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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当晚,向立一个人拿着一个麻袋过来,把死者装入麻袋,扛在肩上,穿过甘蔗林,向后山杉树林走去,丢入事先挖好的土坑,又一铲一铲的把土填入坑内,回来时特意路过白天接头的屋子,偷听没有动静,推开门,把门口的干柴丢到里面,点起火把丢在干柴堆里,就走了。这个房子已经暴露,按照上级车飞同志的指示,烧毁了,随房子烧毁的还有车飞及其他曾经在这里工作的同志不少的怀旧情节。火光冲天,没有谁留意是一所房子,大家都以为是附近的村民烧草木灰呢。

  处理尸体,车飞同志没有出面,一是他年纪不小了,今天和死者搏斗废了不少元气;二是他是这里的坐家户,虽然他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但毕竟册阳城不大,大家或多或少都见过,要是他晚上出来遇到一个熟人就麻烦了。敌人会顺藤摸瓜的。被烧毁的民房是他通过陌生中间人买下了,国民党军统是不会发现这个屋子背后的主人是谁,这个他是放心的。他在册阳城没有任何亲人,他的子女全部在北方,是受党组织安排来此地干革命,已经三年有余。

  向立到城边不知名的石头缝里取出布鞋,把很有‘个性’的皮鞋换下放入行囊里,穿上轻便的千层底布鞋,往大威旁忠义山庄走。管理委员会常务委员会成员关心的问题到册阳遇到什么事情没有,他都一一解答,并且令所有成员满意。他想好的托词天衣无缝,但又故意露出些许破绽,其目的就是想看看成员里是否有自己的人。谁先按捺不住,谁就有可能是自己人,他说他在县城误杀一个国军士兵,但又说当时没有目击者,自己已经掩埋了遗体。他用余光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但是他们四人没有谁发表什么,只是说回来就好,别的不重要,难道说杀一个人就那么平常吗?我的妈啊,果然是土匪,他心里这样想。但很快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伙土匪不简单。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状态让人充满着好奇,充满着新鲜感,同时又有所不安和焦虑。他心里很矛盾,需要有人解答,他只能暗中观察。他做梦都想把这队人马扩大数十倍,然后又归党组织管理,他才对得起此行的九死一生,否则就辜负组织派他来的期望,那他不如在贵阳好好的做一个普通党员那样,给组织打杂得了。

  王顺谋与李丕春见面时是中午,这时太阳毒辣,没有几个人在街面上行走,连蚂蚁、蚯蚓、画眉、老鹰都不愿意出来那种。还是那三间小屋,还是那样的摆设,还是各人一杯苦丁茶,物件没有变化,但人心已经起波澜。两个人只喝茶而不说话,这个沉闷的气氛也不多见,王顺谋与李丕春亦师亦友,自从都参加革命后,简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或上下级,放眼现在,这一份和谐也是难得的,下属面对上级多少有点不自在才是大多数人性的表现,但是他们是例外,没有谁紧张谁。两个人都喝了两杯苦丁茶后,李丕春才打破沉默,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要努力策反你舅舅的家丁,我们没有行动队,我们想怎么样都感觉差一点什么?看一下你的想法?”王顺谋说沉思了一会,“丕春同志,我看这个决定很好,我之前也有这个想法,但是这些家丁对政治并不一定感兴趣啊?”李丕春抿一口茶,然后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顺谋同志,我们多深入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以及他们的个人爱好等等,多打感情牌,以我们的人格魅力来感染他们,让他们由心接受咱们,另外我们还可以举行扫盲班,通过教育感化他们。”王顺谋看着李丕春说:“丕春同志,我们要如何才能举行培训班呢?我舅舅愿意出钱吗?我们党又没有革命经费,这不知如何是好。我舅舅不可能出钱来培养一群后期将要反对他的人,再说他是财迷,一分钱都不愿意多给哦。”李丕春人一直是边走边听的,这回没有走动,右手摸着下巴,“顺谋同志,我们先去和你舅舅试探一下,要是能行就好,不行就再从长计议,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对他们的中队长及其普通队员进行摸底,至于大队长李旭生是你舅舅的忠实追随者,顽固不化,我们必要时想办法让你舅舅辞退或者调换岗位,让他没有指挥权就好了,我想找个不难办。”王顺谋说:“我认为李旭生在岗不影响我们的,我想是这样的,即便我们换了李旭生,那我舅舅照样提拔听他使唤的人来,也就是说第一个李旭生走了,第二个李旭生就会来,他在或许是好事,我舅舅特别信任他,因此他在担任大队长,我舅舅就会疏于防范,我们策反的可能性才会大。”李丕春说:“顺谋,你能够想到这一层,说明你成熟了,我都没有想到这一个问题。”王顺谋说:“谢谢您的过奖,其实我也心里没有底,我们一起试试,多发展一些党员。”李丕春说:“还要多联系群众,依靠群众才是我们致胜法宝。”

