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拾肆章
阿雪来京城已经三个月有余，除了依旧还是没有找到师兄林玉之外，她倒是在青一阁适应的特别好。出了林商的百日祭之后，青黛特地选了一支蝴蝶造型的步摇送给她，蝶翅薄如蝉翼，在阳光下，透着闪闪的光。
“入了夏，这支步摇配前日里送来的那件湘妃色芝麻绣长裙刚刚好。”
眼下，阿雪正是如此一身打扮，出现在了青一阁二楼的一个雅间内。
“碧潭飘雪，公子请用茶。”
小姑娘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浅不深。青葱指尖轻轻掀开壶盖，芬芳清雅的茶香瞬间溢满了整间屋子。她身后站着的是小梨，在她完成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上前将茶杯递给今日里的客人。
这青一阁虽然在京城里名声响当当，可纪翰却是第一次来。这会子，他直直的打量着阿雪的面容，陷入沉思。直到阿雪屈膝告辞离开之后，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人笑吟吟的打破了沉默。“翰兄是中意刚才那个茶艺姑娘了？”
那姑娘看起来确实楚楚动人，只是，似乎感觉是小了点？
纪翰生为庶子，与大房的关系一般，可是，这却不影响他想要出人头地的心。只有他出息了，姨娘才不会被夫人继续看扁了去。也因着如此，他从小便晓得要与大伯家搞好关系，毕竟，连他父亲的一官半职还是倚仗着大伯的关系才得来的。
刚刚来给他们奉茶的小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他却在她一进门时就移不开了视线。她若是只是生得美就算了，京城里漂亮的姑娘他也看过不少，可偏偏，他竟然在她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大伯娘年轻时候的轮廓。
纪家十多年前丢失了一个女娃娃的事情，在京城里，算不得是什么秘密，何况是住在一个府里的纪翰。他比那个走丢了的堂妹大四岁，如今算起来，小姑娘若是还在人世，今年应该有十二岁了……
刚刚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模样？
邱文涛见纪翰没有理自己，忍不住抻长了脖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纪翰终于回过神来。“没什么。”
邱文涛一脸扫兴的模样，嘁，不就是看中了人家姑娘么，铮铮男儿有什么羞于开口的。“我说你要是看中了人家，就是这青一阁不卖身，为兄也一定去帮你把人给讨过来。”
纪翰赶紧否认，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文涛兄只管说正事就是。”不是巴巴把他邀出来的吗？眼下倒是不急着说了？
闻言，邱文涛咧嘴一笑，“要荣华富贵，我自然想着你的。听说边疆最近战事紧张，边关往北三四十里路粮食都特别吃紧，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纪翰瞪大双眼。左右看了几眼才压低了嗓音。“你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就不怕脑袋搬家？”
邱文涛却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若是什么都害怕，那只能一辈子这样窝着了。他和纪翰一样都是庶子，都不被重视。可他们就活该一辈子矮人一截吗？彼时等他富甲一方，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就能自己当个土皇帝。何况，如今纯王珩王一并被圣上赐得府邸离宫，朝堂上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圣上年事已高，若是没有藏于别处的血脉，膝下就这么两位皇子，早晚是要出一位来继承这天下大统的，不日他要是发了财，站对了阵营，成为下一个花相也不是不敢想想的。
纪翰虽然有成大事的决心，可比起邱文涛来，还是保守了许多。何况，他这会子的心思都在刚刚那个小姑娘的脸上……听到邱文涛的催促，他略显不耐的端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我想想吧。”
邱文涛却嗤笑一声，“你若是答复的晚了，我可就拉旁人入伙了啊。”
这大饼他可不会痴痴只留着给他。
晚霞映着大地，染红了大片的天空。
阿雪才从前院回到自己的住处，只还未等坐下，就听到了门外小梨急切的声音。
她推开门，就见小梨一脸痛楚的看着自己。
“小梨姐你怎么了？”
小梨只摆手，“无妨，只是有些腹痛。”可是眼下，她才想起来，今日一早青黛姐嘱咐了要她去妆铺里取她前些日子定的米粉，无奈她才想起来，却碰上腹痛难忍。
“阿雪你能不能帮我去取？不然妆铺要打烊了的。”今日没有把米粉取回来，怕是青黛姐要恼了她。
阿雪满口答应替小梨去取米粉，左右这么段日子以来，她已经熟悉了这京城内的大街小巷。
出了青一阁向左转，走过两条街，便是她去过几次的绣衣坊。再绕过两条街，到了尽头，她便找到了小梨说的妆铺。
迎她入门的是一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只是却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
“你来取谁家的粉？”
阿雪看着少年，眨了眨眼。这少年说话好冲，半分做生意的笑脸也没有。只她也不愿与他纠结浪费时间，却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给他好脸色。
敛了敛面上的笑意，阿雪淡淡应声开口，“我来取青黛姑娘的米粉。”
