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叁拾壹章
同一天，珩王府中，沈翊正慢条斯理的品着王府丫鬟给自己端上来的母树大红袍。这茶每年产量极少，且是全数供到宫里，珩王府里的还是安康帝前些日子赏下来的。既然珩王让人给自己送上来，他自是不会埋没了对方的好意。
可是，和沈翊比起来，坐在他对面的珩王脸色就不太好了……
半晌，沈翊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挑眉看向珩王，“殿下是不想娶了？”
景泽宇与他对视，目光深沉。
前一日，他入宫正巧遇到花相，一路上，花相话里话外与他透露的，都是关于花影的婚事。他知道，花相是想让自己娶花影为正妃。
娶了她，花相自是更加全力保他登上那个位置。
他生母产下他之后身子孱弱，没两年就去了，他便被安康帝给带到了花贵妃的宫里。彼时，花贵妃不过才入宫不到一年，自从把自己养在身边，倒是借着他从安康帝那儿讨到了不少好处，原就得宠，逐渐变成了专宠。
他前几年本以为花贵妃是宫中独宠，花相对于父皇来说又像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太子之位定是非自己莫属。可他后来才发现，这显赫的“母家”似乎非常让安康帝忌讳……
更何况，随着渐渐长大，景泽宇慢慢发现生母当年的离去仿佛并不是一个必然，她产后的亏空，分明是可以补回来的。
眼下听得花相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他自是不愿。
“我并未应他。”
可是，他也没有明确拒绝。
这一点，不用他说，沈翊也能猜得到。
本想再打趣珩王几句，只看他面色凝重，终于，沈翊正了正脸色，“如今边疆不稳，裴赫还不知何时归来。此时花相要殿下娶花影恐怕不过是试探殿下对花家的态度。只是，殿下应当知晓，即使是殿下拒了这门亲事，恐怕圣上也不会对殿下卸下防范。”
沈翊的话景泽宇自然也懂。
如今，二皇弟景泽晟能与自己平分秋色惯是因着安康帝近些年来愈发觉得花家在朝堂的地位有威胁到自己的趋势。他需倚着花相，却又开始提防着他。
连带着，从小养在花贵妃膝下的自己也仿佛被安康帝戒备着。而景泽晟，和他刚好相反。母妃本家就没什么地位，全靠生下一位皇子才被安康帝抬举了些。
不娶花家的女儿，他许是在此时得罪花相与贵妃坏了大局，可娶了她，怕是安康帝会更加对自己谨防。
进退两难。
且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是对花影并无半点好感。
心中烦闷，景泽宇端起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等放下茶杯，他盯着沈翊，蓦的换了个话题。
“听说林大人那位徒弟回京了？”
闻言，沈翊的眸子一暗。
这事儿前几日他便知晓了，盯了那么久的人，居然自己静悄悄的回了京城。他原想安排好之后将这个消息递给阿雪，可手底下的人却与他说，林玉回京之后，进的第一扇门，竟是纯王府。眼下，他倒是犹豫了……若是自己与林玉对立，阿雪会如何想？
景泽宇自是知晓沈翊为何沉默，指间轻叩桌面，他又悠悠开口，“纪府那位小姑娘与纯王的亲事，你也应该知晓了吧？”
只他话音一落，沈翊立时皱起了眉头。
“此事只是谣言。”
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处处透着对这个“谣言”的反感。
前阵子才传出一丝风声的时候，他便心烦气躁，而这种情绪，在沈晴跑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属实的时候，达到了一个顶点。
而且，他也想到，既然林玉是纯王的人，那他在这个时候回京，对自己来说，恐怕并无一分好处。
对于沈翊的反应，景泽宇只一脸不解的摇了摇头。
姑娘有什么意思，姑娘哪有皇位值得？
与此同时，阿芝正寸步不离的跟在阿雪的身后，一眼都不敢从姑娘的身上离开。
她虽然知晓姑娘过去许多年时间是这位林玉公子带大的，可她如今毕竟身份已然不同，伯府的嫡姑娘，这样与一名男子毫不避讳的在路上走过，难免会被有心人给闲话了去。
可阿雪眼下却是想不到这些的。
她太久没有见到林玉了。
自从林商意外离开之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寻了大半年的师兄终于出现了，她自是掩不住的激动。
林玉也一样。只是，他的心思，比起阿雪的单纯来，要复杂得多。
师父的离开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更没想到，阿雪居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京城，又回到了伯府。如今，他大事未成，又要看着小师妹另嫁旁人……
“师兄？”
耳边响起小姑娘软糯的声音，林玉终于回过神来。
“嗯？”
“这是京城最好吃的馆子，阿雪请师兄去吃全鱼宴！”
停住脚步，林玉抬头微微眯眼。
宴堂两个字赫然入眼。
他这些年从没有错过京城里的一丝消息，如今又跟在纯王的身边，自是也知道这是沈翊的地盘。可对上阿雪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林玉又轻笑一声。
“好。”
他不忍心拒绝小姑娘。
