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贰拾陆章
游船上，阿雪看着眼前的一众贵女，扶着阿芝的手往一旁躲了躲。
她确实是和她们不熟。与其说不熟，不如说根本不是一路人。她从小在寻常人家长大，林商和林玉教给她的很多，可没有教给她的也很多。
正望着湖面出神，阿雪忽听有人唤她，只那人对自己的称呼，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听说三姑娘回伯府之前是与老道士算卦的？”
顺着声音看过去，阿雪正对一双半是嘲讽半是讥笑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她识得，是许尚书家的嫡姑娘。几次见到她都是跟在文思公主的身边。眼下，听得她这般毫不掩饰的话语，阿雪只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嘴角。
“是啊，不妨我给许姑娘测上一测？”
京城上下，如今谁人不知文思公主对沈翊的心思，想让安康帝赐婚自己与世子。也是因着如此，原本许多蠢蠢欲动的姑娘家便都歇了心思，沈翊再好，家里也是不允她们拿门楣光耀去换的。许芸芸原本只是为了在公主面前让阿雪下不来台才出此言，却没想到，阿雪只四两拨千金的要给自己算上一卦。
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许芸下意识的睨了一眼文思公主的方向，又梗着脖子看向阿雪。
“堂堂伯府的嫡姑娘这般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我劝一句三姑娘，既然已经回了伯府，往后还是莫要这般了。”
嗤笑一声，阿雪有些不耐的掀了掀眼皮，“那如许姑娘这般便是尚书府的教养了？”
“顺便提醒一下许姑娘，我观你目下微有不宜之气，泛于天庭，好意相告，这几日便仔细小心一些。”
闻言，许芸芸一下子就挂不住了脸，握紧了拳头，她便瞪圆了眼，只她看向公主，却发现文思已经没再看她们了。
文思早在许芸芸梗着脖子与阿雪分辩的时候就觉得厌烦了，虽然许芸芸这般对待阿雪她看着很是舒坦，可她这一趟把这些贵女找来游湖可不单单是为了看阿雪的笑话的。“去看看纯王的船到了吗？”
婢女微微一屈膝，“奴婢方才已经派人去看过了，纯王殿下的船已经离得我们不远。”
文思缓缓点头，随即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去吧，别让许芸芸耽误了我的事。”
既然二皇兄已经到了，她自是懒得再陪着这群自己平日里就瞧不上的莺莺燕燕。就这群叽叽喳喳身份低下的女子，哪里配得上她的世子哥哥，只可惜，今日里沈晴身体抱恙，若不然，她还希望沈晴回侯府的时候能把一出好戏给世子哥哥说上一说呢……
“各位主子，公主准备了佳肴美酒，还请移步船舱享用。”
来人是文思身边的大丫鬟，这会儿听得她这么说，各人自是笑着应声。却不想，唯有在最后阿雪抬步的时候，被丫鬟拦住。
“三姑娘，奴婢斗胆有一事相求，能否请三姑娘暂留步？”
阿雪一瞬有些懵。
不是文思叫她唤着众人移步的吗？身为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怎的会在此时将自己拦住？
“奴婢方才听得三姑娘会卜算，想求姑娘给奴婢测上一测。”
她音落，阿芝第一个不愿意了，可碍于对方是公主的大丫鬟，言辞上的气势还是弱了许多。“我们伯府三姑娘如何为你卜卦，这位姐姐怕是找错了人。”便是她家姑娘会些五行八卦，也轮不到她一个婢女来找吧！
阿雪一直没有开口，她只定定的盯着这位大丫鬟的脸，注意到她略显闪躲的目光，她才漫不经心的动了动嘴唇。
“你想算什么？”
阿芝立即扯了扯阿雪的衣角，“姑娘！”
倒是文思的大丫鬟一听阿雪这话顿时喜笑颜开，身子一屈，朝阿雪施了个礼。“不敢耽误姑娘的工夫，就一两句话，能否请姑娘随奴婢挪挪步子？”
侧头看了一眼距离自己不远的船头案板，阿雪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文思这位衷心丫鬟的目的是什么了。垂眼看了看自己今日一身深茶色的长裙，她不屑的瞥了一眼眼前人。
只这一眼，一瞬让文思的大丫鬟有些心下难安。嘴唇微抖，她故作镇定的率先朝船头走了几步。
阿芝奉命等在原地，好在姑娘离得自己不算远，她只直直的看着，生怕出现半分意外。
然而，她最害怕出现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阿雪才走过去，却没想到原本还平稳的游船忽的摇晃了起来，也就是眨眼间，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阿雪一个不稳，掉入了溪湖中。
“姑娘！”
此时，文思的大丫鬟赶紧缩回手，在阿芝跑过来之前回过身子，也跟着叫喊起来。
“来人啊，三姑娘落水啦！”
