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惊变（2）

【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一区-中心圣殿最底层-柏伊尔圣堂】
  两位帝王的谈话还在继续。一整瓶茜拉果酒已经见底，洛力特拉已经将身上披着的皮质长袍脱下，只穿着雍容华贵的王袍。
  “如果，真的能够达成这一次的目的，好好利用这股力量，我们是就能够离目标更近了。”恺撒撑着头，茜拉果实酿造的果酒味道甘甜，也不醉人，他也正打算再进口一些这种果酒，加大出货量然后把价格调控下来，好让兰茵汀大陆更多的人也能够尝到这种美味。
  “对。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这股力量力量，还有藏在切斯特拉遗迹深处的【神启】，都将为我们所用。”洛力特拉点点头。他随即从帝袍里拿出一页破旧的纸张，上面用某种古老文字写着大篇幅文章，泛黄并卷曲的边角象征了在这张纸上碾压过很长的岁月。
  恺撒微微起身，在苏阿古之石炫目的蓝光下，他无法直接看清纸张上的内容，但远远就能够感觉到，这上面散发出的气息就不是来自三大陆的东西。
  万物皆有其独特的气息，不管是山川还是河流，亦或是花草树木，都有整个世界的自然气息。因为自身也身处这种自然气息中，所以平时无法感知到，可如果接触到不是这个世界的事物，就能瞬间感知到这种气息的不同。
  在使徒时代流传下来的历史里，三大陆曾是一整块名叫伦古托的大陆，被称为下界，古神所居之地切斯特拉，就是【上界】。这块兽皮文书，大概就是来自于已经炸毁成无数碎块的上界。
  “这就是你们提到的来自切斯特拉的东西？”恺撒问。
  洛力特拉轻笑了一声，说到：“对。这张碎片是在洛贝雷界点发生的东西，经过和切斯特拉上遗迹的年代对比，应该就是来自于上界。”
  “洛贝雷界点？”恺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虽然不是启瞳者，但或多或少都需要了解启瞳者的能力和特性，在他的认知和听闻中，除了存在于雷恩时代那些被称为使徒的，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大陆统治者，现在的里德新历时代还没有人或者科技能够穿过洛贝雷界点。
  因为那里是终焉之光的爆发点，终日弥漫着强烈的极高纯度的神息。那是三大陆都垂涎的一块未被开发之地，可试验了无数科技与造物，都无法穿过极纯神息形成的壁垒。
  在无人可及的地方，发现了无人可及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可能就是由切斯特拉神所留下的，据说能够引导一切追寻到【本源】的线索。切斯特拉和恺撒倾尽手中几乎所有的资源来启动现在这个计划，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身为人的探索欲，或者说窥探欲。
  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人获得了无上的知识，跨入了真正的，神的领域。但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在窥探到一丝真相时，自取灭亡。
  在洛力特拉正要收起那张兽皮文书的时候，他身后的空气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扭曲的空洞，从空洞里传出彻骨的寒风，其中夹杂着一些仿佛恶鬼般的怨嗟和哀嚎，瞬间席卷到整个房间。