少年没多说话，转身朝后院里走去，只等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冷冷给阿雪留下了两个字。
“等着。”
阿雪撇了撇嘴，却无可奈何，只径自打量起了这间妆铺。
不起眼的屋子里放了两排一人高的架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匣子，整间屋子里弥漫的都是淡淡的香气，诱人心脾却不觉得腻。
“这间破屋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正出神，阿雪却听到屋外传来一声不算太好听的声音。
有些尖锐。
向外探了探头，正看到一个妆容服饰都称得上是华丽的姑娘朝这边走来。不多时，那人就站在了她的眼前。
“你！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米粉都给我拿出来！”
阿雪有些懵，双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只是，那姑娘却没有要给她时间反应，依旧颐指气使。
“说的就是你！本郡主可没空与你废话。”
郡主？
阿雪站在原地想了想，京城里的郡主好几个，可一对比眼前这位的脾性，她就想到了青黛姐与她说过的慧灵郡主，已逝大长公主的独生女。
慧灵又瞟了几眼屋子里的货架，满眼嫌弃的用丝巾掩了掩嘴，然后看向身后跟着自己的小丫头，一张口，满是鄙夷。
“你确定姚欣欣那个死丫头用的就是这里的米粉？”
她就不信，这寒酸地方做出来的东西，会比得上皇帝叔叔赐给自己的？可一想到姚欣欣近来愈发水嫩的小脸儿，她还是忍不住寻人找了来。
眼下，看着阿雪一直站着不动，她有些失了耐心。
“你是聋了吗？本郡主让你把最好的米粉都拿出来没听到吗？”
这位嚣张跋扈的郡主倒是提醒了阿雪，她看着她，浅浅笑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之后，又指了指自己的樱桃小口，然后坚定的摆了摆手。
既然郡主说她聋了，那她就聋了好了。干脆，一并也哑了吧。
果然，见她比划了两下之后，慧灵毫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
“不光聋，竟还是个哑巴，晦气！”
音落，她又转身步出妆铺，走出老远阿雪还能听到她训斥丫鬟的声音。
“本郡主可不想来这种话都说不出来的鬼地方了，你直接去给我把东西带回来……”
正窃笑着，阿雪一抬头便见刚刚那个少年从内院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木匣子。
“这是青黛姑娘的米粉。”
阿雪抬眼看他，一脸惊讶。怎么才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人的态度变得这般快了？明明她才来的时候他还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只是这些，她不太在意了。接过少年递给自己的木匣子，她朝他微微点头。
“多谢，告辞。”
阿雪远去之后，少年一转身，就看到轮椅的一角出现在了内院门口，忙匆匆跑过去。
“阿姐！”
阿芙浅笑嫣然的看着弟弟，“无碍，我自己可以。”
阿容却不听她的，执意绕到轮椅后面，推着阿芙出门。
“你刚刚对那个姑娘转了态度，是因为她替我们赶走了郡主？”
听到阿芙的话，阿容漫不经心的哼哼了一声。
那姑娘哪里替她们赶走了郡主？不过是装聋作哑的蒙混过关罢了……只是，他看她气到了那位飞扬骄横的慧灵郡主，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痛快的。
“阿姐……”
只他话未说完，就听阿芙重重的咳嗽起来，一声急过一声。
“阿姐！你如何了？我去找李大夫！”
阿芙拉住阿容的手，缓缓抬头，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对着他浅浅的笑。
“无妨，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何须如此紧张。”
阿容不再说话。
是老毛病了，所以，他才更紧张。
见阿容皱起眉头，阿芙抬手轻轻握拳掩住鼻口。半晌，轻声开口。“这几日教你的法子，可记住了？”
阿容点头。他明知道阿姐是在故意转移他的心思，可他依旧老老实实的背给她听。
“选米，粱米为上，粟米为次。研磨成粉，淘洗至水色变清，浸米粉于冷水，掏去粉中醋气，在砂盆中研磨米粉，使之成浆。将干净的米浆制成粉饼，只留粉英，将粉英切成薄片晒透，揉碎成粉末，装盒成米粉。”
听着阿容一步不落的将法子背给自己听，阿芙欣慰的弯了弯眉眼。她时日不多，能留给弟弟的，唯有这间破屋子和制米粉的手艺。虽阿容是个男孩子，可这手艺至少不会让他至食不果腹流落街头。
他们姐弟二人在世人眼里，原是已经不在了的人。这些年，隐姓埋名存活至今。也是因为如此，阿容对皇室众人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眼下，倒是对着那个青一阁的小姑娘脸色好了些，却也是因为她让慧灵郡主讪讪而归。
只是，阿芙姐弟俩的事情，阿雪是不清楚的。
她拿着木匣子离开之后，才转过一个弯，便忽然觉得腹痛难忍。在路边蹲下的时候，她脑子里还在想着，是今日里的膳食出了问题吗？为何小梨和自己都会腹痛？
隔着几丈远，沈翊就注意到了缩在路边的身影，融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
微微蹙眉，他步步靠近，然后停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
摆摊算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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