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改观
顾惊鸿体力不支早就支撑不住了,这会子好不容易醒了,看见是在家中便倏忽松了一口气。想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急着要寻景从,眼中半是愧疚半是感动。
玉竹怕她再出什么闪失,忙道:“小姐放心,景从他人现在就在府上,有云小姐照顾着,断然不会出事,您先养好身体最重要。”
她那里肯听,起身就要出门。
“唉你怎么就放心让惊鸿自己出去,看罢,这不是又出事了。”她一向对她严厉的父亲此时紧皱着眉头,母亲自知理亏,平日里再蛮横这时也无力反驳,于是板着脸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他渐渐心虚了起来。
城中几乎无人不知,那就是,她父亲极怕老婆。
不过这种怕不过是因爱而生的纵容罢了。
“爹,我这不是没事吗,你跟娘吵架,何苦呢,待会儿还不是要自己哄。”她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父亲顾辞被戳穿了般略显尴尬的“啧”了一声,又呵斥起她:“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是生非,惯是不会让我省心……”
“唉一会儿您怎么说我都成,我现在要去看看景从,您就让我走吧哈。”她来不及再听,一溜烟跑了。
只留下顾辞在原地收拾残局。“呃,那个……夫人?”顾氏冷着脸不说话。
不过就差脸上写着:虽然是我做错了,可是你怎么可以凶我……
顾辞这边少不了一场恶战,顾惊鸿这边也坐立难安。
景从应该是清醒了,她在门外听见半夏聒噪的声音。推门进去才听清她在说什么。“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命都难保了,是我们顾家救了你,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家小姐……唔唔……”顾惊鸿一个箭步冲上去,连忙捂住她的嘴,吓出来一身冷汗。
小祖宗,你想我死直接说行吗,别给我拉仇恨了,求求了。
果然,景从冷笑着,咬牙切齿的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顾惊鸿哪里敢再看他,她想跟他解释几句,又开不了口。“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有事跟他说。”
半夏犹豫了一番,担心他会做什么伤害顾惊鸿的事,不过见他伤成这样,嘴唇发白,虚弱得很,就乖乖出去了。
顾惊鸿也低声下气,做好了受他奚落的准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耐着性子和他解释。“那个人是狐妖,会迷惑人心的……我真的不是有意而为之。毕竟是我伤了你,我会负责的。”伤了人就是伤了,已成事实,她难逃其责。
她离得近了才发现景从身上还有一些早就愈合的伤口,留着丑陋的疤痕,她哪里见过这,神色有几分怔愣。
“看够了吗。”
其实景从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知道的。
他只是恨,恨自己掉以轻心,就这样置自己于命悬一线的境地。
他怕死,虽然那种生活于他而言是种煎熬,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可他不能死,以前他怕他死了以后不能赴约,他的神仙姐姐会找不到他。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云处安,他还贪心的想留在她身边,护她一世平安,看她儿孙满堂。
“滚。”他冷漠出声。
“你最好消失在我眼前,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你。”
她知道他会的。
顾惊鸿攥紧了拳头,握到指节发白,硬强撑着没红了眼眶,反而僵硬的扯出自以为友善的笑容来。
可是,她觉得自己好恶心,好卑鄙。
她不想这样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总是能推开身边的所有人,甚至会伤害他们。
她默默离开了。
内心迫切的想做好什么事。
想让自己不那么罪恶,想做些什么弥补。
景从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后悔一次次对她心软,一次次放过她的。
这日清晨厨房格外热闹,顾家的仆人还以为是走水了,心想谁这么狠,敢烧厨房。半夏玉竹灰头土脸的跑出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只见顾惊鸿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手忙脚乱着。
谁能想到,她这么大阵仗只是为了做顿饭。
景从虚弱的起身,听见门外哒哒的脚步声,和那些女子的吵闹声,像枝头上的麻雀般,烦透了。门被推开了,顾惊鸿白皙的皮肤上沾了灰,看着有些滑稽,偏偏她眼里满是欢喜,闪着亮晶晶的光,对此毫无察觉。“你身体不好,我为你做了些清淡的,你快尝尝。”
他不回应,不想理她。
可她不知好歹的凑过来,她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像巴巴的等待夸奖的小孩子。景从只觉得反感,不想多看一眼。
“顾大小姐亲自下厨房,我一个不过是个粗鄙卑贱之人,怎担得?”听了他的话,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他这是在讽刺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
顾惊鸿脸火辣辣的,他不止一次这样羞辱过她了,也罢,她权当没听见。
“你尝尝吧。早点好起来,不要让云处安担心。”
果然搬出云处安就有用,他的表情明显动容了。勉强尝了尝那些卖相看着不太好的菜。
?
