上的戏词客套一句,竟还遭人嫌弃。
这些话,她自是不能说出口的,只小声嘀咕着:“他不是小白脸……”
木辛夷白她一眼,满脸写着“关我屁事”,扭头就走,却迎面撞上慌慌张张跑回来的茶茶。
茶茶见着她,立时被吓了一跳,忙将滴着药汁的空碗藏在身后。
木辛夷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莫名其妙地说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拿你做菜。”
茶茶不由有些心虚:“没、没什么,木姐姐需要我帮忙吗?”
木辛夷见这小丫鬟干起活来也算伶俐,扬了扬下巴说道:“你倒是比那大小姐有点用处,跟我来吧。”
白竹烟立在门内瘪瘪嘴,她本人的确不会治病做饭,也不会绣花儿,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要说去林野山涧抓只兔子捕条鱼什么的,那她可太拿手了。
这位木姑娘许是对“大小姐”这身份有什么误解吧?
见她们走远,白竹烟轻哼一声,转身走向廊间的木梯。
这医馆平日全凭木辛夷一人打理,她忙不过来,楼上的几间屋子便都闲置了,杂物堆得到处都是,仅有一间还算干净。
那干净屋子房门虚掩,白竹烟轻手轻脚摸了过去,躲在门缝处偷偷往里瞄,却见屋内摆着个一尺来高的小仙炉,周身仙雾缭绕,华光四溢,不似凡物。
在这仙炉旁盘膝静坐的男子,正是白衣若雪的暮临朝。
白竹烟这几日清醒着,虽不能随意走动,却也能听见些许外面的动静。
自从这位暮道长出去溜达了一圈,也不知被谁传出消息,说这木家医馆有仙君驾临,清雅绝尘,乃天人之姿。
隔日,镇上的街坊四邻便纷纷慕名前来,探头探脑地往里瞧,将医馆前后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盼能求个仙缘,得些灵丹妙药。
木辛夷连进出都成问题,简直不胜其扰,憋着股气将这位“仙君”赶去楼上的杂物间,对外宣称仙人已回九霄云上,这才劝离了各路闲着没事干的乡亲父老。
虽说仙君已无踪影,这木姑娘的“医仙”之名却在镇上百姓们心中扎了根。求医者一下翻了数倍,木辛夷忙得不可开交,这才让白竹烟有了可乘之机,没再受那补药之苦。
这么一想,她倒应该感谢一下这位“招摇过市”的仙君大人了。
正此时,那扇虚掩着的门蓦地打开,暮临朝身形未动,抬眼看向她。
白竹烟模样鬼祟,被抓了个正着。
她讪讪一笑,走过去在那人身旁坐下,说道:“我见道长在忙,便没敢打扰,不想还是逃不出‘仙君大人’的法眼。”
“……”
暮临朝不语,复又合上双眼。
白竹烟不知为何,自己这次受伤后,只要靠近暮临朝,便觉得周身十分轻快。此时见他并未出言阻拦,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默认让自己留下,便大着胆子又往他身边挪了挪。
她见着那仙炉的雾气逐渐浅淡,猜想里面的东西应是快炼成了。反正木姑娘的饭菜还需花费些时间,她便也不急着开口,只安安静静在那人身边坐着,手肘支在膝盖上,托起下巴盯着他看。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暮临朝身上那淡淡的雪香太过让人安心,白竹烟不知不觉竟抱着膝盖睡着了。
她忽地往前一栽,因离得太近,竟栽进那人怀里。
而这一幕,恰好被前来喊他们吃饭的木辛夷看到。
屋门本就敞开着,木辛夷满脸嫌弃,重重在框上敲了两下,语气生硬:“下来吃饭,再不来就不等你们了!”
白竹烟在那人臂弯处猛地惊醒,连忙后退着起身:“对不起对不起!无意冒犯,我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实在抱歉!”
她起身时忘了身上的伤,左手一用力,又是一阵撕裂之痛,忍不住捂着左肩皱了皱眉。
木辛夷见状直翻白眼:“都说让你离他远点,不听活该。别磨蹭了,快些下来。”她话一说完便走了。
白竹烟有些尴尬,心想,这木姑娘多半又要误会了,一时立在原处无所适从。
暮临朝却若无其事地将仙炉收回芥子,缓缓起身,瞥向她的左肩,道:“怎还没愈合?”
白竹烟见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再如此扭捏,倒显得小气了,连忙摇摇头:“没事,已经快好了。”
暮临朝抬手送去一道灵力,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体质确实差了些。”
“哈?”白竹烟听得一头雾水,她可是个半妖,怎么就体质差了,换作寻常人被戳这么大个窟窿,怕是早已一命呜呼。
她有些不服气,而那人径自离去,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也只得悻悻跟在后面做起鬼脸。
暮临朝自是知道她的这些小把戏,唇角不动声色地微微上扬。
这小妖虽妖力被封,但她此次受伤颇重,妖力本能地想要护住自身心脉,禁灵印受其冲撞,似是有了松动的迹象。
而妖力天生以灵气为食,她本体灵力因封印已所剩无多,被自身妖力吞噬,供不及求,伤口少了灵力滋养,愈合速度自然会变慢许多。
看来,这丹药的配方还需再次改良才是。
待二人下来时,茶茶已将饭菜摆好盘,端去厅前的石桌上。
白竹烟人还未至,便已觉食指大动。
一桌四人,三荤两素,虽不是什么玉盘珍馐,却也色味俱佳。
白竹烟连着吃了几日清汤寡水,总算好好祭了一回五脏庙,不由赞叹道:“想不到木姑娘不但医术高超,厨艺也是了得。”
木辛夷不为所动:“我们这种贫苦出身的人,自是比不得养在深闺的大小姐,练出些手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白竹烟被噎了一道,讪讪赔着笑,心道:这姑娘果然是误解颇深啊。
末了,木辛夷又道:“也别急着感动,这饭钱可是算在你的诊金里了,走之前,先把账给结了。”
白竹烟边吃边点头:“这是自然。”
暮临朝早已辟谷,只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蓦地开口说道:“不知木姑娘的医术师承何人?”
