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昏睡
那时她已嫁与皇长孙且孕有一子，情急出逃，途中遇上了正护送妹妹一家逃亡的陈谨己一行人。于是干脆一起集中力量共同进退。
陈锦矜那时也已嫁国公之侄，且正身怀六甲，一路颠簸，半道上生产，结果难产而亡……
他们来不及伤心，还只能遵照陈锦矜的遗愿将她火化，收集了骨灰带在身上继续赶路……
国公之侄是与皇长孙为数不多交好的贵族子弟，和陈锦矜夫妻婚后也是情投意合，心中自然悲痛而难以言说！最后，也是他替他们引开追兵，最后不得善终……
而陈家长子陈谨己，是她前世最忠实的追随者。别看他现在正当年少，却好似个老古板，实则是他稳重；而他更不失机敏，最是懂得随机应变。后来随他们夺回皇位做了刑部尚书，以铁血手腕严修律法、严格实施，奉行“民王同罪”，大大整顿了一番权贵间的风气！
陈谨己看似对陈锦矜严格，实则对这个妹妹心里疼爱得很。只是陈锦矜幼时性格顽劣不似寻常女儿家，陈家长辈又纵容，陈谨己恐妹妹长此以往而酿成大错，因而不得不代行“父则”，对妹妹多加管教。所以，陈锦矜夫妻双双去世后，陈谨己心中的悲痛是难以言喻的，比司绾珅心中的痛苦只多不少。
后来陈谨己跟随司绾珅建立太后党阀一系，也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共同患难的结果了。
陈谨己前世一生未娶，收了陈锦矜的遗孤为义子女，因为国公为保住两个小辈两家，与京中“保皇派”一起宁死不屈，国公府被灭门……萧远印，当真是狠辣！
司绾珅眼中的阴霾加重。
若不是前世有无数忠臣良将为他们慷慨就义，恐怕根本夺不回那把龙椅！
哪怕最后论功行赏、加封进爵，可那些人的亲人友人爱人还能回来吗？那些荣华富贵真的能弥补吗？！
也亏得这大耀皇朝忠臣良将居多，而前世皇长孙拼命一搏赌对了，使得萧远印的暴戾展现而不得人心，否则……若篡位的乃是一代明主，那群臣子自然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贤臣择明君而居。
所幸，皇长孙还是拿捏住了萧远印的心性，最后成功扳回一城，夺回皇位。但是皇长孙也因那一计使得身体更加虚弱，孙行救了一次以后不过数旬便突然病发暴毙了……
也是，那样一副经年累月的药罐子躯体，能引得一名举兵谋反的健全男子于众目睽睽之下怒而射杀之，结果还能吊着一口气续住性命大半年有余……已是奇迹了罢？
天命所归亦不过如此罢？
倘若那非她司绾珅的形式夫君，司绾珅是会敬佩那样一位短瞬的帝皇。
然而，那样的一位帝王，是她前世的盟友，亦是她前世的夫君。
他们之间本来只有利益与相近的目的，却偏偏有过夫妻之实，而后又有几年朝夕相处……司绾珅如今忆起，心头滋味仍可叫是复杂无比。
不过，仔细想来，这一世，两人倒不会再有那般尴尬的境遇关系了罢……
同时，司绾珅也回想起些许其他的记忆……
萧远印的兵，大半来自于季氏掌控后的定北侯府，其中多数是她历经几年替换塞入军中的；且季氏传谣言说是她判出定北侯府，并毒害了司老夫人；再加上墨玉符玖被她哄骗了去，司家嫡子已任她摆布——否则定北侯名下的军队凭什么听她一介妇人之命？！
不过今生，她已经将墨玉符玖掌握在手，而季氏绝不可能再有丝毫的机会实现她的狼子野心……那么，她且要看看，萧远印还能从何处弥补定北侯府支持的兵力谋反！
至于那“司家嫡子”……呵……
话本里被用来换了太子的狸猫儿，是能活的么？
至于她真正的大哥……
司绾珅不禁有丝茫然：她至死未知，她那真正的同父异母的大哥，究竟去了何处……还是早已被季氏害死了？
可是，后来给她送信的人，说是那男子容貌与她颇为相似……
她前一世仅仅差了几月便是“知天命”的年纪，本来如今应当洒脱慈悲些许，不应如小女儿家般纠结计较才是。
但是她前世最后几年，许是前三十多年谋算过多、压力过大，伤悲历经……那般饱经沧桑后独居高堂而空寂疲乏，早早便显出老态老病来，愈过愈浑噩……死前回光返照，如梦初醒！此后恍然间复生！
看来，适应这等神诡变化之后，她须好好忆想一番前世整个人生。
现下记忆都是遇一人、遇一物、遇一事等，方恍然猛地记起，还未理顺过。而她的头脑也越发清醒回去，这样一来，反倒使得自己混乱了……