方才阿雪与林玉站在宴堂门口的时候，掌柜的恰巧走过就看到了。这姑娘，不是伯府的三姑娘么？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世子带来的呢，只是那会子他并不知道姑娘与世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可只看世子明知全鱼宴难定，还毫无预兆的点了一桌，他便知晓，哪里是世子要吃，分明是给姑娘吃的。
眼下，看着阿雪轻盈盈的走进来，他忙一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三姑娘。”
阿雪一滞，她没想到掌柜的居然还识得她。
不过，识得更好了。
“掌柜的，要一雅间，备一桌全鱼宴。”
她清脆的音落，只剩掌柜的愣神了。
怎么又是全鱼宴？
这位主儿不知道他们宴堂的全鱼宴是需要提前几天预定的吗？
阿雪确实是不知道这全鱼宴需要提前几天预定。
毕竟，当初沈翊带她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难的样子。
可这会子她看着掌柜的表情，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是没有了吗？”
掌柜的有些为难。
为公，这宴堂每日里的全鱼宴都是提前几日就各有各主的，可为私，他又有些犹豫，世子不知与这三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毕竟自己跟在世子身边许多年，纵是京城里到处都是爱慕世子的声音，可除了侯府自家的县主之外，这三姑娘可是头一个与世子一同用餐的姑娘……
“三姑娘……”
见掌柜的吐字犹犹豫豫，垂眼搓手一脸为难的模样，阿雪的眸子黯了黯。“罢了，便叫厨子做些拿手的送上来吧。”
如获大赦一般，掌柜的咧嘴一笑，“小二，带三姑娘去楼上的天字雅间！”
可一转身，他便敛了笑意，又静悄悄的朝在前堂的一个小厮招了招手，“去给世子递个消息，就说伯府三姑娘和那位画像上的公子来宴堂了。”
方才三姑娘与林玉一同进来的时候，他便认出来了。
几月前，苏昆曾带着这人的画像来问过自己对他有没有印象，当初，他还仔细的看了画像的。宴堂每日人来人往，达官贵族甚多，该识得的脸他自是熟悉，可这人，他却是没有半分印象。也是因着如此，他特意问苏昆要了这张画像，好方便在宴堂帮世子看着些。
没想到，大半年过去，苏昆苏仑都叫他不必再盯着了，他倒是意外瞧见了这人。
还是和伯府的三姑娘一起。
而且，他瞧着，这三姑娘与这男子，关系亲昵得很。
总之给世子递个消息肯定是没错的。
雅间里，阿雪与林玉相对而坐，阿芝就站在她的身后，目不转睛。
林玉原想与阿雪说些话的，可无奈这位婢女跟的太紧，他几次都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阿雪与林玉一起生活许多年，对他自然熟悉。一扭头，她看向阿芝。
“阿芝，你去罗记帮我买些白玉糖糕回来，母亲最是喜欢吃，我们给她带回去。”
阿芝抿了抿嘴唇，却没有像往常一般立刻应声。
她自是知晓姑娘这不过是想要支开自己罢了。
见阿芝没动，阿雪微微蹙眉。“再晚些，等我用过了午膳，白玉糖糕要卖完了的！”
听得姑娘语气微变，阿芝只好点了点头。
“是！”
只走到雅间门口，她又顿住脚步，“姑娘可万万要留在这雅间里等奴婢回来。”
她不是怕姑娘找不到回府的路，只怕没有自己跟着，姑娘和这位林公子就真的是孤男寡女了，若是被人瞧了去，怕是夫人饶不了自己……
阿雪点头。
“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得了自家姑娘的应承，阿芝脚底抹油一般飞快的出了门朝罗记奔去，总归是要早去早回。
雅间里只剩下师兄妹二人。
放下木箸，阿雪双手托腮，直直的看着林玉。“师兄，你是不是有别的话想与我说？”
林玉与她说了这段时间与同窗南下，说了他已知晓师父的仙去，说了很多很多。可她分明看得出来，几次他的欲言又止。
乍一听到小姑娘这问话，林玉也愣了一下。
忽然，他感觉，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在自己没陪在身边的这段时间里，真的是长大了许多。
“自我到了京城，便听说了些……关于伯府三姑娘与纯王……”
林玉话未说完，阿雪便急匆匆的打断了他。“都是些胡乱传言！师兄莫要当真。”
这事，她自己也是才知道的，如何能作数？
见阿雪急不可耐的否认，林玉竟忽然觉得心头一轻，嘴角微扬的一瞬，他却又想起纯王的话，在他的脑中回荡。
【我要娶她，只如今，仿佛得需要你在中间周旋一番。】
他别无选择。
调整了一下心绪，林玉状似轻松的笑道，“纯王是当今圣上爱子，师妹不想做王妃吗？”
他这句话，轻飘飘的落下，可隔壁雅间里的脚步，却是沉重一滞。
眉头深皱，沈翊扭头看向隔壁的方向，眸子里尽是不悦。
林玉这是，来帮着纯王周旋了？
看来，这传言，恐怕就是纯王自己放出风来的了……
倒是掌柜的，一脸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特意让小二把三姑娘安排在了天字雅间，不单单是因着那间装修典雅富贵，只还因着，隔壁这间便是世子的屋子。宴堂在世人眼中只是一家风味独特盛名在外的馆子，可对于世子来说，不过是个收集消息的地方。
这会子，才一进来，他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这句话，掌柜的忍不住捏了把汗。
谁想到送消息的小厮还没回来，世子却已经到了……
还这么，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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