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拾叁章
沈翊喜净，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晓这一点。是以他的马车里一直备有一套新的衣衫，只是眼下，他垂眼看着长靴上的泥渍和长袍上的雨水印记，又看了看坐在另一侧角落里的小姑娘，默默叹了口气。
自从上了车，阿雪就坐在了马车的角落里，离得沈翊很远。她现下终于知晓为何刚刚他不疾不徐的了，想来是提前就知会了自己的随从来接他吧……
正愣愣的出神，她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件披风，再抬头，正对上沈翊那双墨色的眸子，纯净如水，映着她的脸颊。
“咳……穿上吧。”
刚沈翊就注意到了小姑娘裙衫上深浅不一的颜色，没犹豫，他就从马车内的箱内拿出了往日里备下的披风。
阿雪没有伸手接，只眨了眨眼看着这件披风。
墨蓝色的，领口一圈金丝线。“多谢世子，我不碍事的。”他能把她带回城，她已经很知足了。
见她快速晃着小脑袋拒绝自己，沈翊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却还是耐着性子多解释了一句，“我是怕你患了风寒传染给我。”
乖乖接过披风，绑好领口的飘带，阿雪抿了抿嘴唇。这披风穿在她的身上，好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是，却很暖。
见她穿好，沈翊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若无其事的从暗匣里拿出一本书，然后不动声色的翻了起来。
见状，阿雪也不再出声打扰他，只时不时的掀开马车窗户的帘子往外看看。怕别人会看到沈翊的马车里坐着一个姑娘，她每次都只是轻轻的掀起来一点点，透过缝隙看着路边匆匆而过的景致。
她该多记一记路的。可是……眼下已经进了城，而现在苏仑驾车的方向，好似不是青一阁啊？
顿了一瞬，她忍不住望向沈翊。“世子……若是世子还有要事，只把我放在路旁便可。”她现在已经分辨出方向了。
没抬头，沈翊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声音懒洋洋的，可马车却依旧没有停下。
阿雪有些迷惑，“世子？”
终于，沈翊放下了手里的书，挑眉抬眼看向小姑娘。而就在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
“世子，到了。”
车厢外传来苏仑的声音，阿雪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随后愣住。
车外的牌匾上，明晃晃的两个字。
宴堂。
沈翊已经起身弯腰下了马车，抖了抖长袍，他回身看向阿雪。“我饿了，今日里恰巧约了全鱼宴。”
言外之意，可以顺便带阿雪一尝为鲜。
只是他这两句轻飘飘的话，落在苏仑耳中却大不一样。分明是在林子里的时候，世子趁阿雪姑娘上车的工夫，叫自己直接驾车来这里的。而且，世子来这宴堂何须提前约，这整个宴堂上下，都是世子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家世子可是头一次和姑娘一起用膳。
只眼下，他可是不敢有一丝一毫掀世子老底的心思，只恭恭敬敬的朝阿雪拱了拱手，“阿雪姑娘，这全鱼宴不好定，姑娘可不要错过了。”
阿雪紧紧抿着双唇，她一早听青黛姐提起来的时候，小梨就与她说过，宴堂是全京城上下最有名的馆子，平日里吃上一席还要看运气呢，这全鱼宴，更是要提前许多天才能定上。只是……她与沈翊算不上什么知交，且对她来说，他毕竟是个外男，又是京城姑娘眼中一等一的公子哥，若要传了出去，自己和他单独用膳，恐怕不合适。
只她自己不怕，却怕给青黛姐带来什么麻烦。
见小姑娘犹犹豫豫的不下马车，沈翊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这全鱼宴乃是膳食中的珍品，煎炒烹炸腌卤酱拌……”
“阿雪多谢世子。”
见小姑娘下了马车，沈翊嘴角隐隐一勾，又朝苏仑摆了摆手。“差个人去寻青黛，便说阿雪在这我这儿，用过午膳，再送回青一阁。”
宴堂一共四层，每一层的装饰不尽相同。才一进门，跑堂的一见到沈翊，便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世子，您里面请。”
店小二只知沈翊是不能得罪的贵客，却不知他是这宴堂背后的人，引着他和阿雪去了四层最里面的雅间之后，小跑着去找掌柜，哭丧着脸。
“掌柜的，沈侯爷家的世子来了，点名要全鱼宴。”只是这全鱼宴一日里只准备两席，已经全都订出去了……
掌柜的一听沈翊来了，立时来了精神。这位主儿不常来，眼下没提前与自己交代便来了，想是无需自己前去打点。只是……“两席都是谁定的？”
“一位是青一阁的青黛姑娘，只姑娘才差人来过，说是不来了，让直接给送到青一阁去。眼下，该是快送到了。另一席……另一席是花相府里差人定的。”
深吸了一口气，掌柜的一摆手，“叫后厨赶紧再备出一席给世子送上去。”
小二一楞，他虽知晓世子也不可轻易得罪，可世子乃是京城上下出名的翩翩公子，他们宴堂的全鱼宴是人尽皆知的每日限量，与世子好好解释一番也未尝不可……现下要后厨短时间内再备出一席来，着实有些太为难后厨了。