他愣了一下。
顾惊鸿有些忐忑的直盯着他,等待着他的评价。玉竹也凑过来:“公子觉得怎么样?”一帮人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的,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什么观赏物似的。
“不怎么样。”
顾惊鸿整个人都蔫了,表情变得有些失落。
“怎么会呀,我们家小姐为了准备这些都没睡……”半夏还想继续说下去,被顾惊鸿打断了。“别说了。我让你准备的饭菜,端上来吧。”她早就料想到,怕他不肯吃饿着,做好了两手准备。另一份饭菜是府上最好的厨子亲手做的,总会比她做的好吃。
“你好好吃饭,我去准备准备帮你换药。”她只一会儿便从打击中走了出来,又去瞎忙活了,像一只蹦蹦跳跳的雀儿。
他打猎时也不乏会捉些鸟,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看起来像猫像扑捉猎物前的蛰伏一般冷静沉着,可内心未必不起一丝波澜。
食不果腹时他什么都能吃的下去。
他骗她的。
能看出来顾惊鸿是下了功夫,费了一番心思的。没想到,她做的饭菜味道还可以。
但他不想承认。
“吃完了没?你先把衣服脱了吧,我帮你换上药。”
他看着她一脸笑,只觉得自己像被欺凌玷污的小姑娘被占了便宜似的。
片刻后,顾惊鸿被重伤的景从丢了出去。其实是她自己迁就着他,怕他再牵动了伤口。
只好再请大夫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在怀疑。
她怎么会那么,闲。
她整日里都陪在他左右,忙这忙那,景从被她扰的不胜其烦。
夜里,他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呼一吸间都是不曾闻过的香味,像某种花香,抑或是香料味儿,似乎是从床畔传来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顾惊鸿趴在床边睡着了,兴许是太累了吧。
这人睡颜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盛气凌人的刁难模样,闭目时很平静,就像无辜可爱的婴儿般。皮肤白皙如玉,唇色殷红,让人疑心是涂了胭脂。睫毛如同蝶翼般浓密又纤长,收敛了那双美目中惯会流露出的骄矜与不屑。
他把她推到一边,想起来自己都没来得及摘掉面具,随手就给摘了。
这边顾惊鸿被他推了一下居然就醒了,迷迷糊糊的问他。“怎么啦怎么啦,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抬起头看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眼睛微微瞪大了些,这……
她看见他的脸了。
好好看啊。
顾惊鸿想到他平日里一副冷漠狠戾的样子,心想面具之下一定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此时他刚刚睡醒,与顾惊鸿对视的瞬间他也呆住了,眼里水波流转,竟让人觉得他看起来很乖,很好欺负。
过了一会儿他皱起了好看的眉,故意吓唬她。
可他为何生的这般好看!原来面具之下的他整日里便是这副神情吗,即使眉目间透漏出的不屑、冷漠、甚至厌恶情绪,都让人着迷。
“见我真容者,格杀勿论。”他声音冷冷清清,惨淡的月光映衬下,她的目光贪恋的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只觉得那双墨色深邃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固执的锁着自己的情绪与过往,不肯让任何人叩开心门,她莫名的感觉心揪了起来。景从脸上闪过片刻疑惑,顾惊鸿掩饰般又开始装疯卖傻。
“嘶……我现在瞎还来得及吗?”
