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叁拾叁章
阿雪垂着眼,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几朵鹅黄色的梅花上。再往上看,是沈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
这会儿,梅花的颜色已经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了,小姑娘满脑子,都是沈翊刚刚那一句,他是来等她的。
沈翊也久久未再开口说话。
他就那么低着头,一双如墨的眸子,泛着星光,落在小姑娘的身上。
凉风拂过,吹起了他的发丝还有她的裙角。
阿雪也感觉到了头顶如炬的目光,她微微抬头,四目相对,她又稍稍移开视线,不自觉的攥紧了袖口。
“世子等我做什么?”
沈翊盯着她有些发红的耳垂,朝小姑娘又靠近了些,将手里的梅花递到她的手边。
“冷不冷?”
阿雪下意识的点头。
冷,她最怕冷了。
见小姑娘乖巧的回应自己,沈翊忍不住弯了眼角。
“拿着,跟我来。”
犹豫了一瞬,阿雪还是伸手接过沈翊手里的那支鹅黄色的梅花,指尖一颤,刚好擦过他的皮肤。抬眼对上他的眼眸,小姑娘脸颊一热,慌慌缩回手臂,将梅花握在手里。
“去哪儿啊?”
刚刚小姑娘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还未消散,沈翊只拳了拳手,喉结微动,他转过身子背对阿雪。
“你不是冷吗?”
看着沈翊已经迈开步子,阿雪下意识的也跟了上去。
“那等下县主回来寻不到我,怕是要着急了。”
“无妨。”
阿雪一顿,无妨?
无妨是什么意思?
绕过小路,沈翊的脚步停在梅林最深处的一个亭子处。
“过来。”
走近了,阿雪才注意到,亭子虽然四面为空,却铺了厚厚的一层垫子,最中间,居然还放了一个薰笼。仔细看,站在那儿的人,正是自己熟悉的苏仑。
苏仑极有眼色,见沈翊与阿雪走过来,便赶紧迎了出去。
“世子,三姑娘。”一抱拳,他朝两个人行了个礼。
往前数上小半年,他见到阿雪都是咧嘴一笑,道一声阿雪姑娘。如今,却是万万不敢的。
世子这番颇费心思,他就是块儿石头,也猜到世子的心思了。目光落在阿雪脸上一瞬,苏仑又赶紧收回视线。“薰笼里的炭火不足了,属下去补一些。”
沈翊随意的摆了一下手,嗯了一声,看都没看一眼苏仑,只面朝着阿雪,指了指最里面的位置。
“坐下休息会儿吧。”
阿雪抿了抿嘴唇。
走过去才发现,沈翊给自己指的位置距离薰笼极近,才一坐下,就觉得一股子暖意驱走了不少周身的寒气。
只是,她瞧着,这薰笼里的炭火,仿佛并不少?
沈翊原是想把阿雪带到后院里的,可毕竟考虑到姑娘家的名声,便将她留在了梅林里。前后指挥着别院里的下人打点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觉得不会冷着小姑娘。
阿雪就静静的坐在那儿,垂眼看着手上的梅花枝,有些手足无措。
她怎么忽然觉得,眼前的沈翊,她不太熟悉了呢……比起初初遇到他时,仿佛彻底变了个人一般。
沈翊在她的另一侧坐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石桌,好半晌,他低低的开口。“这梅花好看吗?”
阿雪一滞。
“嗯?好看的。”颜色淡雅,清香沁人。
轻笑一声,沈翊接道,“想来是好看的,不然你一直盯着看什么。”
闻言,阿雪有些囧。
梅花不是他给她的么,怎的她多看几眼还不行吗。
沈翊有些无奈。
如今小姑娘与纯王的谣言被传得愈发离谱,他担心纯王许是就快要有下一步的动作了。等不及一个更好的时机,他听得沈晴提起邀了小姑娘来别院赏梅之后,当即就做了这个决定。
“阿雪。”
忽听他唤自己的名字,阿雪抬起头来。
见小姑娘没应声,只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自己,沈翊勾了一下唇角。“你师兄已经回京,你可是要见他一面?”
他音落,阿雪微微张嘴。
原来竟是因为这事他才把自己带到这里来?
浅浅一笑,她褪去几分方才的紧张,稍稍歪头,略显俏皮。“多谢世子帮我寻师兄,只前两日我已经见到他了。”
沈翊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他当然知道她已经见过林玉了,毕竟,当时,他就在他们隔壁,几乎是心气儿没有半分顺遂的坐了大半个时辰。“已经见过了?”
阿雪没注意到他刚刚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只依旧轻笑着,“是,师兄才一回来,便凑巧在街上遇到了!”
果然是他们师兄妹心有灵犀。
听出小姑娘话里掩不住的雀跃,沈翊一瞬有些不忍心叫她难过了……
林玉哪里是一回来便与她遇到了,分明是处心积虑的安排好了才去与她相遇。拳了拳掌心,沈翊轻笑一声,“他可是与你说了为何一直不在京城?”
