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肆拾肆章
三月十八，纪府红绸高挂，宾客往来熙攘。
今儿是大姑娘纪筱琴出嫁的日子。
大姑娘的夫家在京城虽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可夫婿却也是一位如今颇受安康帝待见的好儿郎。再加上大姑娘虽是住在伯府里，可纪二爷的确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头衔，是以大姑娘也算不得低嫁。
阿雪是头一次亲身经历府里头的婚事，往年在峄城，她只在大街上看过人家接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一早随着众人，她瞧着二哥哥纪安背着纪筱琴出门，不免有些好奇。只纪骁看到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待我们阿苒及笄，为兄便也要这样背着你出门了。”
阿雪微微一滞，随后面颊微红。
是了，自父亲母亲应了侯府的亲事之后，她与沈翊，便也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了下来。至于婚期，侯夫人先是选了明年开春，可姜氏却是觉得有些赶了的。
小姑娘今年冬日里才将将及笄，待到春暖花开就出府，她确实有些舍不得。何况，阿苒的亲事她是十分看重的，这嫁妆与嫁衣，也要准备上好一阵子。
因此，两家思来想去，反复商议了好几次，总算定了下来了一个良辰吉日。
就在明年初秋的时候，不热不冷，正是好时节。
兄妹二人正提到“曹操”，就见“曹操”本人走了过来。
今日纪府办喜事，便不是纪伯爷的姑娘，侯府也定是要给这个面子前来道贺的。
沈翊，便是最好的代表。
“贺喜纪兄！”
见沈翊朝自己拱手道贺，纪骁也抬手回了个礼，眉开眼笑。
说起来，沈翊这个妹婿，他是十分满意的。
虽然阿苒被接回了伯府，可他却也知晓，满京城里的贵女，没有几个是真心与她交好的，背地里，不乏瞧不上她前些年在峄城的大家小姐。他虽尽量处处护着她，可许多女眷的场所，他却是不方便进去的。如今，因着沈翊这位京城第一公子哥几次上门求亲的缘故，可是让阿苒在贵女里扬眉吐气了一番。
谁叫她们看得到得不到，如今，也只能羡慕嫉妒阿苒。到底，还是他纪骁的妹妹更优秀些。
“世子多礼了。”
沈翊虽是在与纪骁客套，可余光，却是一直在打量着阿雪。
小姑娘今日一袭湘妃色曳地裙，袖口与裙角皆用细金银丝线绣着海棠花，花蕊处缀着数颗珍珠，熠熠生光。让人瞧着虽是不会喧宾夺主的素雅，却也透着几分贵气。
阿雪也是注意到沈翊的打量的，又想到方才纪骁的话，耳根不免更热了些。朝纪骁与沈翊微微屈了屈膝，她便匆匆扯着阿芝的胳膊进了内院。
“阿苒还要去内院里与母亲招待女眷，便不陪哥哥与世子了。”
看着阿雪匆匆走远的步伐，沈翊忍不住眯了眯眼。
又是唤他世子。
怎的定了亲，小姑娘与自己倒是看起来生分了似的？这是把他当做财狼虎豹了不成？
纪骁倒是没有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细节，见阿雪走了，也只拉着沈翊往外院里走。
“里面要开席了，世子赶快随我来吃上一杯喜酒。”
闻言，沈翊赶紧抬腿跟上。“纪兄与我不必这番见外，唤我子源便是。”
纪骁一咧嘴。
沈翊往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京城这贵人圈子里没人不知晓。如今他主动要自己唤他子源，可不就是摆明了要与自己处好关系。
“子源里边请。”
今日本是纪二爷家的喜事，可因着纪二爷与伯爷并未分家，还是来了不少朝中同僚。
整个东院加西院，满满当当也摆了十几桌的酒席。
沈翊平时虽清冷，可众人皆知日后他也是纪家的女婿，这会子免不得趁机与他多喝两杯。沈翊也知道自己如今应酬了这些人，便是给纪府面子，便不多推辞。
酒过三巡，纵是他没有醉，也有些微醺。
婉拒了又递过来的酒觞之后，他朝那人拱了拱手。
“子源先去更衣，失陪片刻。”
等到他出了东院，甩了甩袖口，眉眼顿时清明了不少。
环视一圈，他下意识的朝苒若园的方向走去。
“世子。”
刚才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叫住他。
“世子去的方向是……是内院了。”
小厮是纪府的，也是十分清楚眼前的贵人不光是侯府的世子爷，还是伯爷未来的女婿，万万得罪不得。可眼下……世子走的路是通向内院，是三姑娘住的方向……若是回头出了什么岔子，伯爷定是饶不了他。
权衡相较，倒是现在拦住世子，世子大抵不会在这儿罚他什么。
沈翊挑眉看他，半晌，悠悠开口。
“倒是个忠心的。”
小厮一楞。
忠心的？
沈翊没再开口多说什么，只一抬头，恰巧隐约见到小姑娘的身影。
纵是离得还有些远，可他心里明镜般，那是她的小姑娘。
阿雪是从姜氏院子里出来的，正打算回苒若园。沈翊就站在内外院相接的那扇圆栱门下，她也看到了。
“姑娘，那边仿佛是世子爷。”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阿芝开口提醒她。
