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周五中午，温雪收到傅西沉一起看电影的微信，下课后收拾了书包急匆匆出教室准备往校门口赶。
刚出综合楼的大门，脚步便顿住。
将近六点的青市，夕阳慷慨地落下一大抹，遍地敞亮。傅西沉正站在一辆黑色车旁裹着晚霞的艳光打电话。
他穿了件黑色长款风衣，下颌还套着温雪专门要求的口罩，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那么英俊无匹、气质出尘。
视线一转，他深深的眼神一下子望过来，漩涡一般，精准捕捉到人潮中的温雪。不管看多少遍，温雪还是会在这种眼神之下，像被控制了一般，呼吸一滞。
旁边一起走的室友睁大眼睛又惊又喜地看她，温雪没多解释，只是先说“我还有事，要不你先回去？”
刘冉冉满肚子的问号，可她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做闪亮亮的电灯泡。便着急跟温雪说了句好就从另一个岔口逃也似飞奔而去。
“等很久了吗？”温雪歪头去寻车旁，看是否有烟蒂的痕迹。
“没有，刚到。”
傅西沉熟练地接过她肩头的书包，皱眉。
“这么重？”
“对啊，王老师的课嘛，少了法条会被骂的。”他们伴着昏色却又敞亮的光走，话题很快便转到未发生的事上。
“真的要去看电影？”
“怎么，你不想？”傅西沉腾出手来捏了下她的右手食指。
也是后来才发现，她的右手食指指尖有一些特别的妙用。
温雪仿佛真的在思考：“不是不想，只是怎么都想不出来你去电影院会是什么样。”
他露出今日第一个笑：“怎么这样想？我很高高在上？”
“难道不是吗？”她叹一口气，“别人谈恋爱，室友都会起着哄让男朋友请客，我跟她们说了之后，她们就脸红，然后没一点表示，有一些悄悄话都不跟我说了。”
“孤立？”
温雪连忙摇头，“不是，怎么可能，我室友她们人都超好的……可能是觉得我也变得高高在上了吧。所以有些话题担心会说错，会变得比较谨慎。”
“哦，那下次约她们出来一趟，你争取卖力一点，拉我跌入凡尘？”
温雪：“……还真放在心上了。”
不过……温雪想了会儿，脸色有些不自然，那些事情应该不太方便跟她们演示吧。。
大概因为明天是圣诞节，电影院挤满了人，傅西沉取电影票时顺手拿了一桶爆米花塞进温雪怀里，然后在拥挤的人流中紧握着她的手前进。
“哎温雪！”隔壁院的学姐忽然给她打招呼，“你也和男朋友来看电影啊？”
温雪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抽动，仰头去看，发现他一副坦然得不行的表情，便只好讷讷应了声：“是。”
后来又寒暄几句，学姐电影检票快要结束，只好一副不舍的样子离开。
“你不怕？”看学姐检票之后仍往自己这边回看，温雪忍不住戳了一下傅西沉手臂，问他。
“我应该怕？还是说你很怕？”他的眼睛略有些危险地眯起。
温雪眨眨眼，“我是不怕啦，就是……你好歹也是个大人物，就……感觉对你影响不太好的样子。”
“是吗？我倒没有这么觉得。”
话题还没深入下去，电影就开始了，隔着红色绒布的座椅，傅西沉还是牵着她的手。
等电影正片的间隙，荧屏全是黑色的，观众席也漆黑一片，温雪暗搓搓弯起嘴唇，爆米花像是刷了过分的糖霜，甜滋滋的，仿佛心底那些淤泥都变成了粉海里的细沙，从下往上咕噜咕噜冒着绵密的小泡泡。
电影的开局平淡或者暴烈温雪都没看，她脑海中不可控地一遍遍放映着和傅西沉相遇以来的所有事。
在那个教室里见到他的第一眼，不能说是没有感觉的。
他是那么沉稳，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那么彬彬有礼，可她一下子就能看出他身上的矜贵和对周围一切的漫不经心。那种漫不经心是骨子里被人从小到大捧出来的，再好的修养也难以遮住。再或者说，他本就不需要遮。
她也一眼就明白，原来人和人的距离，站的这么近，其实可以那么远。
所以她从未贪心地想过和这样的人有一段交集。直至那天被他拽出包厢将一切都讲清楚，因为哭了那一通，之后才隐隐有了些“自己正与傅西沉谈恋爱”的实感。
这些事情在脑海中闪过去的时候仍然晃眼，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真的。
但是……
偏偏傅西沉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现在，她也终于知道他说的“韩远会有因果报应”是什么意思。
所以，如果没有自然的因果报应，他就会人为地制造，让韩远受到惩罚吗。