阿雪轻轻摇头。
她问过,可林玉当时的回答并不仔细。
“可是师兄与我说往后他都会留在京城了。”往后,她想见师兄的时候便可以看到了。
脑中回响起当时自己“偷听”到的对话,沈翊的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如今,京城里都传言,阿雪要嫁入纯王府了……”
他话音未落地,阿雪便急急的摆了摆手,连带着她手中的梅花枝也跟着摇晃起来,几片花瓣飘下,刚好落在她的披风上。
“我没有!”
对上沈翊一双墨黑的眸子,阿雪又垂下眼,比起刚刚,声音也低了不少。
“世子莫要跟着那些人乱说,我没有要嫁给纯王殿下。”
“为什么?”
听着他低沉的问话,阿雪一楞。
“嗯?”
“你不愿嫁入王府吗?”
阿雪轻轻摇头。
这个问题,前两日,师兄也问过她。
她的确不愿意。
“这只是坊间传言,我与纯王殿下无婚约,也并无陛下赐婚,世子还是莫要信这些。”
听着小姑娘的回答,沈翊却不满足。
“若是真的呢?阿雪愿意嫁入王府吗?”
缓缓抬头,阿雪正对上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眸子。好半晌,她依旧轻轻摇头。
“我不愿意。”
面对沈翊,她忽然发现,她说不出违心的话来。仿佛她说了谎,那双锐利的眸子便会把自己看穿。
心头一轻,沈翊紧紧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
“为什么?”
回应他的是小姑娘的沉默。
沈翊也没有催促她,只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阿雪轻咬下唇,垂下眼,拾起方才落在披风上的梅花花瓣放在掌心,看了好一会儿,她抬眼看向沈翊。
“师父在的时候,我虽没有找到父亲母亲,也不是伯府里的嫡姑娘,可是师父和师兄待我极好。在峄城,无拘无束,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沈翊却越来越清楚,她要说的是什么。
“父亲母亲与哥哥待我也都很好,可是,在府里我总觉得拘束。”常常,她想做什么都要思前想后。每次出门的言谈举止,也都要考虑是否会影响伯府,是否会影响父兄。
“王府里,规矩应该会更多吧。”
听她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沈翊的眉眼已经变得愈发温柔。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他蓦的开口。
“阿雪觉得我如何?”
阿雪顿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她点了点头。
“世子自然是好的。”
他在师父弥留之际应了要照顾自己,带自己来京城,让她认识了青黛姐,又找回了父亲母亲,自然是好的。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冷漠,可她依旧心存感激。
听到她的回答,沈翊却有些不知足。
“好的?阿雪觉得是哪种好?”
他的问题太过直白,阿雪有些无所适从。
“就是……就是好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沈翊失笑。
“那你愿意入侯府吗?”
阿雪彻底呆住。
入侯府?
入侯府是何意?
“如今纯王势要娶你入王府,你若不愿,便是抗旨。是以,我问你,你愿意入侯府吗?”
沈翊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可却每个字都重重的落在阿雪的心上。小姑娘眸子瞪大,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开,满脸都写着惊讶。
“入侯府……入侯府的意思是嫁给世子吗?”
阿雪从小被林商养得比较肆意,饶是这半年多回了伯府,言谈举止上比起其他大家闺秀也随意许多。这会儿,她一句话问出来,沈翊蓦的就笑了出来。
“嗯,入侯府嫁给我,你愿意吗?”
阿雪没应声,只低头来回绞弄着手上的梅花,一树枝子上的花瓣,不多时就掉落了不少。在听说自己与纯王的传言之前,她从未想过将来要嫁给谁,就仿佛,这件事离她还有好远好远。
眼下乍一听沈翊这么问,她瞬间觉得慌乱了起来。
嫁给纯王,她是万万不愿意的,她不喜纯王,半分想要靠近他的想法也没有。可沈翊……她虽然不厌他,可是突然说什么入侯府……
好一会儿,小姑娘才糯糯的低声开口,“世子莫要说笑了,婚姻大事莫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翊却不想听这些。
“不管那些,你只管想,你愿意吗?”
“侯府里规矩不多,往后,我自会开府别住。整个院子里,全由你一人说了算。”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如,如你在峄城时一般。”
一字一句,断断续续的入耳。
阿雪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公子哥。
如她在峄城时一般?
见小姑娘呆呆的,沈翊忍不住低笑了声。
“你可以好好想想,只是,万莫要拖得太久,只怕我等得,纯王却等不得了。”
“嗯……”小声应了一声,阿雪的脸颊愈红。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当初自己在峄城路边随手拉住的男人,经过大约一年的光景,竟然会问自己愿不愿意入侯府。
只是,方才刚说完可以让阿雪好好想想,眼下看着她嫣红的脸颊,沈翊就有些后悔了。
他觉得小姑娘仿佛一朵未经雕琢的雪莲,京城人情复杂,他生怕在哪天自己一不注意的时候就丢了她。
“阿雪。”
“嗯?”
“你相信我吗?”
对上沈翊的眸子,阿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相信的。”
他帮她这么多,她自然是信他的。
沈翊浅笑,柔了眉眼,忍不住就抬手轻轻揉了一下小姑娘的头,语气亲昵。
“那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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