掌柜的人精，哪能看不出小二的心思，只挥了挥手，不欲多解释，“还不快去。”
得了令，小二一溜烟跑远。只剩掌柜的捋着胡子眯眼沉思，这不是世子的作风啊……
雅间装饰典雅，若是不提前知晓，阿雪全然猜不出这里竟然是用膳的馆子。她和沈翊坐在斜对角，几次打量他，欲言又止。还是沈翊最后看不下去了，“有话要说？”
阿雪忙不迭的点头。“世子，我师兄有消息了吗？”
沈翊早猜到了小姑娘会问这个，好似，她和他之间，能说的话，也就只有这个。
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在阿雪的注视下慢悠悠的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有消息了。”
闻言，阿雪喜上眉梢。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林玉的消息。是不是，她就可以见到师兄了。“那见到他了吗？师兄知道我来了京城吗？他在哪儿？”
正巧店小二在门外轻轻叩门，听贵人应了声，膳食便流水一般送进雅间，不多时，就铺满了一整张桌子。
沈翊随意的摆了摆手，小二识相的退出门去。
“先用膳吧。”
惦记了一整日的全鱼宴此刻摆在眼前，第一次，阿雪却没有被美食折服，仍旧执着的想要沈翊的答复。
无法，沈翊放下木箸，“他不在京城。”
阿雪瞪大双眼，不在……不在京城？可师父明明说了师兄是来京城备考准备的啊！
“他来过京城，只如今并不在这里了。我的人在湖城似是发现了你师兄的踪迹，但还未见到他人。”见小姑娘又疑惑又沮丧，沈翊几乎是下意识的又拿起木箸，夹了一筷子鱼放在了阿雪面前的碟子里，动作自然。“你师父既已把你托付给我，你便放心，我自是会护得你周全，也一定会寻到你师兄。”
阿雪垂着眼默了默，随后点头。“多谢世子。”
沈翊看着小姑娘，没再接她的话，却是介绍起了面前的午膳。“这是江南鱼，最是肥美鲜香。”
阿雪尝了尝，果真鲜美。眸子一转，她注意到桌角还有一道鱼鲊，不禁多看了几眼。
“怎么？要吃那个？”
阿雪点头。鱼鲊她在记忆中吃过几次，都是巷口王婶儿家里制作的，看她家里只有两个大男人，才给她送来过几次。大条的鲤鱼，肉鲜肥实，去鳞不去皮切块，先挤干水分浸上调料，再一层鱼一层糁的密封在罐内，等能吃的时候，用手撕着吃，最是入味。
沈翊听着小姑娘绘声绘色的描述，忍不住疑惑。算上之前她说的烧白饼，这姑娘是如何不会做，还能把菜谱记得这般牢稳。
阿雪只眯眼笑，“万一我以后能做得好呢。”即便做不好，她也可以说与能做好的人听呀。
沈翊抽了抽嘴角，没再接话。却是在心里琢么着，青一阁的厨子，他记得好似资质尚可？
等沈翊和阿雪吃饱喝足，已经过了约么一个时辰。小姑娘是有些疑惑的，怎么沈翊说着自己饿了，却没怎么动木箸。倒是她，吃得非常满足。
出了宴堂的大门，她停住脚步。“多谢世子今日送阿雪回城，又带阿雪尝了这全鱼宴。”
见小姑娘突然规规矩矩的朝自己屈膝做福，沈翊轻轻抿了一下薄唇，却不等他开口，就又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筱萍见过世子。”
他侧头，正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的少女朝自己行礼。又看了一眼她身旁跟着的人，沈翊眯了眯眼。
这是谁……
好在苏仑已经凑了过来，趁着姑娘低头垂眼的工夫，对沈翊耳语了一句，沈翊这才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
“纪姑娘不必多礼。”
纪筱萍直起身子，一心惊喜。她目光悄悄的打量着沈翊，眉眼间尽是小女儿家的羞涩。她心悦沈翊已久，只无奈身份高攀不起。可她一门心思都放在沈翊身上，即便是门第不配，却还念着，哪怕是给他做小她也愿意。世子已及冠，却不见与哪家的姑娘定亲，定是没有中意之人。这样，往后即便世子依着父母之言娶了正妻，只要自己能让他心仪，就算为妾也是不用担心的……
却是这般想着，她忽然注意到沈翊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小姑娘。这姑娘有些眼生，纪筱萍想不出她是哪家的名门闺秀。可眼下她竟然与世子同立，在她的眼里便是妒忌的很。
浅浅一笑，她又朝阿雪点了点头。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阿雪没想到纪筱萍会与自己打招呼，还想着应该如何应，就听沈翊淡淡开了口。
“她与你没有关系，我还有事，姑娘自便。”
然后，便只给纪筱萍留下了一个清冷的背影，只留纪筱萍在原地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
阿雪朝纪筱萍歉意一笑，赶紧跟上沈翊的步伐，一脸疑惑。
“世子？”
沈翊顿住脚步，因着突然，阿雪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他的背后。
“我让苏仑送你回青一阁。”
他音落，苏仑赶忙应声，连阿雪想要问问刚才为什么不让她介绍自己的话都憋了回去。
“阿雪姑娘，上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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