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十月中旬之前是江城最好的季节，晴空万里，少雨，不再酷热，空气清新，混合着满校园的桂花香，章启程依然可以光着膀子在小操场看“斗牛”（三人制半场篮球赛）。一过了中旬，太阳仿佛躲在了一层白纱后面，即便是中午，也几乎可以直视而不会觉得刺眼。还有密到让人睁不开眼的毛毛雨，走在里面以为不用带伞，而慢慢就会知道浸淫在里面而不带雨具，是多么的愚蠢。章启程想起北方的大雨，想起高二暑假放假的那个中午，一场大雨将他淋的彻彻底底。本来要躲雨的他看到满街的屋檐下都站满了人，索性，他慢慢悠悠的骑着单车迎着磅礴的大雨。雨在眼前几乎形成了帘幕，他低着头慢慢的骑着，不再关心前面是否会碰到其他车辆，因为路上已经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江城的毛毛雨固然没有如此大的雨量，却也让章启程着着实实的淋了个彻底。以为雨下不大的他，没有带伞，他赶着去邮局取家里寄来的包裹。骑出来一段距离后，才发现外衣已经湿透，满脸的雨水已经开始往下淌。并且，骑车子在这样的雨里，一样很难睁开眼。这时已经出来很远，章启程索性不再返回，加快了骑行的速度。

        家里寄来的是呢子大衣，还有一些清梅居的风干肉，还有一大包脱了壳的生花生，这是章启程慢慢开始喜欢吃的零食。饿了，胃不舒服了都抓一把，比任何东西都管用。等到章启程回到寝室，身体前面的外套和裤子都已经湿透。章启程抓紧坐在床上脱下湿漉漉的裤子，冷的他打了个寒战。换下外衣，干脆拉起被子裹在了身上。刘晋从上铺露出头来认真的看着章启程，递了根烟下来。

        “这么冷？让你带雨伞你不带。我们这的雨你们北方人不一定受的了的。”王坤很认真的说道。

        章启程接过烟，点燃，深吸了一口，还是冷的直哆嗦。“我。。。我怎么知道你们这里的雨这样啊。。。冷啊。。。冷死。。。”他哆嗦着吸了一口烟，快速的吐出去，“怎么这么冷啊。”

        “哈哈，慢慢来，还有四年，你还要学很多。。。”王坤笑的整张床都在颤。

        “别笑，别笑了，床散架了我靠。”章启程也笑起来。

        门开了，陈志斌进来，手里拿着一瓶透明瓶子的白酒，走到章启程面前直接递给他，“来一口，管用。”

        章启程抬头看着陈志斌，把烟叼嘴里，从被窝里伸出手接了酒瓶。半带疑惑的看着陈志斌，“试试？”

        “试试。。。”陈志斌立刻回答，“没问题。”

        章启程拧开瓶盖，朝空气中吹了口气，直接对着嘴一仰脖就是一大口。一团火快速的贯穿口腔后壁，豁开食道，流进胃里。火辣在胃部蔓延开，整个胃都热了，这时才再次感觉到整个胸腔后面那股火辣辣的热。从口腔后壁到食道再到整个胃部，火辣慢慢形成一股暖流，全身散布开来。章启程几乎是立刻就不再感觉到冷了，甚至感觉额头快要开始出汗。

        “是管用，我去，立刻，马上不冷了。”章启程有点兴奋的说着。

        陈志斌笑着看了看章启程没有说话，站在床沿边，扒着自己的上铺，摸了根烟点燃。

        “我们在东北经常这么干，你还没就着干辣椒呢。。。就着那个更爽。。。”陈志斌描述着，让章启程听起来都觉得额头冒汗。

        “你们那里冷，这应该管事儿，我这一下子就不冷了，挺管用的。”章启程说道。

        “你们那里冬天多少度？”王坤探出脑袋问章启程。

        “我们那里冬天一般最冷零下10度左右吧，印象里低于这个温度的时候不多。”章启程说道，“冬天也不是都这么冷，大概零度到零下10之间吧。”

