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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依刘诗盈所言,孟褚与她在乞巧花灯会相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常常私下约会,双方明确示爱。

        孟褚也曾解释,说妻房乃是他娘病逝前逼着自己娶回来的,两人并无情意,也一直恪守男女之礼,未曾圆房,他会尽快处理此事,同娘子和离,再来迎娶刘诗盈过门。

        这些话从刘诗盈嘴里说出来,有理有据,也不像假话。

        可如今见了孟夫人,觉得她对自己的婚后生活极其满意,整个人都陷在相公贴心呵护,关怀备至的幸福里,完全不像是被迫成婚被相公厌弃的新妇,再加上她怀了身孕,那未圆房之说便更是荒诞无稽。

        到底是谁在撒谎?

        我琢磨过来琢磨过去,得出与看钟临缘一样的结论:男人可真会演戏!

        “银元,是不是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你们男人的独特优势?”我朝他真诚发问。

        “那这胖乎乎的小脸蛋人见人爱,人人都想喊声妹妹,是不是你的独特优势?”钟临缘上手过来捏我的脸。

        说起这个,我忍不住翻白眼,将方才厚脸皮收下的香牌塞回给他,“这香牌乃孟褚为夫人所制,实属夫妻情趣,你干嘛非要夺人所爱?是不是以前你曾被夺去所爱,如今心理扭曲,见不得人家恩爱,也要插上两脚,以发泄心中苦闷?”

        “我这叫观察入微,细心如尘,不然如何引出更多的话头线索?”他好脾气地接过来香牌在手中把玩,“但由此可见,孟褚对这个夫人的上心,多半是因着孟夫人娘家的缘故,不想失了财力支撑,又想在外头拈花惹草,两头欺瞒。”

        “那怎么办?”

        “告诉刘员外。”他信步走在前面,随口又是这句。

        “不行!”我极力反对。

        “那告诉刘诗盈。”钟临缘略顿了顿,换了一句。

        “也不行!”我担心刘诗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阿呸,我们是做官媒的,只负责将问媒之人所托,于双方的户籍,家室,身家是否清白调查清楚,依律法公事公办即可,不需要掺入太多个人情绪。”

        “你也太冷血了吧?”我不满地瞪他。

        “我这叫遵纪守法,依律办事。”他理所应当地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我揉着被他敲痛的脑袋,小声嘟囔,“墨守成规,毫无人性才对。”

        “不是你让我尽职尽责,尽忠职守的吗?”他抬眼,一副无辜万分的模样反问起我来。

        我一时语塞。

        “你这么听我的话吗?”我扶额无语道。

        他勾唇笑了笑,为我整了整额前散碎的发丝,又操起方才骗人的那套说辞,“表妹自小与我养在一处,我这做表哥的自然要宠她依她……”

        “停停停!”我打断他,“胡扯八道你有一套,正事倒是没招了!”

        “谁说我没招的?”他挑眉反驳道。

        知道他吃激将法,事情就好办多了,我趁机凑上去逼问,“那你说,怎么办?”

        “关于孟褚,我会让全峰继续查探,看他还有什么幺蛾子事情没被捅破。你先去旁敲侧击一下刘诗盈,探一探她的口风,看她对孟褚到底用情多深?顺便劝一劝她,不要把希望寄予在和离上,毕竟孟褚是有家室之人,和离之事难行。”钟临缘将手中香牌又重新递回到我手中,略一思索,接着道,“如果她执意不听,不肯放弃,那你就把这个香牌送给她。”

        “你要点火啊?”我听着钟临缘这生怕事情不够复杂的招数,莫名觉得心惊胆战,“玩这么大,玩砸了怎么办?”

        “怕什么?”他悠悠然然地摆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朝我眯眼,“孟褚的后宫起火,也殃及不到我们这池鱼……我们无非是不想无辜之人备受蒙蔽,才点的火头,是做好事。”

        为了做好事,我又特地跑了一趟员外府。

        一见面刘诗盈就拉着我追问和离之事,我告诉她孟褚并未去衙门领过仳离牌号,见她难掩失落,我只好先南辕北辙,扯东扯西,试图将道理跟她讲通。

        “姐姐,男女感情的事总是不太好说的,有些海誓山盟呢,可能只是头脑一热,你未必非得当真的。”

        我苦口婆心地跟刘诗盈分析,希望她能明白我这话里的意思。

        “沛儿你说的也是。”刘诗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我的劝诫似乎有所感悟,但末了,又猪油蒙心一般地强调道,“孟哥哥一定是有他的苦衷。”

        什么苦衷!我看他在家中有贤妻帮衬,在外面又快活潇洒,诱骗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两头得利,逍遥得很!