看着她夸张的表演,他习惯性的勾唇讽刺的笑。她知道景从的不屑,可她没有计较。她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一般,轻飘飘的融入了夜色里,让人心里痒痒的:“景从,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景从,为何要戴着面具呢。”
景从突然沉默了,不习惯的别开眼睛。
“顾大小姐,三更半夜,你与男子共处一室,传出去别人该怎么想。”他这是下了逐客令。
顾惊鸿识趣的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
景从的伤好的很快,他趁顾惊鸿不在时不断运功调整,他受过的伤不在少数,早就熟悉治疗方法了,更何况顾府上下都礼遇他,照顾的人更不在少数。
清晨他推开门,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他微微眯起眼,还有些不太习惯没有面具的遮挡。
他戴面具只是为了方便行事,仇家多,抛头露面易惹人怀疑。不过他的仇家越来越少了,嗯,都杀了。
景从化身成了猫,在顾府灵活的活动着。看见厨房热闹的很,是顾惊鸿在忙活,现在她看起来不费力气,游刃有余,不知练了多少次。“小姐,这些交给下人就好了呀,没必要亲力亲为,反正景从也不知道他这些天吃的饭菜是你做的。”半夏撑着脸小声嘀咕着。
景从听了倒是愣了一下。
“半夏,景公子是我们家小姐的救命恩人,小姐交代过全府上下都要以礼相待的,小姐都这么重视,你可不许在景公子面前无礼了,知道吗。”玉竹又来叮嘱她,她都会背了,于是跟着玉竹一起说,玉竹羞红了脸:“你这丫头又取笑我了,看我不打你。”
两个人闹了起来。
顾惊鸿注意到那只小黑猫,有些惊讶,不过随手丢了条小鱼给它吃,小黑猫慵懒的趴在厨房门口,没理她,却也没再炸毛。
过了一会儿伸了伸懒腰,攀上墙壁,出了顾府。
远离了那些欢声笑语,袅袅炊烟。顾惊鸿身边的两个小丫鬟被她宠的不像丫鬟,他忽然想起他设置梦境时,顾惊鸿再害怕却怎么也不肯吵醒她们,那时他还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她这个大小姐也没规矩体统,不像个大小姐。不过她们几个人凑在一起,便有了人间烟火气,热闹的,明艳的……她们凑在一起,就有了家的感觉。
家。很陌生的字眼,于他而言遥远又不可企及。
可他此刻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家的模样。
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下手干脆的杀了顾惊鸿,换作现在,他也不知为何,忽然没了那么做的兴致。
这一切顾惊鸿毫无察觉,满心欢喜的做好了饭菜,才知道景从早就不告而辞了。想必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怎么都不说一句,就走了。
突然闲下来,她反而有些不适应,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来。
一定是太清闲了,她默默想。
云府。
窗户纸上映出药草的影子,房间里燃着淡雅的熏香,女子露出莲藕似的手腕,如笋般的指尖夹着一颗棋子,她在与自己对弈。
片刻,那门上多了一道人影,景从推门而入,云处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的下着棋,低垂着眉眼,任谁看了都不由得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字。
可景从心里突然生出些不安来,直觉告诉他云处安的状态不太对劲,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主人。”
云处安的声音冷冰冰的,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不细听只觉得像像温柔的呢喃:“别叫我主人。”
景从心里咯噔一下,像被千千万万的蚂蚁啃食着心脏似的,从心里升起奇怪的酸涩和细碎的麻痒,不安焦虑和从未见过她这一面的陌生感冲击着他,让他不知如何言语。
云处安抬眸看着他。
“刷啦”一声,棋盘被打翻,黑白棋子落了一地,嗡嗡的余韵悠长,有的棋子就砸在他身上。“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不会知道。”
她眼神凌厉,完全不像她平日里温柔而又强大的模样。“你背着我杀了多少人。”
云处安其实并不信任景从,一开始答应他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只是想查清楚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和顾惊鸿前事尽忘,又是因为什么顾惊鸿平白生出了心魔。她谨慎惯了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然如何苟活至今。
可是景从不太老实。
他或许不曾料想到云处安在背地里调查他,也怪他事情处理的并不干净,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云处安发现只是迟早的事。他杀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知道他底细的仇家,留着也是隐患,死人最是构不成威胁。
“我是杀了很多人,但我不后悔,他们死有余辜。”景从固执的说着,眼神像淬着毒的蛇一般阴郁,只恨言语诉不尽心中不甘与不平。看见云处安审视的眼神,他语气忽一软。
“可是我对主人一片忠心,不曾动过半点伤害主人的心思。还望主人能留我在身边,让我有机会报恩。”景从面色很不好看,嘴唇的颜色偏白,不自觉的捂着伤口。
云处安想起他舍命保护顾惊鸿,表情有所动容:“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外面为非作歹,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届时分道扬镳,一刀两断。”
景从笑了一下。
他突然想。
原来自己一直是可有可无的那个啊。
顾惊鸿纵使坏事做尽,她身边也尚且有人一直爱着她。
而他从有记忆起便是孑然一身,纵使离开这世间,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许诺“一定”痛改前非,不会再杀人。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当年的事情?”
云处安改口道:“我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经历了什么。”
景从沉默了一会,在追忆遥远的往事,在把心底那些疼痛的记忆挖出来,试着将血淋淋的过去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讲述出来。最后还是决定一笔带过。“那时我还小,他们欺负我。”云处安什么也听不出来,只觉得这句话简单的奇怪。
“有一天我遇到了你,你说你是天上的神明。”
云处安:?
