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半月前……药石无用……

        宋锦玉脑海里回响着朱尚武刚才说的话，只觉得眼睛一片模糊，泪水争先恐后的夺眶而出。

        宋锦玉此时再也忍不住心里涌起的悲伤，更是无暇顾及他人在场，她紧紧揪着衣袖，任由泪水糊了满脸。父亲的情况远比她想的还要遭。

        她难以想象，如今的半月过去，父亲该是什么模样……那样凶险而危机，父亲能否熬过这半月，都未可知啊。

        “爹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宋锦玉哽咽着问出声，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询问他人，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宋夫人听完这一番话，整个人就是头脑一晃，险些又昏过去。只见她双手紧紧抓着椅子两旁的扶手，用力的小手臂都微微发抖，这才勉强坐直了身子。

        宋锦书和宋锦茂一时间都沉默着，仿佛是被这个消息再次打击到了一样，如同雕像般僵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宋锦书紧握着拳头，脸色发白发青，只有紧紧抿着的嘴和剧烈颤抖的眼睫毛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宋锦茂却是眼睛通红，脸上的神情悲痛万分。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似乎都没有听见宋锦玉低声的问话。

        翠竹一边安慰着宋夫人，一边自己不停地抹着眼泪。知秋站在宋锦玉身后，同样地偷偷抹着泪。整个室内，一片安静，就连站在正中央的朱尚武都一脸悲痛。

        庇护整个宋府的大树，似乎就要倒了。大启国战无不胜的西北大将军宋珩，没有因为保家卫国战死疆场，却要被一只小小的暗箭害了性命。

        如此可悲的结局，怎能不让人闻者见泪、听者伤心，也跟着感叹一句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罢了。

        “都不准哭！给我把眼泪憋回去！”宋夫人突然用力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高声喝到：“老爷如今还活着呢，你们就一个个都少在这里讨晦气！都给我把眼泪收回去！”

        宋锦玉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抖，听见母亲的话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抹干净眼泪，将知秋事后递到面前的手帕推开，开口说到：“娘说的对，爹爹如今远在南省，情况未明危在旦夕，我们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悲伤上。”

        “爹爹伤势严重，人又昏迷不醒，定然是不能舟车劳顿，无法被及时护送回来，不得已让人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回来送信。”宋锦玉脑子转得飞快，语速也很快地说着：“南方正在闹灾，瘟疫也还没有解决，缺衣少食，便是有随行的太医尽心整治，也缺少珍贵的药材，爹爹也得不到最好的照料。”

        说着说着，宋锦玉急切的站起身来，看着宋夫人说道：“娘，我们要想个法子尽快把爹爹从南方接回来才是！”

        此时慌乱中的宋锦玉，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逻辑都前后矛盾了，她深情急切，迫不及待的模样让宋夫人也忽视了她话语中的问题。

        宋夫人点着头，赞同的说着：“对，你说的在对，我们要尽快把你爹接回来，京都有最好的大夫，有最多最珍稀的药材……”

        宋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前来送信的朱尚武打断：“夫人！将军身受箭伤，人又昏迷不醒多日，就算是末将临行前的时候，也无人敢随意移动将军啊！箭伤未愈，回京都的路程又遥远，便是不眠不休，快马加鞭，也要十数日啊！”

        “如今已经耽误了半月余，将军的情况……”朱尚武没有将后面的话讲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竟眼见着就红了起来。他似乎是不忍再看着满屋子的人面上的悲戚之色，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高声请求到：“夫人，末将愿意护送夫人及几位公子小姐前往曲县！”

        “曲县？”宋锦书突然转头盯着朱尚武，眼神凌厉至极，他问道：“我爹在曲县？”

        朱尚武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宋锦书的神色，却如实禀告到：“回大公子的话，大将军此时确实在曲县。我等本同三皇子殿下一起驻扎在沥州，沥州受水灾最为严重，但因为百姓大多逃离，瘟疫的情况反而比周遭几个州县好些。”

        “被袭击后，我们人员损失伤亡惨重，护卫的人马几乎全都由暗转明，再加上大将军陷入昏迷之中，人手不足，又担心暗中的歹人再次来袭，所以我们躲在了沥州边缘的曲县。”

        宋锦书脸色几经变换，他又问道：“我父亲在逃往曲县的途中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吗？”

        朱尚武此时抬头看了看宋锦书，还是恭敬的跪在地上，答道：“大将军途中并未完全昏迷，只是受毒素影响，时昏时醒，清醒的的时辰极少。”