  推开门,王顺谋快步走进大街,大约几分钟,李丕春从里面出来,把门关上,然后就从另外一个路口出去了。

  王顺谋径直走到王虎河的大门口等着,舅舅此时还在睡午觉,他看太阳毒辣,也就在屋檐下等待着他。舅舅丫鬟换得勤,隔几天不来准是生面孔,舅舅的生活作风不是很好,但是作为小辈他看不惯也不好评论,只是叹气这些丫鬟可怜。不知道丫鬟和他有没有,反正来给他做贴身丫鬟首要条件就是长相好看,身段不差,凹凸有致。丫鬟端着一个枯萎的花坛出去了。四舅妈推开门,以为外面没有人,穿着宽松的丝绸粉色睡衣出来,见是王顺谋,又缩回去嘀咕什么,然后换上旗袍笑脸盈盈的说:“大外甥,你等你舅舅吗?”王顺谋就站起来说:“是的舅妈,我舅舅在吗?”四姨太看了顺谋说:“在的,在的,”回头往里面看,“老爷,顺谋在外面等着您,”然后看着王顺谋顾盼盈盈的说:“那我走了。”王顺谋盯着王虎河的房门说:“舅妈,慢走。”“嗯。”走了几步,四姨太:“哼,不信我治不了你。”说话声音很轻。

  门开了,王虎河出来了,手指上那金光闪闪的大戒指已经证明了,他就是家里的主子,脖子上的粗项链说明他笨拙而健康得身体充满一点时尚元素,眯着眼睛看着阳光,打着呵欠就劳累过度了吧。王顺谋打量着自己的舅舅,“舅舅。”“顺谋,是你哦。”王虎河看着他,“以后我睡觉的时候声音小一点哦。”王顺谋说:“舅舅,我知道错了。”心里却说:“你倒是累,那常工呢?人家一天都干活,您为啥不说他们累哦。”“顺谋到客厅坐。”王虎河一个中年男子虎背熊腰的走在前面,王顺谋“嗯”一声就跟在后面。王虎河坐在太师椅上,然后说:“随便找个位置坐吧。”“谢谢舅舅。”王虎河头也不抬,从丝绸褂子的荷包里掏出一盒香烟,抖一支出来给自己,就丢烟盒子给顺谋说“自己掏。”王顺谋接住半空丢过来的烟盒,抖出一支含在嘴里,擦起火柴点上。两个男人,不一样的辈分,随着烟圈一圈一圈的散开,两个人都自在许多,特别是王顺谋,和舅舅相处多少有点拘束,从他并不张开大腿的坐姿就能看出一二,王虎河说:“什么事,说吧,找我什么事。”“舅舅,我是想找你帮忙的。”王顺谋看着舅舅说。“快说啊,难得今天我有空,看你慢吞吞的额,要是我有急事早就走了。”王虎河催促他。“舅舅,我想办一个扫盲班,专门针对家丁的,我想不光要让他们学会写名字,还要能读书看报,这样文化素质高了,您也方便管理。”“哦,看看你的想法。”“我想聘请清末秀才到这里来强化培训半年,让他们学习知识,至于……”王虎河抢着说:“至于钱的事吗?”“嗯,是的舅舅。”“几个大洋我出得起,你着手安排就行。”王顺谋高兴得的说道:“谢谢舅舅成全,我一定会把家丁培养好的,包括常工,一旦有机会我都让他们进来学一下。”王虎河说:“我强调一下哦,不要培训偏了哦,我们姓国不姓共。”“舅舅,看您说的,我对政治不感兴趣,什么国啊共啊我不懂,我只懂一日三餐舅舅能给我吃就满足了。”“你那几个不争气的表哥表弟要是有你一半好就行咯,小子好好干,以后老了靠你了。”王虎河看着王顺谋继续说:“哦,对了,我想起了,我姐的坟翻新没有哦?小子。”“回舅舅,我妈的万古佳城已经翻新了,已经立碑了,按照我们风俗,你到时候作为老后家人,要抬一个猪脑壳去坟地里祭拜哦。”“你通知一下时间,我亲自到墓前祭拜我的姐姐。”“我父亲您就不祭拜了?”“臭小子,我肯定要啊,好歹是我姐夫,我会派人到镇上买最大的猪脑壳去了,而且是两个,还请吹唢呐的去乐呵乐呵一下。”“舅舅,就是本月初八哦,您可不能食言哦,否则我父母几十年之后要在地下找您算账哦。”“臭小子,快滚。”王顺谋快步跑出去。王虎河在客厅里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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