        “是不是他的娘子强悍霸道,不肯和离?”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你怎知他娘子强悍霸道?”我奇怪地问,“他告诉你的?”

        刘诗盈点头,略有失落道,“孟哥哥说,他娘子貌若无盐,粗鄙失礼,是他娘亲觉得她后臀有肉,好生养,才非要将她娶回家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知孟褚安的是什么心。

        为何那般秀外慧中的夫人到了他口中就成了貌若无盐,粗鄙失礼呢?!

        “怎么?你见了孟夫人吗?”刘诗盈急切地拉着我问。

        “是。”我无可奈何地耸肩,不忍她受欺瞒,实话实说道,“但我所见的孟夫人,与孟褚所形容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刘诗盈不解地望着我,我扶正她的肩膀,很是郑重其事地同她解释,“我所见的孟夫人同姐姐一般,知书达理,为人和善,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小姐的风范,温柔贤淑,气质清雅,待人处事大方得体。”

        刘诗盈似乎是被我的话惊得愣了一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低头蹙眉,沉思了一小会儿,末了又绞着帕子问我,“那,我同她,谁更胜一筹?更气质清雅,大方得体些呢?”

        “我的姐,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我抓狂地挠了挠头发,被她关心偏了重点气得头大。

        想起第一次见刘诗盈时,看她依窗读诗的清冷模样,定然是我对她最大的误解!

        这姐姐整日被困闺阁,见得人太少,真是幼稚单纯的要命。

        “姐姐,你现在不是应该奇怪,孟褚为何要骗你吗?”

        我只觉得也没说几句,就口干舌燥,恨铁不成钢地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刘诗盈想了想,“先前他瞒着我,是怕我知道他有妻房会生气。”

        “那现在呢?为啥要说谎话诋毁他娘子呢?”我试图引导她理性思考问题。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应该是他不喜欢他娘子,所以他娘子即便是再美貌,他都视如敝屣。”

        我差点一个白眼翻过去,对她彻底无语。

        爱情使人盲目,而这姐姐真让人上火!

        我又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从前只见过私媒说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想着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如今自己亲自试一试,才终于明白了做媒人的艰辛。

        “情人眼里只会出眼屎,你赶紧擦一擦,省得糊住了眼,看不清楚。”

        我想掏出帕子给她擦亮眼睛,却不想在袖口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个所以然来,才忽觉往日用的帕子都是钟临缘在身旁递过来的,自己从来就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

        “沛儿,我觉得孟哥哥不会骗我的。”刘诗盈拽着我的袖口坚定不移道,可手上动作却出卖了她的紧张和担忧。

        “姐姐,你清醒一点。你不要只听他的片面之词,你也要去看一看,自己分辨。”我轻晃了晃她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换句话说,这世间男人千千万,你干嘛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这树愿为你折腰也就罢了,他都有主了,还要时不时出墙晃两颗枣子来给你甜头,你读圣贤书的,如此不划算呐!”

        “那年乞巧花灯会在园中猜灯谜,我被绕晕了路,眼见着闭园时辰已到,游园灯灭,我慌不择路,摔了一跤,踩破了裙子,是他脱下外袍替我遮挡,扶我起身,护送我出园……”

        也不知她是否将我的劝告听进去,回忆起初见,她面颊飞起两朵红晕,满眼熠熠生辉,沉醉其中。

        “他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却从未失礼袖手旁观,我觉得他风度翩翩,为人正直,绝不是油嘴滑舌,下流无耻之辈。”她着急为他辩解,又生怕我不信,连连强调,“只可惜我们相见恨晚,他有他的责任和包袱,但我答应过他,会信他,等他,矢志不渝。”

        到底爱情是让人耳聪目明,还是让人闭目塞听。

        每个人都会这样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吗。

        钟临缘为了琂陌,千万年的离弃都毫无怨言,千年的委屈求全都可以隐忍不言,为她触犯天帝,为她转世轮回……

        一时我心中五味杂陈,真不知该如何再劝。

        “那若是孟褚不能依约和离,你要怎么办?依约等他一辈子,终身不嫁吗?”

        “他会的。”刘诗盈锲而不舍地坚持道。

        我禁不住捂脸长叹一声,女人真是固执,情窦初开的那种尤甚。

        哪怕我费劲全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也只是徒劳无功。

        我颓废地放弃与她辩驳的抵抗,不想再多说,却又被孟褚莫名激起了斗志,从怀中掏出香牌塞进她手中,“姐姐,你拿着这个,我和大人会证明给你看,孟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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