我一直这么自恋吗。
“你送我玉佩保身。不过后来,这玉佩救了我一次,再没作用了,我舍不得拿下来,也舍不得戴着。”这玉佩漂亮,那时的他那么弱小,他怕自己没有能力留下它,他怕这无暇的白玉落入那些肮脏之人手中。不过现在,他已经可以毫无顾虑的戴着它,将自己的心思昭告天下。
“自那以后你经常来看我。我好开心。你说你要带我走,你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可第二天我就找不到你了。我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你,你没来。那以后,你再没出现过。”
如此,他是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了。
云处安有些歉疚,想来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她才关心起他的伤来。景从淡淡的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完就退下了。
他想去外面透透气。
而此时的顾惊鸿终于还是憋不住,自己也说不清楚缘由,本来在遛弯的,溜达着就到了云处安的住所。就是这么巧,才……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
见了云处安,她又‘不经意’的问起景从的状况。“方才同我闹别扭,出门了。”顾惊鸿一愣,云处安还会和景从闹别扭?
“他去了哪儿?”
“不知道。”
“我去找他!”顾惊鸿急急跑出了门,风吹起她鲜红的衣袂,头发有些凌乱,也顾不上了。
云处安看着,突然感觉顾惊鸿她好像……对景从有点不一般了?
以前他们都是针锋相对的。
顾惊鸿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漫无目的,她毕竟想不出景从会去哪里,附近能找的地方倒是都找过了,寻不到他的踪迹。她有些烦躁起来。
突然,她灵光一现,好像有一处没找!
景从就在一处悬崖边上,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他内心忽生出一丝解脱感来。纵身一跃,世间的苦难和罪恶都会随之消失,他再也不用承受一切了。
可是,好不甘心啊。
为什么世间每一刻都那么漫长难熬。
凡夫俗子的情感纠葛原是这般的滋味吗。
顾惊鸿看见景从站在悬崖边边上,腿都吓软了,心都要跳出来了。
入目一片萧瑟景象,景从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凄凉,以往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只觉得是他孤高清冷,不屑于与俗人为伍,可此刻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景从是孤独的。
她不敢出声,怕惊动了他,只能偷偷溜过去,想趁他不备环住他的腰将他带到那片平地上。
她飞速跑过去,眼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也已经伸出来手准备抓住他。
就要成功了!
她心中一喜,不料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拌了一下。
我!去!
她控制不住的向前扑过去,手还伸着,差一点就能碰到景从的后背,推他下去了。景从的耳朵与第六感敏锐的察觉到危险,往旁边一躲。
顾惊鸿径直扑向悬崖,差点就给自己送走了。
她颤巍巍的往后爬,对上景从惊讶不解的眼神。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说:“不要死。”
“谁告诉你我要寻死了。”
“那你站这儿找刺激?”
“此处……风景甚美。”
哪有正常人在悬崖边上赏风景啊!
景从看着她问:“所以顾小姐,特地来送我一程?祝我一臂之力?”
“咳咳,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景从配合的点点头,眼中带着些笑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好像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顾惊鸿瞬间涨红了脸。低头看着脚下那块石头,猛地踢了一脚,石头翻滚着坠入万丈深渊,没有传回一丝声响。
景从心中明了,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莫名有些温柔:“我知道。你来救我。我不会那么轻易离开的。”
他又笑了,不过这一次他的笑是善意的,让人心头暖融融的。
想让他一直这么对着自己笑。
顾惊鸿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眸子呆住了,一时间心里生出些错觉来,好像从前的恩怨纠葛都化成了泡沫,那个杀人如麻的景从只是虚影,眼前这个片刻温柔的少年才是真实的存在。
“你知道?”她没想着他能信她的话。
她恶毒了半辈子,狼来了的故事尚且三次就结束了,景从这样小心谨慎、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信任她。
“嗯。”他应了一声:“我知道。”
顾惊鸿的眼睛蓦地瞪大了,她听见自己的心有力的跳动着。他的眼神温柔而又坚定,没了面具的遮挡,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可她不敢再跟他对视。
昔日里常自称堂堂顾家大小姐的顾惊鸿也低下了头,此刻的她竟是有几分自卑的。
景从看不懂她眼里的情绪。
这些日子顾惊鸿对他的好,想来都是因为愧疚感,因为那次伤了他而已。他本可以拿此事折磨她,让她一直对他心怀愧疚。
不过他现在很排斥这样的做法,不想她每天苍蝇似的环绕在他身边,他怕了。
“你伤我那一次,我不与你计较了,我们就此两清。”
景从或许不想与她独处,只一会儿便有些焦躁的站了起来,背对着她想离开。
“我还有事处理,顾小姐也早回吧。”
他步伐轻盈,走的极快。
“也好……你尚未痊愈,免得再受了风寒。”她痴痴的念叨,也不知景从是否还能听见。
失神的看着他的背影,顾惊鸿想起来他救她那次。从小到大,除了因她家权势而攀附巴结她的人,没有生人愿意靠近她,更何况是拼死相救。
顾惊鸿缓缓摸上心口,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景从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都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
嗯?等等?