怪不得他当时那么自信，双手往桌上一撑，一副上位者气定神闲的姿态，笃定韩远会输得一败涂地。
记忆回溯到这里，温雪不由得往一旁看去。他的侧脸非常好看，凌厉而流畅的线条，显得寡情冷漠。荧屏上偶尔透出很亮的光线，将他的轮廓一份不落地拓出来，映入她眼里。
真像一尊沾染了生活气的神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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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温雪拉着行李箱去实习的时候，还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前几天雪花已落了个尽兴，把大地都盖上了皑皑的一片。到这会儿了，白茫茫的天空跟闹着玩儿似的，马马虎虎飘着细小的雪花颗粒。空气寒冽凉澈，不刮风时，倒令在屋里闷久了的人觉得清沁舒畅。
傅西沉美国有个案子要做，周日就走了。知道她要到隔壁市实习，非要找人送她去实习的法院。
温雪当时软磨硬泡好久才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她说她不想搞特殊，她跟同学都联系好了一起去，又说明明原本没有他的时候自己什么事都能办好的。其实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麻烦他身边人。
傅西沉依了她。
到这树芽吐露的春天实习终于结束，他在，肯定是要亲自去接她回来了的。温雪提前收拾了行李，实习生宿舍的几个人互相搬了东西下楼，她就站在宿舍楼大厅前面等他。
不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路虎开进了她的视野，停在路边。傅西沉仍是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颈间围了一个不太搭调的毛茸茸的灰调围巾。
他刚进大门时就看到她，甫一停稳车就打开车门走过去。
温雪把手机揣兜里，右手拉着白色的行李箱朝他走。
“穿这么薄，不冷吗？”他一手接过行李箱拉着，一手攥了她的手，握了握。继而皱眉。
“这么凉。”
他单手一圈一圈绕开围巾递给她，语气不容置喙：“戴上。”
温雪眼里含笑：“你怎么还戴着这个呢！都四月份了啊傅老师！”
两人的事情公开之后，温雪还是觉得“傅老师”的称呼更好听一些，便逐渐又改口回来，而傅西沉也是显而易见地更加受用这个称呼。
围巾不厚，但也是毛茸茸的材质，这种天气，戴着会很热的吧。
傅西沉并不言语，停下步子立在原地，右手松了行李箱拉杆，直接把围巾三缠两缠地绕在了她脖子上。
她被缠得连下巴都看不见，形象全无。顿时垮了一张脸。
傅西沉这才舒展了眉头：“自己织的围巾，自己还不愿意戴？”
温雪只好顺势把嘴没在围巾里，低着头慢慢地任他拉着走。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主人已经变成你了嘛。”温雪闷闷地轻哼了声，说完话安静下来才发现呼吸间都是他淡淡的冷杉味道。
她心忽地跳乱。
垂着眼，很容易看到他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的细长指节。
温雪把左手轻轻搭上拉杆的另一边，虚虚使着力，小拇指靠着他的小拇指。傅西沉毫不犹豫地把手覆上去。他的掌心很热，只压了一小会儿温雪的手背就回了暖。
好久没跟他见面，牵个手都能脸红半天。
恰巧也到了车旁边，傅西沉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一分钟后，黑色的车子带起一汪儿流畅的风。
路上温雪接了几个家里打来的电话，无非是问她实习怎么样之类的话。温雪一一回应了，温娴最近的状态都还不错，叮嘱她家里一切都好，让她安心上学，不用担心她。
“累吗？累的话睡一会儿。”傅西沉侧头看了她一眼。
温雪摇摇头，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任法官说你上手挺快，两个多月跟了十多个案子。”