        “那你们那里呢？东北肯定更冷吧。。。我听说得零下三四十度啊。。。”王坤仰着头问陈志斌。

        “我们那里没这么冷，小时候印象里也有过，我记得零下二三十多度吧，最冷的时候。”陈志斌想了想说道。

        “我靠，没法比，没法比。”章启程边说着边起身，穿上刚才找好的新的衣服。虽然是新的，但依然感觉潮湿。寝室的地面即便是水泥，也感觉湿漉漉黏糊糊的。章启程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看天。雨还在下着，虽然听不见空气中的雨声，但是屋檐滴落的水珠还是挺多的。章启程没有听到王坤跟陈志斌说着什么，自顾自的想起了林扬。

        不知道家里下雨吗？章启程想到这里，自己笑了笑。离的那么远，应该不在同一片云层下面吧。林扬去北京了没有？有没有开始语言课程？她会偷跑出来江城看我吗？想到这里，他又笑了笑。

        章启程转身到自己床边，摸了根烟，点燃，听到陈志斌正在讲自己小时候去军火库的事迹。“那门老厚了，哎妈，一个人肯定推不动。。。我被关里面一回。。。”

        章启程脑子里想着林扬，从陈志斌身边经过也没有听清他说着什么，来到窗边。手里的烟让他感觉窗外的空气格外清新，他想着跟林扬夜晚走在路灯下的场景，想着他抱着林扬拥吻的场景，想着林扬忽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黑瞳里可以看到自己。章启程想着，这大概就是爱情的样子吧。突然，他又想到了死去的牟兰，牟兰曾经同样大大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他甚至有点记不清牟兰的脸庞了，除了那一双忽闪的大眼睛。如果牟兰还活着，他俩会是什么样子的？章启程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靠近窗边时，被雨快速吸出窗户，散开在空气里，被雨淹没。

        “你没事儿吧，诶，诶。。。”

        章启程听到王坤的声音是在陈志斌用手指捅了自己之后。

        “啊？咋了？我下神了，呵呵。。。”章启程尴尬的笑着，说完嘬了一口烟，将烟屁掐成“米”字，直接弹出了窗外。

        “想啥呢，这么认真，我跟志斌跟你说话呢？”王坤补充着说道。

        “你想女人还是想家呢？”陈志斌满脸的坏笑，“想郑云呢？呵呵。”

        章启程一脸懵，“郑云，什么郑云。。。你们说什么呢？我想家呢，想家里的事儿。。。”

        “得了吧你，肯定是想郑云呢？”陈志斌不依不饶的。

        “郑云跟他有一腿还是咋地啊？”王坤也掺和进来。

        “谁跟她有一腿，你们别瞎说，人家是校花，我可攀不上。别乱说啊。”章启程赶紧解释道。

        “你说你慌啥，越解释越说不清。不过话说回来，郑云对你不错，那晚聚会我就仔细观察来着，她基本上视线都在围绕你转。”陈志斌笑着说。

        “说来听听啊，怎么个围绕他转。”王坤来了劲头，从上铺坐了起来。“你小子可以啊，郑云都能搞定，你知道她有多少人追吗。”

        “得了吧你，什么围绕我转，你听他瞎说。郑云围着我转，我咋不知道。”章启程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扯自己身上的。“你说吧，我听听怎么围绕我转了。。。”章启程收回了思绪，侧了侧身，面对着陈志斌跟王坤，左手胳膊肘支在了身旁的上铺床边。“洗耳恭听。”

        “嘿嘿。。。就那天咱不是吃完饭，你在洗碗，人郑云在我们面前好一顿夸，说‘你看人章启程，好男人，吃完饭就主动洗碗，知道承担责任，再看看你们，光知道看。。。’我当时还纳闷，咋就该来不来的被数落了一通。后来我就偷偷关注了一下郑云的举动，我基本确定，她的视线是随着你在动的。”陈志斌说的很详细。

        “嗯。。。是，随着我动，我差点就信了。”章启程收回胳膊肘，换了个位置，走向自己床边，坐下。

        “我去，哈哈哈哈，厉害，厉害，啧啧啧，老章，你可以，如果真是这样，那郑云八成喜欢你。”王坤比自己得到了郑云都开心，“我可是听说，喜欢她的没有一个连也有两个排，情书都是一簸箕一簸箕的往外扔，别说还有暗恋的了。”