  黝黑的气息在蓝光中诡异扭曲着，从空洞里伸出一只手，搭在了空洞边缘。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个年仅12岁的男孩。空洞向地面缓慢沉去，逐渐显露出他的身体。他蓝色的过眉长发遮住了一部分眼睛。一身极具辨识力的黑衣和醒目的红色恶鬼标志，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他无咎者的身份。虽然个子并不高，身材也很瘦弱，但他不怒自威的眼神中，有着不逊于洛力特拉的王者气息。
  “【冥鬼】！”
  洛力特拉惊讶之余向后一个撤步，躲开了从空洞里伸出的黑色手臂。与其说这是一条黑色手臂，不如说这是一团黑色气体，在沾到洛力特拉甩动的帝袍衣角的一瞬，就把上好面料腐蚀出一个黑洞。
  冥鬼被两只黑手托举着，看上去仿佛悬浮在空中。他环视了一周这间房，神态自若，显然苏阿古之石对他毫无影响。
  他看向洛力特拉的眼睛，这一对视让洛力特拉一瞬间失了神。这种力量之间的差距，就像面对大象的蚂蚁，除了战栗就是恐惧。
  恺撒也因为冥鬼身上磅礴厚重的威压做不出任何动作。尽管他的力量与体能都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但面对神息阶度至少十六度，已经踏入了超域位阶的冥鬼，他具有的足以称霸大陆的武力根本不值一提。他咬住舌头，强迫自己在无法控制的恐惧中保持清醒。
  冥鬼背后伸出两只黑手，在冥鬼的面前做出一个复杂难以看清的手势。缓慢流动的黑色气息突然狂躁起来，冥鬼身上爆发出红光，被释放出来的红色神息在这个狭小空间里暴虐游走起来。
  【冥府黯行】【幽探】。
  他的声音还很稚嫩，却冰冷的没有情感可言。洛力特拉记得戴伯尔说过，通过资料来看，在无咎者里，残鬼与冥鬼是没有感情的。前者是因为某种感情认知障碍类的心理疾病导致的情感失调，而后者完全就是因为孩童特有的冷漠和无知。

  环绕着冥鬼的黑洞，就是【冥府之门】。是联通了亡灵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大门。冥鬼的神息性质极其特殊，能够打开这道冥府之门，其中所有亡灵都会听从冥鬼的指挥，为其效力。这种黑色的亡灵不死不灭，却又能凭借强大的怨气瞬间侵蚀一切，是一种还没被彻底查清具体能力的神息性质。
  从冥府之门中，涌出六只黑色怨灵。它们眼窝深陷，却没有眼球，张开的嘴里布满了尖锐的牙齿，纯黑枯瘦的身体席卷着一股冷风，尖叫着冲向洛力特拉，这种哀嚎沙哑却又尖锐，直直透过耳膜刺进大脑里，让人头痛欲裂。
  在怨灵即将碰到来不及躲开的洛力特拉的一瞬间，似乎在他身前出现了一堵无形屏障，两只怨灵撞在这堵屏障上，粉碎成了两团黑色雾气，然后雾气收缩，回归到了怨灵形态，却往后退回了冥鬼身边。
  不知何时开始洛力特拉的背后站着一个黑影，一旁的恺撒和前方的冥鬼都没有注意到黑影如何出现。黑影穿着黑色的甲胄，造型古朴，肩甲上装饰着两只长着长翼的狮子，头盔下是一个黑铜打造而成的狰狞鬼面，从鬼面眼里射出两道让人胆寒的红光。黑影的长披风也是纯黑色，浑身只有胸甲前装饰着一颗红宝石散发的红光与眼睛的红光呼应着明灭。
  冥鬼漂浮着往后退，与不明正体的黑影保持着安全距离。
  “这是——”恺撒被黑影身上散发出来的，比冥鬼更凶狠的强烈杀意压迫到呼吸困难。在他看清了黑影的装束回忆了一番洛力特拉的话后，瞳孔放大，仿佛看到了本不该存在的人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洛力特拉长舒了一口气。他脱掉已经被侵蚀出一个洞的帝袍，露出素色的内衬。
  “他是，【戒】。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展示给恺撒看的，没想到竟然被无咎者的鬼逼的不得不先亮相了。”
  话音刚落，戒从洛力特拉身后踏地跃起，盔甲金属相撞摩擦，清脆悦耳，他迅速编织出一个召唤阵，一柄通体黑色只有少量红色花纹的长枪出现在戒的手中，他穿过阵，笔直地冲向冥鬼。