“是任宇法官吗？”温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任法官人比较好，带我很认真。刚开始的时候我跟的都是一些民间借贷这种案子，案情简单，基本上都是有模板的。后来任法官说既然熟悉流程了，那就全程跟几个难点儿的……”温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把这两个多月的酸甜苦辣感受倒豆子般哗啦啦往外一撂，回过劲儿来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停了。
傅西沉也没见过这么爱说话的温雪，默默听着，听她讲那些稚气未脱但真实的感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今早当事人来找茬所带来的一系列阴郁的心情，慢慢淡化，在她稀松平常的陈述中，眼神柔软了不少。
车子刚好停在宿舍楼前，这个两个多月没见都有点儿陌生了的地方。再看一眼，宿管阿姨还是那么勤奋，每次见她不是在擦大厅的玻璃门就是在擦玻璃窗。
她兴冲冲打住话题，以一句“反正我觉得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结束了一路上的实习经历分享，朝阿姨微笑打个招呼，开始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
准备进去的时候，温雪眼尖地看见门口放了一个“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的牌子，她瘪了瘪嘴，“傅老师你估计不能上去了。”
她把围巾扯下来，一下搭到他的颈间，伸手去拿行李箱，傅西沉却没放开，径直向宿管阿姨走去。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阿姨直接把大厅的门敞开了示意让他进去。
不是。
上次把偷偷进女生宿舍那个男生骂得狗血淋头的，难道是另一个阿姨？
温雪狐疑地旁观全程，跟上去。
“你跟阿姨说什么？”
傅西沉收了拉杆，轻轻提着上台阶。
“我说‘这位同学不能提重物，我为人师表，希望能帮忙送上去。’”
“阿姨同意了？”
“嗯，还夸我‘一定是个年度优秀老师’。”
温雪回头看，阿姨正乐滋滋地把牌子收到门后面。外面几个犹犹豫豫的小情侣也伺机而动，准备进门来。
“几楼？”
“5。”
温雪小跑几步绕到他前面。
“我室友们好像都还没回，我先开门进去看看情况。”她摸出校园卡：“万一我室友在你进去就不好了。”
傅西沉点头。
温雪先他几步进了门，他就站在离门口还有几步的地方等。
过了会儿，温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然后整个身子移出来，关上门。
她用唇语说：“有一个室友已经回来了。怎么办？我先把行李箱放进去，然后跟你去吃饭？”
傅西沉没什么所谓，她却露出那种有些不好意思他受委屈的神情，令他不由得伸手揉她毛茸茸的头发。
温雪突然听到身后门被拉开的声音。
莫轻男化好了妆，站在门口盯着他们两个。
“傅、傅老师？”她讶异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
莫轻男拢了下随意搭在肩上的头发，脸上绽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老师您进来呀。”说着还娇嗔地轻拍了温雪一下，“怎么不让老师进来呢。”
温雪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让不让他进去似乎都不太好。她显得有些局促。
傅西沉尚算坦然，直接牵了温雪的手，迈步进去。
“你的位置在哪？”
自从进门来傅西沉的视线就没有乱放，安静地等温雪指给他看。
“那儿。”说完，温雪前走两步把凳子搬出来，她拍拍略显古板生硬的凳子，“你先坐会儿。”
傅西沉点点头，打量了一下温雪的座位。
她的位置没有怎么包装过，桌面还是木头那种原装黄色。经过几届学生之后，难免有几道划痕，傅西沉的视线落在她书架上的一排排专业书籍上。
而后，他伸了下腿，却发现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垂眼，看到桌子下面是两个大箱子，隐约能从缝隙中看到是书籍。
收了收腿，傅西沉还是决定让温雪搬到他那里去住。
平时他不在青市，买的那套小公寓本来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前阵子跟她提的时候她说课还有些多，住校方便，便没再干涉她。
目前来看，宿舍的条件也太将就了。他必须强硬一些，让她尽早搬过去。
宿舍太久没人住，饮用水都不能喝了，温雪尴尬地拿起小水桶，准备出去打水。