        “你可拉倒吧，有那么夸张吗，还一簸箕一簸箕的。”陈志斌也不相信。

        “嗯，你们就瞎捉摸吧，我咋不知道。不过那晚，看那电影，实在是有点亏了，合着就我睡着了，那么多裸体镜头呢，亏了亏了。”章启程摇着头装作惋惜的样子。

        “靠，你别说，提起这个我更觉得郑云对你有意思了。”陈志斌想起了什么，王坤好奇的转过了身，章启程也疑惑的看着陈志斌。

        “电影开始没多久，你就睡着了，真不知道你坐美女边上是怎么睡着的。而且还是这样的片子，开场就是裸体镜头啊，你睡着了，你居然睡着了。。。”

        “你快点说重点，这些不重要。”王坤催促陈志斌。

        “你睡着了吧，按说也没啥，但是人郑云也倚着沙发，还慢慢往你那靠呢。”陈志斌描述着，“我就坐你俩对面，你忘了？虽然关着灯，但是屏幕很亮，我还是能看清你俩的动作的。”

        “他俩啥动作？啊？还有动作？”王坤好奇的大气都不喘了。

        “对，郑云慢慢靠向了你，貌似用肩膀托你的腮帮子来着。嗯，应该是的。。。我感觉她对你有意思，真的。”陈志斌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特么。。。”

        “章启程，电话。。。章启程”楼洞口传来声音喊章启程去小卖部接电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先去接电话，回来再跟你掰扯。”章启程换上鞋开门，快速的跑了出去。

        又没带伞。他以为是刚才的想念，林扬感应到了，给他打电话了。

        章启程来到小卖部，问老板娘要了一盒红河烟，坐在小板凳上等着电话铃响。

        “喂，我就。。。”章启程话没说完，听到了一男的声音。

        “是我，启程，晨旭。。。”电话是宗晨旭打来的。

        “哦哦，我以为是。。。那谁呢。”章启程接道。

        “你丫以为是谁？还有谁？”宗晨旭笑了，“你丫怎么样啊，我给林岳打了电话，才要到了你的号码，如何啊，你的军旅生活。”

        “军训倒是结束了，我们这不是正规军，就那么回事吧。你是在北京吗，你丫你丫的。”章启程想起以前就知道他在北京上学，多亏他那领导的爹。

        “对啊，我丫在北京呢，瞎混，混个文凭回去好安排工作，不跟你一样，有理想，有抱负。”

        “凑，别拿我开涮。你这去了北京贫了不少啊，怎么样，洋妞是不是金色的啊，哈哈。。。”章启程想起当初他们开的玩笑。

        “你丫还记得那，我早忘了，没碰着呢，哪有那么容易，来中国的都精的跟猴儿似的，哈哈。。。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这里外语系有外教，他们开班代课，给出国的人集中培训，据说有不错的洋妞儿。”宗晨旭已经满口京片子。

        “哦哦，那挺好的。。。嗯，北京那边冷不冷，我这边正下雨呢，还有点不习惯。”

        “北京还好，金秋十月，正是好时候，不过也有点凉了。”“你丫几时来玩儿，我带你到处逛逛，这里有齐都的办事处，都是我妈同事，很方便，让他们带着出去就行。”宗晨旭满不在乎的说着。

        “嗯。。。去是挺想去的，找机会吧，你打电话啥事儿啊凑。”章启程不知道宗晨旭来电的意图。

        “我没啥，就是想起弟兄们了，打几个电话问候一下。。。也没啥事儿，我这边安顿挺好了，你们有空了来找我玩儿。我安排。。。”宗晨旭说的很自豪。

        “好嘞，得空了就去找你。”

        “行吧，不多说了，你丫保重吧，启程。”

        “好嘞，拜拜了您内”章启程末了学着京腔来了这么一句。

        宗晨旭挂了电话，突然有些索然，他本想再打几个电话，可是心里一阵烦闷，让刚才的潇洒一扫而光，他想出去透透气。拉开门，走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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