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到老宅

小镇迎来了这一年的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换上崭新的对联和大红灯笼。从腊八开始，纪爷爷纪奶奶就开始忙着备年货。日光满满暖暖的下午，纪爷爷拿出用了几十年的石捣臼，如同珍宝一般用抹布轻轻擦拭着。石捣臼的底部因常年的捶打变得圆润光滑，其口子一圈也因风雨侵蚀而变得光亮平滑。岁月刻在了每个凹凸不平石臼表面。纪爷爷将热腾腾的米团放入石臼里，纪奶奶端来一盆水放在旁边。纪爷爷拿出木制的大杵头，大杵头足有一米长，看上去就沉甸甸的样子。但纪爷爷非常轻松地驾驭了它，有节奏的打着，每打一下，纪奶奶就把米团往中间拢，时不时把手打湿一下，继续拢米团。米团散发着淡淡的糯米香，带来了人间烟火气。邻居徐大妈眉开眼笑地拿来了自家罐的香肠，纪奶奶推脱，徐大妈热情坚持。受老邻居照顾多年，老俩口一直没能心安理得，始终觉得欠了别人。纪奶奶拗不过，在纪爷爷的点头下收下了。徐大妈也乐呵呵地走了。纪爷爷和纪奶奶互相看着，苦涩为难愧疚又感激的心情都在彼此的眼里。

        卿言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路检票进站，候车厅的显示屏上已经有了她的班次。她排在人群里，缓缓随人流走去。下了扶梯，根据车厢号站在黄线区内等火车进站。广播声像是从非常高远的地方传过来，却非常清晰响亮。火车闪着刺眼的头灯，从远处驶来。有很多人在这一站下车，也有很多人在这一站上车。每个人的起始站和终点站都不尽相同。卿言坐在深蓝色椅子上，她刻意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来的那一瞬间，她莫名感到安心，稳定，不再飘零。火车缓缓启动，加速。透过坚硬的玻璃，是一张张无神淡漠的脸，拖着行李，或低头刷着手机。火车很快开出了站点，视野开阔处，是无尽的碧穷，湖中心躺着几个小山包，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银色电线无声与火车平行前行，把远处的天空分割成几段。无名的悲凉从背脊骨里又透了上来，她对这段沿途的风景感到陌生。时隔两年，卿言再次回到蓉城。踏上这片土地，她抬头望向天空，大片大片的云朵和蔚蓝的天际安慰了她。打车回到老宅，院子里干干净净，连落叶都看不到几片。白色，浅粉色，粉色的梅花绽满枝头，傲视着寒冬。忽地一阵清透冰凉的风吹来，院子里的树叶轻轻颤动，过后，又陷入死寂。卿言走上台阶，从包里取出钥匙，但她又放了回去，按了门铃。她连着按了一下，屏吸按下第二下，便没再按了。她紧张，也害怕，像是去了陌生人的家里。门从里面打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王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红了眼眶，微微颤抖张嘴说:"小姐～"

        "王婶～好久不见了。"

        "快进屋，别站在门口，这么冷的天。"

        卿言跟在王婶后面，她环顾四周，家里的所有物件都没有变，连那些小件的装饰品都没有动过，擦拭得一尘不染。她怔怔站在那里，看着母亲的遗像。母亲笑得很端庄优雅，一如她生前一贯的模样。

        "言言，给夫人上柱香吧！"王婶把三根香递到卿言面前。卿言接过香，在蜡烛上引燃，火焰很高，映衬在她亮黑的瞳孔里。她跪下磕了三个头，王婶又红着眼眶扶她起来，插好香。

        她走向沙发，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像个走失的小孩。王婶抓住她的手，扶她坐下。

        "这是你家，我跟你王叔一直在等你回来。"

        "王婶，王叔不在家吗？"

        "奥～今天大年三十，大家都放假了，他说董事长不在，他不放心，非得去值班。"

        卿言从包里拿出两个红包，塞到王婶手里。

        "王婶，新年快乐！你一个王叔一个。"

        "言言，王婶不能要。你每个月都给我们打了工资和生活费，而且王婶也没能照顾你。"

        卿言又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王婶，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新房。我爸不愿意回来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你们不用一直替我们守着这座房子了。"

        "言言～这……"

        "王婶，你们去安享晚年吧！你为了照顾我们，亏欠你女儿太多了。"

        "没有的事，不说这些了。我去买菜，晚上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王婶，我还有事，不吃了。你们保重！"

        卿言起身，最后抱了一下王婶，跑出了家门。出租车已经等在门口，她打开车门，回头又看了一眼老宅。将近一个世纪，老宅一直静默肃穆地站立在这里，等待着它一代又一代的主人离开又回来。王婶站在门口抹眼泪，卿言挥手坐进车里。她的恐惧紧张随着出租车离老宅越来越远，也慢慢得到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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