傅西沉却忽然站起来按住她的手。
“别弄了，我就看看。”
温雪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把小水桶放下。站在他侧后方。
“那是谁？”
温雪“嗯？”了声，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
“男明星？”
“叫什么？”
温雪歪头想了想，到底没想出来他叫什么。
不过从下面傅西沉的角度看，那张贴在温雪床头的海报极具风情。湿发浴缸暂且不论，他还撩起上衣下摆，露出了几块巧克力腹肌。
偏偏还贴在她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床头。
“不知道他叫什么。”
温雪耳朵传来他的轻哂声。
她摸摸鼻子，觉得可能无意中给自己布下了陷阱。
海报是大一下学期就有了的。
那个时候她还忙着学习，但宿舍其他几个人追星成瘾。特别是刘冉冉，订做了爱豆的真人高度抱枕、爱豆头像床帘、墙头还满是海报。温雪当时没能追得上潮流，也没粉个偶像。
但有一次刘冉冉刷到了爱豆的性感自拍，非要联系厂家给定制成海报。
某宝海报定制商家套餐是十五张起，刘冉冉挨个在宿舍问有没有人要一起的。温雪那时正头疼着一个看不懂的刑法案例，她被问到时，就随口说了一个耳边经常听到的名字。
当时刘冉冉开心地像是发了疯。
之后再跟梁以欣讨论爱豆的时候，即便她在宿舍那么卑微，也能提一句“温雪也喜欢他呢”以怼回梁以欣对她品味的指指点点。
没隔几天海报就回来了，刘冉冉为了奖赏温雪，特意给她选了个又a又欲的浴缸湿发写真。
甚至连贴海报时都是刘冉冉给找好了最佳位置亲手粘上去的。
温雪见刘冉冉这么煞费苦心，自己没受什么影响，也就没撕下来。后来几年刘冉冉墙头倒了一个又一个，温雪也没把这海报给撤了。
她眼里这海报存在感是零，跟个白墙没什么两样。
可傅西沉显然不这么觉得。温雪看得出他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唇线都抿紧了。
“这不是……大一时候不懂事嘛、眼光不太好……？”温雪没把刘冉冉卖出去，只好贬低这个明星哄他。
见傅西沉还盯着海报不放。温雪脱了鞋，准备爬上床把海报当他的面撕了。
“不用。”傅西沉收回视线：“头发太厚遮住了近三分之一的脸，染的是最劣质的荒草黄，眼睛太小，两眼眼距太宽，鼻子太长，嘴唇太厚，脖子上两条环线扎眼，衣服搭配太非主流，撩骚的姿势显得腿也没我长……”
“总的来说，气质不够，动作来凑。”
傅西沉说完还撇了下嘴，流露出了一百分的鄙视，也充分显露出了一位优秀律师的实力。
评价犀利，用词精准。
温雪不得不佩服，同时，目光极其自然地顺着傅西沉的脸打量起来。
头发虽不是板寸，却也长短适中，天然的黑色平添一分沉稳；他是内双，内眼角的单线逐渐往后叉出一道优美的弧，微微上挑，既不像完全单眼皮那样狭长狡黠，又不像双眼皮那般长存多情，搭上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唇，冷肃的感觉就出来了。
傅西沉感受到她的视线，声音不再夹冰带霜，带一丝僵硬：“现在眼光变得好多了。”
他那正经的语气，温雪竟没听出来他是在夸她还是在夸他。
“去吃饭。”
傅西沉把围巾又给她围上，两人出了宿舍门。
走了几步，傅西沉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那个女生我有点印象，不舒服就去我那住。”
傅西沉之前记得微信上有个女学生跟他发过一些日常的话，在一众规规矩矩的列表里显得很突出。不过他一概没理会。
后来又从别人那里听说莫轻男似乎对温雪有意见。
傅西沉没时间去管别人怎么想，但他不想让温雪窝在宿舍还要受一些莫名其妙的敌意。
“你们宿舍又挤。”傅西沉感觉出温雪的不自然，又找了个理由，低头看了眼助理刚发来的微信：“已经安排好车子了，待会儿吃完饭就搬。”
两人下楼时，正看见宿管阿姨黑着脸站在大厅里骂两个抱着箱子的男生。男生低头抱着箱子，女朋友站在旁边帮他在箱子上使了点儿力，跟宿管阿姨说着好话：“真的，下次一定不会了阿姨……”
待温雪和傅西沉走出宿舍楼，阿姨身姿矫健、动作迅速。
不消三十秒，a大兰苑公寓大厅前赫然出现一蓝色告示牌，上有白色加粗大字——
女生宿舍，男生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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