低低的嗯了一声，阿雪却没动。
“姑娘，要过去吗？”
阿雪是有些犹豫的。
今日里伯府人来人往，人多，嘴就杂。
可显然，比起她来，沈翊是果断的。
果断的朝她走过来。
“阿雪。”
待他走近了，阿雪才注意到他脸颊泛着红。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隐约有些酒气，却不难闻。
“阿雪，我有些头疼。”
回过神来，阿雪赶紧让小厮扶着沈翊。
“吃酒吃多了吗？”
沈翊本没有醉，可眼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醉了。
不动声色的从小厮的手中抽出手臂，他又朝小姑娘近了近。
俯身，低语。
“吃多了。”
“所以，阿雪能否让我去你院子里歇歇？”
阿雪一顿。
去她的院子里歇歇？
沈翊音落，就连阿芝都愣了愣。
世子爷与姑娘虽然已经定了亲，可这毕竟还没成亲，姑娘这会子把世子带回苒若园去，若是叫人瞧见了，还不知要怎么说姑娘……何况，世子眼下是吃了酒的。
阿雪也是有些迟疑的。
可一抬眼，对上沈翊那双有些迷蒙的眸子，又见他微微蹙眉，不免有些心软。
“严重吗？若不然，我叫府医来给你瞧瞧？”
沈翊反应过来，他方才说自己头疼来的。
“不必那么麻烦，歇歇就好。”
苒若园中，沈翊倚在外屋的贵妃椅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眼前，小姑娘正交代着阿芝要她去厨房给他弄些解酒汤来。
对此，沈翊很满意。
因为，小姑娘怕旁人去说漏了嘴不放心，阿芝出去了，这屋子里，就只剩他和她了。
“我这屋子里还有些梅干，你，你要用些吗？”
沈翊摇头。
“过来。”
阿雪挪了挪脚步。
“嗯？”
难得独处的机会，沈翊是不愿装醉来浪费掉的。
“害怕？”
见小姑娘摇头，他低笑。
“再过段日子，裴赫就要回来了。”
阿雪眨了眨眼。
裴赫？
算起来，裴赫已经离开京城有大半年的光景。
“那裴大哥是打了胜仗吗？”
闻言，沈翊眉梢微挑。
裴赫的确是已经平息了战乱不错，只是，小姑娘这一声欢快的裴大哥落在他的耳朵里，怎么就听着那么不痛快呢。
“裴大哥？”
见小姑娘应声点头，沈翊忍不住一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因着毫无防备，阿雪被他这么一拉，差点跌坐在他的身上。
耳垂一热，小姑娘慌忙往后退了两步，一双小鹿眼滴溜溜的看着他，脸颊泛起了绯红色。
“就是……是裴大哥啊。”
“那你怎么从未唤我一声沈大哥？”
阿雪愣住。
沈大哥？
“一早你我初识的时候，你唤我一声小相公，后来唤我沈翊，到现在，多半是唤我世子了。”
“怎的就叫他裴大哥？”
见小姑娘不说话，沈翊蓦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而且，他回来你很欢喜？”
眼前的男人低头垂眼，阿雪觉得自己仿佛随便一动，感觉自己的鼻子就能碰到他的鼻子。
“我……”
裴赫对她极好，他去边疆打仗，能胜利安然回来，她当然欢喜。
可眼下，她看着沈翊一双透着几分迷离几分深沉的眸子，忽然开不了口了。
这男人，好似有些不大痛快的模样。
“你很欢喜？”
听沈翊低哑着又问了一遍，阿雪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正巧她听到门外阿芝与门口小丫鬟说话的声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阿芝把解酒汤拿回来了。”
阿芝确实是端着解酒汤进来了。
见沈翊又歪倒回贵妃榻上眯起双眸，阿雪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世子起来用些解酒汤吧。”
回应她的是沈翊的沉默，连眼皮都没掀起来一下。
阿雪有些无奈。
她有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醉了头疼，还是……
顿了一瞬，她又轻声开口。
“沈翊？”
男人依旧不做声，回应她的只有阿芝的疑惑。
“姑娘，要不要把世子身边的人找来？或者奴婢去唤府医？”
她瞧着，世子好似醉的厉害，若是真就在她家姑娘这儿睡下，被人知道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盯着沈翊看了一会子，阿雪扭头看向阿芝。
“不用找府医。”
她看沈翊刚才的模样，可不至于。
但是，眼下他就是不睁眼，她也很无奈。
“阿芝，你先去把世子身边的人找来吧，在院子里等就行。记着，别惊动了旁人。”
待阿芝领了命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睨了一眼依旧双眸微眯的男人，阿雪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笑意。
“沈大哥？”
四目相对，沈翊眉眼带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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