  剑拔弩张的气氛只存在了一瞬就被戒的攻势打破，两个强大存在的拼杀与两个毫无抵抗之力的生命在这个空间里开始变得焦灼紧张起来
  冥鬼借助黑手的发力高高跃起，黑色枪尖擦着他的软胶鞋底而过，竟然划出耀眼火花。从冥府之门中飞射出几只细长的手臂，想要在空中抓住戒。戒凌空转动长枪，借着长枪重量造成的动势带动，身体快速地旋转一圈，将长枪插入了地面的苏阿古之石里，一只手握枪，以强大的臂力将整个人翻动过来，躲过了黑手的攻击。
  冥鬼落在石制的桌上，他看着戒的动作，在心中分析，能够在短时间找到解决办法并让身体在思维出现的同时跟随着做出极限的反应，这名不知来历的黑色敌人拥有能够与自己和其他鬼匹敌的实力与战斗经验。
  看戒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苏阿古之石的影响，冥鬼心中暗想，没有因为与这种死亡之石产生共鸣而神息紊乱失控，那就证明他应该也达到了超域位阶，但从无咎者的情报来看，艾德佩尔大陆的十二神官中目前只有赫劳德戴伯尔两人神息达到了十五度，绝对没有超域位阶的人。
  趁着两人分开对峙的时间，依照目前的局势，看似年幼的冥鬼心中正老练的迅速思考着。
  从恺撒的行为和反应来看，这个名为戒的神醒者也并不是兰茵汀大陆那个超域位阶的所谓最强神徒司，欧莱努斯那位被称为最接近使徒的神徒司暗神也不可能绕过情报网出现在此，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他是什么东西？刚刚阻挡怨灵袭击洛力特拉的能力，明显是神息性质，他的神息性质是什么？又是如何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身形躲在这间狭小的会议室中的？
  戒蓄力片刻，拔出长枪，双腿前后分开下蹲，长枪被他横拿着，然后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突刺出去，挟带着被长枪刺开的黑色气息，朝着冥鬼猛刺过去。
  如果说冥府之门倾泻而出的黑色气息是怨恨与冰冷，那么戒身上传出的黑色气息就是死亡，毫无怜悯的死亡。
  冥鬼对这一击内心感到强烈的惊愕，侧身躲开后，戒手中的长枪顺势刺入冥府之门中，数十只黑色长手汹涌而出，握住了长枪。但触碰到长枪的一瞬间，像是被温水冲散的黑墨一样，化为虚无的雾气。但长枪凛然的攻势与带动起的激流被黑手全部阻挡下来。
  更多的黑手毒蛇一样绕开长枪飞射出来，朝着黑甲男人的身体缠绕过去。戒向后空翻，身形灵巧地躲避着不断袭来的黑手。错过目标的黑手因为速度凌厉，毫不停歇的撞击在苏阿古之石上，然后重新聚合，继续追击。
  被逼到墙边的戒双脚踩墙，借力跳起。腾空的他不想再与着数量庞大轨迹诡异的黑手纠缠，瞄准着黑手进攻的空隙，他在空中将手中的长枪横扫出去，从他体内迸发出的蓝色神息犹如磅礴激荡的浪潮，呼应着苏阿古之石的光芒夹杂着黑色气息向冥鬼席卷而去。

  长枪的攻击招式因为枪身长度在柏伊尔圣堂中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在冥鬼的推测中长枪的强势攻击就仅限于劈砍和刺击。此时戒竟然多次横向挥动长枪，这种攻击看似破绽极大，容易暴露自身的弱点，但更有利于攻击远处敌人。加上利用神息形成强大斩击的攻势，让冥鬼不得不停止黑手的压制，收回到自己面前聚集，防御这一击。
  黑手被蓝色神息撞碎后再迅速凝聚，伴随着怨灵凄怆的叫声，仿佛无止尽的深潮流水一样，用强大的流动力阻缓长枪的攻势。
  戒手中的黑色长枪最终停在了冥鬼的耳边，依然发出着骇人的震动与嗡鸣。被冲散残落在地面上的黑色气息重新凝聚成黑手，趁着戒此时身体仍在空中无法做出灵敏动作的机会，将他团团围住。
