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宣城9压惊晚宴
“我了解了。”任绯菱不准痕迹地避开了一点,拉出些许礼貌的距离。她认真地盯着手上的活计,在稍微适应了一下后,她已经可以夹菜夹得行云流水了。
“你很聪明,学得也快。”石无医也稍微往远离任绯菱的方向挪了挪,道,“我的银针封住了你受损的经脉,防止手部不受控制的抖动,让你能够顺利使用未受损的部分。但仅用那部分完成平常要整个手参与的动作,这是很困难的。”
“其实还好。”任绯菱道,“像今天在敬亭山打架,虽然我伤着,但也能打,就是要改变发力习惯,妥善调动伤的不太重的部分,避免调用重伤处。这和用筷子是一个道理。”
石无医嘴角勾起,赞道,“你真的很特别。我见过许多病患,伤了之后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许多本来能做到的动作,也因为疼痛不愿意去做,结果反而耽误了康复。如果都似你这般想得清楚,我们医者就少去了很多麻烦。”
李椒兰在主席上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吩咐下人给任绯菱送去调羹,并留下一个侍女,专门为她剔骨鱼肉,并将坚硬的食物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任绯菱受宠若惊,向李椒兰望去,而李椒兰回以温柔的微笑。
“看来我还是不及大小姐想得周到……”石无医小声感慨,语气中带着些许失落。
任绯菱揶揄道,“李小姐对我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沾了你的光么。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你就不要酸了。”
“这……”听了任绯菱的话,石无医便知道,任绯菱还是认为他和李椒兰之间有情。石无医无奈地摇摇头,“哎,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懂。”任绯菱露出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石无医只得长叹一口气。
宴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太守李昇才匆匆进来,举杯感谢了石无医,任绯菱,张大人,和其他出力的人,并给每个人一个红包,庆贺其女平安归来。在发红包时,范文也进来了,趁周遭热闹着,和李椒兰悄声说了一会儿话。
任绯菱那边推拒说无功不受禄,一堆人好说歹说,硬是不肯收。石无医对任绯菱频频使眼色,亦是无用,太守举着红包,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李椒兰便出面解围,将红包转给石无医,让石无医改日带任绯菱去市里好好逛逛。这才终于落停。
闹这么一出,太守倒是不恼怒,还对任绯菱行侠仗义不要财帛的行为大加赞扬。随后不知怎么,话题就引申到一个人品行的好坏,取决于他出身家庭的家风,或出身门派的门风。太守便询问任绯菱师从何门何派,若她果真出自名门正派,正好可以印证自己的观点。
这一问,任绯菱尴尬写在脸上,正在思忖如何应答,只听李椒兰率先解围道,“爹啊,英雄不问出处,你又不是在招长工,这样打听不礼貌的。”
话题一度被带歪到招长工应不应该把家庭出身和月钱挂钩,然后太守又说起科举是否该对士族和寒门一视同仁的问题。眼看话题一路奔着忧国忧民而去,太守突然一个急刹车,总结道,出身贵贱虽然不重要,但家风门风还是很重要的。然后又问起任绯菱的出身来。
李椒兰向任绯菱投去了爱莫能助的目光。任绯菱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坦白她是南山派弃徒的事,石无医突然站了起来,抱拳道,“回先生,绯菱乃是从学生老家来的,北方塞外小门小派,先生听没听过,也不甚打紧。”石无医的经书撰文是太守所授,所以他称太守为先生,自称为学生。
任绯菱听到石无医谎称自己为亲属,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在人口流动不甚剧烈的时代,老家来的亲属,代表着一种很亲近和重视的关系。任绯菱目露感激,回太守道,“是,在下正是来投奔表兄的。”
太守闻之嘱咐了李椒兰一番,既是石无医的表亲,一定要好好招待,李椒兰连连称是。眼看靠认亲戚揭过这茬,张大人突然开口道:“哎?石大夫,你老家不是在燕北之地吗?我看这位小兄弟长得不像啊,唇红齿白长得像糯米糕似的,这说是江北的还行,再北也北不过黄河去吧。”
张大人说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盯着任绯菱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张大人说的是那么回事。眼见谎言□□裸地悬晾在被戳穿的边缘,没想到太守发话救了场子,说起前朝曾有南方士兵到北境屯兵的政策,政策之一就是鼓励士兵与当地百姓通婚,因此即使北方人拥有南方血统,也并不稀奇。说完众人纷纷称赞太守博学,马屁轮番噼啪拍起,推杯换盏,络绎不绝。总算是没人再注意任绯菱了,她赶紧风卷残云吃光席面。
见任绯菱吃得差不多了,石无医收了任绯菱手上的银针,站起身,向诸人拱手,朗声道,“先生,大小姐,以及各位……感谢宴请,然绯菱一路旅途劳顿,在下想先送她回靛园安歇,先告辞了。”说着扶起任绯菱,打算离开。
“无医。”太守叫住石无医,眼色黯了黯,道,“有空多去看看小雨吧,陪她说说话。”
石无医欲言又止,最后淡淡地回了太守,“是。”
回到靛园,任绯菱忍不住开口问石无医:“小雨是谁?”
