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在一个普通的傍晚,于依澜女士把周于菱和家庭手册同时领回家后,意味着幼儿园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可以放寒假准备过春节了。
家庭手册里夹着一张红色的奖状,有金色的花纹,因为印刷工艺劣质,每摸一下指腹就会沾上红色的印子和金色的粉末。但是小周于菱并不介意,因为这是她用不哭不闹的进步换来的“最佳进步奖”。
周于菱两只手轻轻捏着奖状的两角,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踩着小椅子,高举着两只手在小书桌上方的白墙比划着,她想像林策哥哥一样,把奖状贴在客厅的墙上,这样别人一来就可以知道她是很棒的小朋友。
之前林策哥哥过生日的时候,她和妈妈买了礼物到他们家吃饭,她一进门便看见客厅的白墙上贴了一张红色的纸。
林策哥哥告诉她,那是他上游泳班获得的奖状。
奖状,就是证明一个小朋友很棒的东西。
小周于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张红色的奖状像是有魔力一样,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一直到吃完饭开始切蛋糕,小周于菱的目光仍然不时的停留在那张红色的奖状上。
趁着大人们收拾吃完奶油蛋糕的纸托盘和刀叉时,周于菱悄悄扯着林策的一角,小声地问:“林策哥哥,你的奖状可以送给我吗?”
不只是小孩子,有时候大人也会渴望得到些什么,来证明自己被别人肯定了。
“不可以!”林策斩钉截铁地说,“奖状只有自己能得到,不能拿别人的。”
“为什么呀?”周于菱有些失落地问。
林策拉着她的手,来到墙边上。
奖状的位置不高不矮,只到大人们的肩膀高度。
林策拿过来一张小板凳,很熟练地爬上去,表情有点骄傲又克制的样子,“因为上面有名字呀!”他的手指挨个指着“林”、“策”两个字,嘴里还念念有词:“林、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你来看看。”
林策从小板凳上下来,贴心地扶好。
周于菱扶着林策的背,小心翼翼地站上小板凳,学着刚刚林策的样子,指着那两个黑色水笔写的楷书字体,一字一顿地念:“林策。”
不想,后来这段记忆,直接让周于菱比认识自己名字还早的,先认识了林策的名字。
林策从小便有十足的暖男体质,很贴心地安慰她,只要在幼儿园里乖乖听老师的话,等放了寒假就有奖状可以拿回家。
现在周于菱终于拿到写着她名字的奖状了。
当她小心翼翼地把奖状触上白色的墙壁时,背后却传来一声呵斥:“下来!你干什么!”
是爸爸的声音。
小周于菱畏畏缩缩地从椅子上下来,奖状的一个小角被捏出两条小小的痕迹。
“我……我想贴奖状。”周于菱声音细小得像文字。
“贴什么?!家里面墙那么干净,不要用胶水弄脏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于菱失落和难过的眼神,视线却扫到了墙边上刚刚从奖状上抖落的金粉,更加严厉地呵斥道:“叫你妈来把地扫干净!”
周于菱站在原地,眼睛盯着脚面,一声不吭。
“你耳朵聋了吗?让你妈来把地扫干净!”周巍的声音像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墙壁微微震动,回声有一瞬间带着尖锐的震音,让人听着耳膜发疼。
小周于菱越发用力的捏着奖状,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上,一言不发地跑进了厨房。
周巍有严重的洁癖。
他洁癖的程度令人发指的变态。
譬如每周要求妻子进行一次宛如迎接春节般的大扫除;洗手间里的不锈钢置物架在洗澡后必须擦干净,不能有任何的水渍;衣柜的柜顶每个月必须擦一遍,不然会有灰尘落在头顶的感觉……当小周于菱要在墙上粘奖状的时候,想到揭下来会在上面留下胶水的印子,简直是要要了他的命。
时间过得很快,当周于菱在外婆家、奶奶家轮流待得终于厌烦的时候,于依澜女士在丈夫的催促下,不得不在大年三十前一周关了店,回来置办家里过年的东西。
这一年春节,南方的天气出奇的反常。
以往度过了十二月和一月,春节天气会回暖一些,但是也得穿上那么一两件厚衣服。
这年在大街上置办年货的大人小孩却都穿着一件单衣,一轮太阳暖融融地挂着,像是非要把人逼出汗才罢休似的。
家里的木制沙发被于依澜女士铺上了厚厚的绒垫,此时丈夫周巍正躺在上面盖着毛毯看电视。
“唔——妈妈——”
“妈妈!”
卧室里传来周于菱的叫声。
于依澜很快关小了炖煮着猪蹄的灶火,拉开厨房门直奔卧室。
周于菱午觉睡醒了,正张牙舞爪地自己穿衣服。
于依澜很快动作麻利地给周于菱套好了衣服,让她到窗台下的小沙发坐着,然后拿了皮筋梳子给她扎辫子。
一个羊角麻花辫刚编好,身侧角落茶几上的电话却响了。
于依澜女士正给周于菱扎皮筋,一旁躺着的丈夫却催促着她接电话。
周于菱眼疾手快地拿起了听筒,声音脆脆地:“喂?”
于依澜女士扎完了皮筋,从周于菱手里拿过电话接听。
“好的,过完年我们还续租。”
……
是服装店铺面招租处的电话,上次签的合约就快要到期了,他们得确认明年续租的情况。
“唉,明天我去开门吧,这天几天人家买年货,正好吧没卖完的秋装卖了。”于依澜女士像是在喃喃自语。
“呵,”周巍冷哼一声,翻了个身,紧接着声音陡然放大:“你去开门,家里不用过年了吗!?”