  似乎胜局已定，冥鬼心中仍然惊异于戒展现出来的精湛枪术和战斗智商。
  看来无咎者的情报还是有些许的纰漏，对如此强大之人的出现浑然不知。由于一直与神官政府和十二神官保持着距离，无咎者们显然忽略了许多微小的细节。
  不过这并不是需要冥鬼深入思考的问题，只需要把今天的事在回去之后详尽的报告给骸鬼就好了。他此刻有如孩童的稚嫩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掩藏着他心中已经有了的不好预感和本能的心脏紧缩。
  看着戒被黑雾吞噬的画面，冥鬼分神，如此强大的这个人，会不会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呢？曾经迷茫和恐惧的人。
  其实冥鬼也不太知道自己是如何成为拥有理智的神堕者。在他安多塔之瞳达到十度，经历神醒的那一天，他只觉得自己胸腔里是汹涌的愤怒与不甘，他看着自己身体里涌现出来的神息逐渐成为红色，他觉得害怕，觉得绝望，他逃开了那个他蜗居的残破建筑。虽然只有12岁，但他却懂事地朝着没人的地方狂奔。
  最后有那么几天他完全失去了记忆。这段缺失的记忆里，他可能是在沉睡，也可能是在屠杀。只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倒在血泊中，旁边是无数魔兽的尸体。在他面前，站着一男一女，那是骸鬼和裁鬼。他们给予了他背负着罪恶生活至今的信念。
  面前这个叫戒的人，强大的力量或许也来源于某个强大的信念。
  思考片刻后的冥鬼，眼神再次凌厉地盯住被黑手层层束缚住的戒。
  戒丝毫没有挣扎，似乎已经死在了黑手的缠绕之下。冥鬼正要解除冥府黯行，从戒的体内突然传出一阵不详的震动与杀气。
  所有的黑手顷刻尽数瓦解，戒的速度快到冥鬼根本来不及反应，长枪就已经临近了他的心脏。
  就在刚刚一瞬间，似乎是戒运用他的神息性质，毫无征兆地发动了这一次攻击。
  冥鬼都没看清他是如何突进过来，甚至连他抬枪的动作都没看到，戒就已经来到了他面前。黑色面具上的两抹红光宛如恶鬼逼近，让冥鬼在这须臾间，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看上去很像裁鬼的【鬼力】【烁灭】，却比烁灭更快。在这个动作中，冥鬼感觉到了戒对神息性质的使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物体上，而是能够像裁鬼一样作用在抽象的概念之上。
  【冥府黯行】【鬼兆】
  赶在枪尖穿透心脏前，冥鬼发动了自己最强的保护，从他背后的冥府之门中，瞬间涌现出的无数黑手缠绕在一起，齐齐地护在胸口处。可长枪上似乎有着某种古怪的规则，黑手不断的涌现，却仍然是在碰到长枪枪尖的一瞬间就崩溃，这一次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猛兽般直扑标的好的心脏。
  最后时刻，冥鬼借着黑手的拉扯，在长枪附带着神息性质刺破皮肉时，稍稍侧过了肩膀。
  这柄枪上，似乎被戒赋予了“触碰到一切皆死亡”的命令，毫无阻碍的刺入了冥鬼的左边胸口。
  冥鬼被吸入冥府之门内，他想起了第一次遇到骸鬼和裁鬼的场景。
  “你没有名字吗？那我给你取名字叫明吧。光明的明。”骸鬼那个时候抱着苏醒的自己，像是慈祥的父亲一样给了他名字。
  可是，我并没有像光明一样照亮别人的生命啊。
  冥鬼在冥府之门里无力跌落，无数黑手不停地把他包裹住，延缓他的坠落。还有许多黑手拼命地填进他左胸口的空洞里。
  就像当初的骸鬼一样，一直努力的，将他空洞的心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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