“那都是我自己照着医书学的,”木辛夷顿了顿,又道,“你是想问我师父炼的那些灵丹吧?不怕告诉你,我师父乃是游走于鬼市和人间的丹道大能,人称‘天垣君’,那些灵丹皆出自他老人家之手,可谓包治百病。你既为修道之人,想必也该听过他的大名。哎,你们可不许声张啊,听见没?”
“噗……”白竹烟闻言险些喷出一口饭,呛得连连直咳。
她师父谁?她在说啥?什么玩意儿?
暮临朝夹菜的手微微一滞,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木辛夷轻嗤一声:“这么大反应,至于么。”
茶茶听得糊里糊涂,蓦地抬头说道:“暮道长不就是……唔!”
白竹烟赶忙夹起一只四喜丸子塞进她嘴里:“茶茶这几日也辛苦了,多吃点,哈哈……”
这位木姑娘的脾气,连白竹烟都自愧不如,若此时拆穿那“天垣君”便是眼前她口中的“小白脸”,岂非让她下不来台?还是少说少错,少惹为妙。
“怎么,你家暮道长不过是长得好看些,哪有我师父厉害。”木辛夷颇为不屑,“倘若他真有仙人的本事,还能让你家小姐受伤?”
白竹烟听闻此话却是有些不快,当时情况危急,即便仙人亲临,怕也难以应付。也不知暮道长那日是如何脱困的,还将她和茶茶救了出来,许是十分艰难吧。
更何况,她之所以会受伤,还不是因为自己太过粗心记错了符咒,本想替暮道长分担些压力,却帮了倒忙,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用。
“你也说了我是娇弱的大小姐,出门在外磕磕碰碰,怎会不受伤?”白竹烟煞有介事地说道,“况且男女有别,他再厉害也不能随时随地都护在我身边啊。”
暮临朝听她如此说,倒有些意外。他微微侧目,却见大小姐收起嬉笑,神色竟是十分认真。
“好,大小姐说得都对。”木辛夷语气揶揄,却难得笑了起来,“行了,说正事。既然你伤无大碍,我也懒得留你们,刚好我要出一趟远门,将诊金结了,你们便自行离去吧。”
白竹烟微微一怔:“你要去哪儿?若顺路,不妨与我们一道?”
“不了,有些私事,不太方便。”木辛夷冲她一笑,忽地凑近了说道,“咱们也没那么熟,萍水相逢,我岂敢高攀啊。”
白竹烟没好气地说道:“不识好人心。”
她轻哼一声,摸向腰间的荷包,可那荷包早已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银两早已给了那鬼市的知千百。
这可如何是好!
她蓦地站起身,面带窘色:“那个……这镇上可有柜坊?”
木辛夷被她的动作唬得愣住:“有啊。”
“那便好办了!”白竹烟松了一口气,转头对暮临朝说道,“暮道长,你的须弥芥子借我用用呗。”
暮临朝眉梢一动,竟真的将芥子递给了她。
白竹烟接过那泛着灵气的小球仔细端详,忽地想起此物似乎还需以灵力驱使,一时有些犯难,却听暮临朝说道:“我已让此物认你为主,也附了灵力,取纳由心,你自去便是。”
“好嘞!多谢道长!”白竹烟心底欢喜,两眼放光,抓起茶茶就走,“我们去去就回!”
这么大方?也不怕她将里面的法宝全偷了去?这人可真是难以琢磨。
那镇上的柜坊正处于闹市中心,白竹烟方一进门,便“啪”地一声将自己那枚血迹未消的紫竹牌拍在柜台上。
坊里的执事被竹牌上的血迹唬了一跳,见她衣着讲究,心里直犯嘀咕,战战兢兢道了声“您二位稍候”,便捧着紫竹牌进了里堂,与那掌柜的一同去翻看账目。
这一看,竟出了大事。
掌柜的赶忙吩咐手下将其余客人请了出去,亲自到前厅将紫竹牌奉上,恭恭敬敬对着白竹烟行了一礼,道:“不知大小姐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白竹烟倒也没怎么惊讶,白氏商行一家独大,柜坊开得遍地都是,只要不是无为镇那等偏僻荒村,总能寻到些门路。
她施施然一笑:“掌柜的不必多礼。”
“敢问大小姐要取多少银两?”
白竹烟:“不多,三千两黄金,再加五千白银,铜钱最好也来个几十贯。麻烦快些,我赶时间。”
“这……”掌柜的头冒虚汗,“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大小姐如何拿得动?不如……”
白竹烟打断了他:“你去准备便是,我自有办法。”
掌柜无法,不敢惹东家不快,只得照办。
坊里的伙计们手脚倒也麻利,不出片刻便搬来十余只大木箱。
掌柜的眼睁睁看着白竹烟用那寸长的小球将这箱里的金银一扫而空,面上惊惶不已,却又不敢吱声。
直到白竹烟心满意足地离开此地,他才擦了一把面上的汗,对身旁的执事吩咐道:“快,告知白老爷,就说大小姐在滍阳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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