石无医一边帮任绯菱检查房间,一边回道,“小雨,就是太守夫人。”
任绯菱坐在床沿,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太守夫人,就是那位终年卧病在床,一个人就耗掉药材市场四分之一药材的奇女子。其实在你来之前,李小姐已和我讲了,她母亲的病一直是由你照料的,开药什么的,也全是由你操作的,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她的病情。她究竟是什么病,很难治吗?”
石无医关好窗,叹口气,转身回道,“夫人是先天心疾,无药可医,只能靠静养。但如果每天小心饮食,心绪平稳,冬不受寒夏不中暑,也是可以活到正常人的寿数的。”
任绯菱问道,“那么,太守府采买的那些药材,真的都是给李夫人吃的?”
石无医眼神闪躲一下,道,“李夫人的药就是常规的补气血的药,我只管开方子不管抓药,采买的事我并不清楚……那个……”石无医坐到任绯菱旁边,犹疑了一下,谨慎地问,“那丫头还跟你说什么了?除了我给夫人看病的事以外……”
“没什么了……”任绯菱别过脸,白嫩的侧脸奇怪地泛着红色,“她开了玩笑,所以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玩笑是……”石无医屏息盯着任绯菱,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紧张。
“就是……你和我的玩笑……”任绯菱难得言辞扭捏,“当然,我替你解释过了,你是因为看我有伤,动了恻隐之心,并没有其他的什么……”
石无医闻之神色放松下来,“原来是说这个……”
“就,就是这个……”任绯菱深呼一口气,看向石无医,“你放心好了,我和李小姐解释得很清楚,她不会误会你的。”
“她怎么想无所谓啦,那个丫头惯喜欢胡说八道,她的话你随便听听就好,别太当真。”石无医心中石头放下,小心翼翼地扶任绯菱躺下,道,“你今天奔波劳累了一天,应该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情都等明天再说。”
任绯菱乖乖躺好,对石无医道,“今天谢谢你,萍水相逢帮我这么多。其实昨天我还很迷茫,但今天遇到你,总算摸到了门路……我真的很感激。”
“别这么说……”石无医眼中闪过一丝愧色,他一边帮任绯菱盖好被子,一边道,“我其实是……是个沽名钓誉的人,想着治好你的疑难,说不定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任绯菱笑了一下,道,“扬名立万,哈……好吧,扬名立万。”她显然并不相信这个说辞,但也不去深究,转而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也许我们都应该谢谢老天。”石无医道,“今天是乞巧节,是喜鹊搭桥,让牛郎织女重逢的日子。也许这一天,所有的相遇都有着特别的意义。”
“我没有意义……”任绯菱抬头盯着房顶,好似穿过木头和瓦片,看着无穷远的苍穹,看着璀璨的银河,和银河两侧的牛郎织女星。“我没有意义,只是活着罢了……”她的声音透着如灰的冷寂和透沉的疲惫。
石无医摸了摸任绯菱的刘海,柔声道,“你会好起来的……”
任绯菱闭上了眼睛,盖住了眼中即将流露出的脆弱,轻声应道,“嗯。”
石无医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任绯菱的呼吸逐渐均匀绵长,确认她睡下了,而后熄灯关门,离开了厢房。
石无医离开后,屋内漆黑空荡,有一道月光从门缝照进,如一条银色的刀痕,直直地从房梁一直劈到地面,劈开夜风,劈开床帷,劈上任绯菱紧闭的眼。那眼帘,如墨色裂帛而成的一片白绢,泛着盈柔清晖。眼帘下眼珠微转,似盖着无尽心事。忽而长睫挑起,揭开眼帘下一双琉璃珠般的眸子,漆墨星点,如金沙沉海,如冷泉凝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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