她一副矫揉造作的小女儿家姿态为哪番,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一阵恶寒。她不会是喜欢上景从了吧?
那可是景从啊。
况且,他只是一个只存在于小说里面的人物,他的设定就是以云处安为信念而存在于这世间的,她顾惊鸿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他们怎么会有结果。
她提醒自己打消那点旖旎的念头。
谈什么恋爱,先活命要紧!
顾惊鸿深吸一口气,与那狐妖对峙时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毫无反抗的力气,被他控制着,一身的功法修为都用不上。她决心提升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好歹能在被男主处决时挣扎一下。
她的心思终于放在了别处。
顾惊鸿又恢复了斗志满满的状态,昂首阔步向前走去,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的命,她要自己亲自来定。
回了顾府,发觉氛围有些不一般,半夏玉竹也有些懈怠,偷起懒来。
顾惊鸿在一旁刻苦练习,心中有气,她恨死那个什么傅心了。下次见他定要报仇,一雪前耻。
她不想再伤害任何人,如果身边有一个人离开,她这后半生都会在痛苦中煎熬,即使是现在,每每看见景从他们,她也经受着良心的谴责。
这样想着。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愈发熟练起来,只觉得身体里蕴藏着自己都压制不住的力量,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或许是动了怨念,心魔又蠢蠢欲动了,她心一沉,不动声色的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
这心魔的力量怎么会恐怖如斯。
她不敢想真正发作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长舒一口气,她强撑着站稳:“半夏,手帕。”
“半夏?”
无人应答。
她侧头一看气笑了,这丫头胳膊撑着头,睡得正香呢。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汗,悄悄凑到半夏耳边。
“半夏,开饭了。”
“唔,就来!”
半夏睁开眼,一下子弹起来,僵硬着把头扭向了一边,看着顾惊鸿呵呵笑了几声,想跑,被顾惊鸿揪住不放。
“去哪儿啊?”
“小……小姐,半夏知错了……”
顾惊鸿看的半夏心虚,她不过冷着脸吓唬一下小丫头罢了,她知道照顾景从这几天她们也很辛苦,陪着自己忙上忙下的。
“就在这里这样睡了,不怕被我娘看见了责罚你啊?”
半夏憨憨一笑,骄傲道:“老爷夫人方才都急匆匆的出门了,我才……”
看着顾惊鸿冷笑,她识趣的住了嘴,讨好地笑笑。
“出门了?出门干嘛去了?”
“说是远房亲戚家中有事,老爷和夫人去帮忙了,需得过几天才能回来。”玉竹端着茶水笑意盈盈的走来应道。
“方才我去倒水时不是叮嘱过你好生照看小姐吗,怎么偷起懒来了。”玉竹知道顾惊鸿不会生气,但还是像模像样的说了半夏几句。
“让她回房歇息吧,就说我准的。”
玉竹这才发现顾惊鸿脸色有些苍白:“小姐脸色怎的这般差?是不是练功累着了。”
顾惊鸿不想他们担心,随口敷衍过去。
天很蓝,和煦的微风拂面,显得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几人享受着片刻的安静。
“你们说,等过些日子,我就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嫁了,如何。”
半夏顿时困意全消,玉竹也登时仿佛天塌了一般,或许是小姐怨她们逾矩,不知分寸,仗着小姐娇惯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们二人自小跟在小姐身边了,我不要离开小姐。”半夏倒是不会想那么多,一言不合就掉金豆子,哭的可怜兮兮的,埋怨顾惊鸿胡说。
“唉,哭什么,逗你们的。”顾惊鸿笑比哭难看,只好再哄,心中却愁云密布。“我是说哪天你们有了心上人,尽管离了顾府过安稳日子便是,我怎舍得你们被锁在这宅子里,做一辈子丫鬟。”
还有话她没有说出来。
她怎舍得放任她们二人豪无防备的在自己身边,她更怕她们看着自己一步步堕落至深渊地狱,行尸走肉般痛苦的活着。
她现在敢相信心魔有这种威力。
命运织了一张大大的网,她们,都是网上苦苦挣扎的猎物。
再乐观的人也难免会小小的悲观一下,顾惊鸿找理由说服自己,被负面情绪左右了片刻。
玉竹似乎能察觉到一些,也跟着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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