贵人出行大多身边是跟着家奴的，只这次上的游船是皇家船，有公主的侍卫在，又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家，自是没有其他的小厮跟上了。
这会子，听到阿芝的叫喊声，虽然文思也做出了一副焦急的神态，可扑通扑通跳下水去救人的侍卫都是提前得了她嘱咐的，自是不会很快救起阿雪。
文思是与二皇兄提前打过招呼的，她颇费心思设计阿雪落水，再让纯王将她救起来，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湿衣相抱，她就不信沈翊还会对纪府这个姑娘有什么念想。若是二皇兄自己抓住机会，把人娶回王府也不见得是什么难事。
只她没想到的是，过了许久，陆陆续续下去救人的侍卫纷纷回来扒着船板朝自己摇头之后，她才真的慌了起来。
按照计划，该是侍卫暗地里护着纪家姑娘不要真的出事，把二皇兄引过去救起她来的。可眼下……
“人呢！”
若是纪府的嫡姑娘真的在自己的船上出了事，饶是安康帝再宠爱她，恐怕也不是一言半语能够说清楚的事情了。这会子，她也顾不得纯王在哪里了，一挥手，显得有些心急火燎。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人找到救起来啊！”
阿雪是一早就看穿了那位大丫鬟的心机的，她想到恐怕她要构陷于自己，却没想到，这架势居然是叫她一了百了？落水前丫鬟朝她动手一推的一瞬，她便做了个决定，既是这般，那她便顺势还与文思公主一份大礼吧。
不知伯府姑娘在公主的游船上被推落水失踪这件事，对于文思来说，够不够大？就是有些对不住阿芝，怕是她得哭瞎了眼了。等回府之后，好好安慰一番吧……
也亏得林商对她的管教不似普通人家，从小自己与巷子里的孩子混玩的时候，学会了些游水的技巧。
只是，所有的小心机，在她真的落水之后，都变成了失措。
天气已然入了深秋，京城方向偏北，纵是晌午，湖水也是冰凉。这个时候毫无准备的入水，只一瞬，阿雪就觉得自己的小腿有些不对劲。
她，动不了了。
呼吸渐渐不支，毫无意识的开口换气之后，窒息恍惚中，阿雪忽见一人影逐渐朝自己靠近……
那人仿佛来自记忆深处的时光，毫无预兆的，撞进她迷离的眼中。
另一条船上，船舱里，沈翊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在矮榻上，顾不得自己浑身湿漉漉，皱着眉扭头低吼。
“苏昆！”
“马上靠岸！”
景泽宇双臂环胸，倚在船舱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此刻称不上一丝工整的京城第一公子哥。“子源，你若是再不帮她把胸腹中的水拍出来，怕是苏昆摇断了胳膊靠岸，也来不及了。”
闻言，沈翊猛地回头对上景泽宇一双炯炯的眸子。
对……得让她把水吐出来。
抬手揉了揉眉心，景泽宇忽然发现自己这么许多年仿佛并没有那么了解沈翊。往常，他从未见过子源这般慌乱的模样……也是真的巧合，溪湖原是皇家的，近几年因着安康帝又在城郊打造了一座奢华行宫，弃了这里之后才慢慢开始有了一些贵公子小姐来此游玩，湖面上的船只也渐渐多了起来。今日他们来此原是准备了一条不甚起眼的船只不远不近的跟着纯王，却不曾想，纪家姑娘从大船上落下来的时候，刚好落在了他们的眼里。
也就是一瞬的工夫，身边一向最受不了不整与脏乱的沈翊，居然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那么跳入了溪湖里。
不过，在那之后，他发现纯王和文思的动作之后终于明白了今日到底是个什么局。
啧，他这个皇弟，看来计算颇多啊……只是不知道，过了今日，沈翊会不会“回报”他什么大礼。
那厢，沈翊看着脸色惨白双眸紧闭的小姑娘，眉头越皱越深。手掌伸开，将要按在小姑娘胸口的一瞬他又停了下来，可也就是一霎的工夫，他就顾不得男女之别了。
今日里出来，船上除了他和珩王之外，就只跟了个打扮成撑船人的苏昆。
没有侍女丫鬟，而眼下，小姑娘是耽误不得的……
“咳咳……咳……”
迷蒙间，阿雪缓缓睁开双眼。
模模糊糊的，她微微动了动嘴唇。
“沈，沈翊？”
听到小姑娘声音的一瞬，沈翊收回手，微微轻阖双眸，终于舒了一口气。虽然她的声音细小微弱，可总算是，醒过来了。
看着面前逐渐变得清晰的面庞，阿雪稍稍歪了歪头。
溪湖水中，是他吗？身披光芒靠近自己。
这是阿雪在得知沈翊的世子身份之后，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没有唤他世子，没有唤他公子，只娇娇弱弱的唤了他一声沈翊。
这两个字，待沈翊反应过来，竟觉得有些喜出望外。
他终于发现，他是想听她唤自己名字的。只是，下一秒，阿雪便打破了他的欢喜。
“世子？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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