于依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细细地叹了一声。
周于菱玩着手里的粉色蝴蝶结皮筋,抬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小心翼翼低下头,把疑惑的神色牢牢藏在低着头的小脸上。
童年的很多个时刻,她不明白爸爸妈妈怎么突然就开始不高兴了,但爸爸的周巍的低气压,让周于菱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
因为爸爸生气的时候很可怕,他说话的声音会变得很大,吼得连楼上的双胞胎哥哥一家都能听到。
以至于周于菱稍大的时候,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维护妈妈几句,抑或是指责他声音太大,会吓到别的人。
但每当周巍再呵斥一句,或是瞪一眼,周于菱就会像一只夹着尾巴的小奶狗,悻悻地躲回妈妈身后。
而于依澜有时也会利用这个弱点,在她撒泼耍赖的时候吓唬她。
年,总归是会过的。
即使你不想过,它也会自己来。
“三十晚上去奶奶家,初一去奶奶家,初二去外婆家……”周于菱坐在澡盆里掰着手指头数着,“妈妈,那明天我们去哪里呀?”
于依澜女士拿着宝宝金水往澡盆里倒了点,一边拿起毛巾给周于菱擦洗,一边耐心地回答:“明天是年初三,我们就可以在家休息了。”
“那明天我可以去找双胞胎哥哥他们玩吗?还有林策哥哥、阿悦……”虽然张渠和张让兄弟俩是异卵双胞胎,两人的长相在理论上会稍微容易分辨出来,但小于菱是对应不上他们名字的,所以在妈妈告诉她两位哥哥是双胞胎后,她终于找到了称呼这对兄弟的方法。
小周于菱自放假以来便有不少时间呆在奶奶家和外婆家,有一段时间没有这几栋楼里的小伙伴们见过面了。
在小朋友的时间观念里,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很慢,所以想念的时候会被拉得格外冗长。
“但是双胞胎哥哥回老家了呀,”于依澜女士想起了这几日静悄悄的天花板,和大年三十看到楼下载满年货开走的面包车,“其他的小朋友应该也在老家。”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回老家?”周于菱小朋友对老家这个概念很是好奇,因为她每年过年都是在平常会去的奶奶家和外婆家过,从来没有去过“老家”这个地方。
“因为老家就是爸爸妈妈以前的家,也是奶奶家和外婆家,”于依澜女士的发丝被水雾熏得黏在了脸颊上,但此时她正在给周于菱洗头发,没有片刻闲暇给拨到耳后,“奶奶家和外婆家从以前的地方搬到这里了,我们就不叫老家了。”
这是于依澜女士想出来小朋友听着最易懂的解释了。
周于菱的头发这时也洗好了,她坐起了身子,手里捏着被拔掉气芯不会发出叫声的橡皮鸭——因为爸爸嫌它吵,刚买回来就拔掉了;她若有所思地对妈妈说:“妈妈,那这里也是我的老家吗?”
于依澜女士的手还在麻利地把周于菱的头擦着,很快回答了她:“等你以后去了很远的地方读书和工作,这里也是你的老家了。”
六层高的居民楼里仅仅亮着几盏灯,因为大多数人都拖家带口地回到他们的老家了,只有偶尔几户今年新迁的人家会根据风俗,留守在新房子里,不时地出门稍几挂毫无征兆爆响的鞭炮,把周于菱这样害怕鞭炮声的小孩吓得紧紧抱住大人的手臂。
鞭炮响起的频率渐渐变少了,居民楼间飘出的炊烟变浓了,在元宵节那天城市上方飘起来孔明灯,才轰轰烈烈地正式宣告春节结束。
于依澜女士点燃了写着“祝女儿周于菱健康成长”和画着歪歪扭扭的一朵花的孔明灯,孔明灯缓缓升空了,周于菱很兴奋地指着它,“妈妈!孔明灯飞起来了!”
周于菱和妈妈坐在楼顶的露台上,视线迟迟不肯从刚刚放的孔明灯上挪开,直到那一盏孔明灯飞得很高,和别的地方飘来的孔明灯见面,汇成一大片壮观的灯海,直到分辨不出那一盏是自己放的灯,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妈妈,这么多孔明灯,老天爷把我们的心愿和别人的混在一起了怎么办?”周于菱担心地问。
“没关系的,最后都会实现就好了。”
中国人一向会在春节里,给心愿带上祝福的加成和未来的希冀。
元宵后几天,幼儿园新学期的报名注册就开始了。
因为他们的幼儿园在镇东小学最里面的一个大院子,所以不得不穿过密集的小学家长和学前班家长的队伍,才能进到幼儿园的阵营。
双胞胎哥哥的妈妈在七点钟去买菜的时候已经看到通往镇东小学的路水泻不通了,于是回到家就开始给各家的座机拨电话。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把小朋友们留在双胞胎家里,让他们妈妈代为照顾,而张渠张让的报名注册由几位去报名的家长代理。
一群小孩子也快一个寒假没见了,难得在开学前痛痛快快地一起玩,听到家长要把自己送去和其他小朋友一块玩,自然是高兴得不行。
周于菱手里被妈妈塞了一包她最喜欢吃的番石榴糖,顺便悄悄把桌上剩的两颗带贴纸的泡泡糖塞进口袋,在听完妈妈叮嘱“要和大家分享”诸如此类的话后便欢欢喜喜地跑上六楼,对着熟悉的那一扇绿漆门开始轻轻地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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