真真是不应当啊！
可不能白活了上一辈子那么一大把年纪嚯。
司绾珅放松下来，整个人朝后软倒去，靠在浴桶壁上舒缓着自己，眉眼间露出一丝不合容颜的老态与疲倦来……
算了半生，今世要算一生么？
好似，愈活愈回去了……
她这时候偶尔再任性上一回，也尚能说得过去否？
……
“小姐？小姐？”
“小姐？您再这么泡下去，水可要凉了！”
“……小姐？”
“小姐？奴婢斗胆进来了？”
“小姐！”
早已收拾妥当的琉璃在浴室外迟迟不见司绾珅唤她进去服侍，心下难免忧虑：近日小姐本就突然沉静不少，时常走神，这时辰已经远远超过了小姐平时沐浴的时长……小姐一个人在里面……
左思右想之下，琉璃还是敲门询问司绾珅，可是并未有人给她答复！
小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应她一声啊！
琉璃有些慌了。
但她还是按照礼仪来，努力保持镇定。
然而，当琉璃看到歪倒在浴桶里的司绾珅时，还是乱了分寸——她们的小姐怎会昏倒在浴桶里？！难不成今日在酒楼里，小姐一直在强作淡定安抚她们？！
琉璃当即落泪，手上一时使不上劲，撕扯着嗓子喊玲珑进来。
玲珑被琉璃那带着哭腔的高亢声音吓到了，直接用轻功从外室跑进来：“怎了琉璃姐？！小姐？！”
“玲珑！你快帮我把小姐从浴桶里抱出来……水要凉了……”
“诶，琉璃姐你别哭啊！你去喊琳琅来给小姐好好看看！我摸小姐这脉相没什么事……”玲珑是习武之人，寻常脉象她也是会看的。她先上前给司绾珅把脉，初诊无大碍，但保险起见，还是让懂医理的琳琅好好看看罢！
“对，琳琅……琳琅！”琉璃袖子一抹眼睛，往外室跑去。
琳琅早在琉璃先前喊玲珑那一嗓子的时候便跑来了，只是等在浴室外没进去。这会琉璃红着眼睛跑出来，正好就遇上了。
“小姐怎么了？琉璃你？”
“别管我了，先跟我看看小姐……”琉璃抓住琳琅的手就把她往浴室里拉去。
玲珑动作很快，已经将司绾珅抱出浴桶到浴室内的软榻上，正细细给她擦干着身子。见琉璃拉着琳琅回来了，便对琳琅道：“我诊的脉象没有问题。”
琳琅点点头，半跪在软榻边给司绾珅诊脉。她诊脉的时候，玲珑依然安静地给司绾珅擦拭着。琳琅一收手，玲珑喊琉璃来给司绾珅穿衣。
琉璃赶紧回神，来帮着做起自己的本职工作。
“小姐只是昏睡过去了，身体无碍。”琳琅的话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可是，很快，琉璃的心又提起来了：“不对！小姐怎么会好端端地昏睡过去？！我刚刚失了分寸那般喊叫，小姐都没有被我惊醒！”
“小姐许是思虑过重罢……”琳琅话不多，点到为止。
闻言，琉璃沉默了。玲珑微皱着眉，道：“小姐这些日子爱照镜子也是因着在思虑什么？”
小姐这几日不光老走神，也不时对着镜子呆上好久……她们还以为小姐是……也是，明明小姐不是那般极其在意自己容貌的人啊！
她们居然如此疏忽，真是失职！
“是……夫人？”琉璃小声道，“可是……”
“琉璃。”
琳琅突然出声，那双沉静的眼睛此时亮得惊人。琉璃木木地看着她。
“琉璃，你今儿，不对。”
“琉璃姐是关心则乱了，加上今儿琉璃受了惊吓，这会才这般失态的！”玲珑替琉璃解释道。
琳琅眉头微蹙，道：“你们白日出个门究竟遇上了什么事？竟让琉璃如此失魂？”
琉璃是她们这些丫鬟中最为年长守礼的，这是遇到了什么事，竟能让她如此失态？！
“先让我把小姐送回小姐床榻上再与你们细说。”玲珑抱起司绾珅，对琳琅道，“事关小姐安危。”
闻言，琳琅瞳孔缩了一缩：难怪！
小姐对她们是那般的好，而身为小姐的丫鬟，她们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希望小姐受到任何的伤害！她们作为奴婢，一切以小姐为大！而事关小姐安危，她们怎会不慌乱？！
琉璃是跟小姐跟了最久的丫鬟，小姐出事，她自然是最担忧的那一个！
而琉璃年纪其实也不过二八，到底还是个姑娘家，今儿又刚遇上事，这会儿难怪会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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