        宋锦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止没有说话，只讲询问的目光投向宋锦书。

        宋锦书脸上的肌肉无声的抽搐了几下，他又问朱尚武：“若我们即日启程前往曲县，你如何能保证是三皇子殿下不会带着我爹去另一个地方？”

        “临行前三皇子殿下吩咐过末将，南边赈灾还没有结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半道返回京都，最多只会在附近几个州县巡视整治。大将军如今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车马前行，如今正被安置在曲县县令的家中。”

        “大公子，末将不知您在疑惑什么，您有话不妨直说！”朱尚武是个直性子，被这般三番四次的询问惹恼了，虽然如实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脾气也上来了。他颇有些不悦的说道：“难道大公子还疑心我们会暗害大将军不成？”

        朱尚武脸色通红，眼睛瞪的如铜铃般，满脸都是收到了侮辱的愤慨。他站起身来，愤怒地看向宋锦书：“我等多年来，跟着大将军一起上战场杀敌人，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不畏生死！竟没想到，你这……”

        朱尚武理智尚存，把吐了一半的粗言粗语憋了回去，只冷眼看着宋锦书：“竟没想到，身为大将军的亲子，大公子竟然怀疑我等忠心！”

        宋锦玉顿时将目光瞥向朱尚武，心里莫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一时之间理不清。

        一旁的宋夫人见刚刚还愿意护送她前往曲县的人此生满脸怒气的瞪着儿子，忙出言劝解道：“朱小兄弟切勿动怒，我儿担忧父亲，一时慌乱，言语中冒犯了你，还请你多担待几分。”

        “你一路风尘仆仆的来为我们送信，已是辛苦至极，这前往曲县还需要你帮忙领路，你且稍作休整，带我们整理些药材，趁着城门未关，今日便启程吧！”宋夫人心里担忧丈夫宋珩，即便同样察觉到些许异常，还是决定即刻启程。

        “翠竹，你先带朱小兄弟去进些食水，休息片刻。”

        翠竹领着似乎还想多说几句的朱尚武出了门，见人走远了，宋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宋锦书同样脸色沉的可怕，宋锦茂和宋锦玉却是满脸迷惑，不明白为何母亲与大哥都是这般作态。

        宋锦玉与宋锦茂对视一眼，不由问道：“娘，大哥，你们可是怀疑这消息的真假？”

        说实话，因着刚刚的一阵小插曲，再加上已经悲伤了两阵儿，此时宋锦玉心里也起了些疑惑。

        宋锦书眉头一直不曾舒展，他沉默半响才说道：“按照朱尚武的言论，尚不能判定消息的真假。只是，此时尚存在几处一点。”

        “我闲暇时研究过地理志，沥州所处位置却是在这次的水灾区，可是上次父亲来信时，地址明明是在沥州东南部的芜州，曲县正位于沥州和芜县的交接地界。”

        “不排除他们中途前往沥州府的情况，若他们在沥州遭遇袭击，确实也有可能躲到曲县去。曲县地理位置特殊，山高水急，地势复杂，受水灾的影响却十分有限，县内情况相对于其他地区，肯定要好一些。”

        宋锦玉顺着宋锦书的话，梳理着思路，越想越想不明白，究竟不对在什么地方。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别说这种让人听不明白的话了。照你这么说，父亲他们为了安全前往曲县寻求帮助，不是很合理吗？”

        宋锦书忽然轻笑一声，转瞬即逝，快的像是人的错觉。

        “确实很合理，但就是太合理了，反而让人生疑。自从上次父亲寄信回来之后，我们府上再也不曾收到半封信，对父亲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这突然间，就有人带着噩耗找上门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四人都安静下来。

        宋锦茂来回踱着步子，脸上一片纠结。宋夫人眉心微锁，欲言又止。

        宋锦玉双唇紧抿，半响，才轻声说了一句：“那万一，万一这消息是真的呢？”

        “而且，朱尚武为什么要骗我们？他不是父亲的亲信吗？手里还拿着我们府上的信印，他有什么理由要骗我们？”

        宋锦玉说完又沉默下来，她知道，朱尚武若真的是有意欺骗传递假消息，那就有许多理由了。可回想他刚才那样真实的愤慨之情，又似乎不像是个骗人的。

        “不管如何，不管消息真假与否，我们必须去南边看看你们爹，不能就这样装作没有听见这消息。我只要一想象，若这消息是真的，你爹一个人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这半月来，也不知……”

        宋夫人捂着自己的心口：“娘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疼的受不了了。你们都在家里呆着吧，我一个人去，我总是要去见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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