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话题沉郁了些，二人便许久没再说话。
他没做错什么，却经受了这许多的事。
算着他们认识有了十几年，旁人或许不太留意，程曦是知道的。
林深的父亲历来如此，有了新家庭之后林深的存在是尴尬的。于是就腾出了套老房子让他自己住着，让他出去买饭吃，也花钱请了个人每周上门打扫卫生。而他一年里不过是来个两三回，有时候会带着林深出去一起吃顿饭，有时候就只是问两句不咸不淡的话，比如说，“学习怎么样？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钱够不够花？”
林深很安静，应该说是沉默。他不会像孩子一样叽叽喳喳炫耀自己又考了几个满分，而只是点点头应两句。他与父亲也不热络，当然他父亲也不在意这些。每次的探视如同例行公事一样的沉默而乏味。
孩子需要的是什么？
程曦不会明白。
林深和她一开始也有距离。第一次吃过饭，第二天他送去了一挂香蕉，这多少让程曦觉得有些莫名。
后来的几次他也常常会带些不算贵重的东西。
这些奶奶都默不作声的收下了，她也没有刨根究底。
这样平静的周而复始在某天的深夜里被打破，将将睡下的程曦听到院门被敲响，声音并不大，她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就听林深沙着声音道，“程奶奶。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去医院？我发热了。”
门开时是个勉强扶着墙摇摇欲坠的小男孩，勉强睁着眼睛看着她。
这之间距离并不近，那时程曦似乎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舍近求远。
程曦果断敲开邻居家门借来三轮车陪奶奶一起推他去了医院。三人的感情在这一晚扭在了一起，像是一种平静被无意的打破，终于有了涟漪。
沉默了许久，林深低头握紧了程曦的手，握紧了，贴近了胸口，舒了口气道，“你记不记得我那次高烧？”
“哪次？”程曦有些恍惚间想到了什么，“半夜那次？”
“嗯。”林深声音少许低了，“你去借了个三轮车。不会骑。你在前面拉，奶奶在后面推着送我去的医院。”
“嗯？怎么了？”
“车子加上人挺沉的，你拉的时候整个人都往前倾着。当时也才十几岁，又瘦又小。”他说着，不觉语气就柔和了，“还小大人一样一直叮嘱我把被子裹好，不要受风。”他看向程曦，“当时我心里又难受又高兴。我爸都不爱搭理我，你们却可以半夜爬起来陪我去医院。”
“是个人都会这样的。”
“并不是。”林深自然也不介意表露自己的记仇又刻薄，顺口道，“你借三轮车那家也有摩托车，如果有心直接用摩托带过去更加省时省力。他们没有。不过是想着稍微尽点力又不多管闲事。”
程曦被他郑重其事的表情逗笑了，捏着他的鼻子笑，“心眼儿有点小呀。”
“客观分析。”林深笑了，没有躲避，“对人好很容易，不求回报全力对人好却不容易。”
程曦神色也柔和了，“我没想那么多。”
“是啊。”林深也不舍得松开她的手，“对我来说，知道有人会无条件的关心我对我好，就能撑过那些不好受的时候了。”
他将脆弱的过去坦诚，程曦认真地看着他，不用去问那些是在什么时候。她自然知道自己对他的好，这份好是出于习惯也有是出于怜悯，倒也不怎么重要了，毕竟同样也成了他的支点。
人总是有着很多很多的弱点的，而让人看到的总是他愿意旁人看到的。
林深的心结或许就在于，他并不是不好，却一直不被喜欢。
林深的伤怀止在了此处，他摸出个精巧的戒指，“我定制的。挺漂亮的。”
程曦一时没接。
“放心，给你的都是自己挣的。”林深随即又强调道，“他给我的医药费也还了。”
程曦语塞，“我不是想这个。就好端端给我戒指做什么？”
“觉得好看。”林深好奇，“一定需要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程曦也说不清是否一定需要特殊意义。又觉得有些稀里糊涂的，“不用特意想着送什么礼物。”
“并不是特意。就觉得你戴好看。”林深强调道，“之前小时候送你生日礼物你说那是我爸给的钱不肯收，现在又不是。你总不能继续不收吧？”
程曦吸了口气，压下了想要说服林深的心思。
林深很敏锐，他自然明白自己不接受的根由何在，只是眼下时过境迁，学会接纳和习惯新生活的确也是必要的。
她出生时便因为兔唇而被丢了，被奶奶捡回来养，后来做了修复手术。手术很小很小，她的疤也小得几乎看不见了，但是心里那份怨还在。
她遇到林深的时候，何尝不是一种感同身受。她对他的好，实则也是希望着有人会这样去对自己。
她的锋利也是她的□□。
她不愿意接受施舍，进而不轻易接受旁人的礼物。
敏感自卑而又自傲的并非只有林深。
程曦也是。
程曦点了点头，“的确很好看。”
林深微微叹了口气，“我查过你亲生父母现在的住址。你想去找他们么？”
程曦摇了摇头。
“那就得学着忽略他们的存在。”林深正色道，“还有就是接受我的存在。”
“嗯？你说的什么意思？”
“比较亲密的人之间是不会把界限划分得那么清楚的。不是他送你个桃子你还个李子这样的来往。而是可以坦诚接受别人的给予，在恰当的时候再给予回应。”林深神色越发柔和了，“要总想着偿还。那我岂不是还不清了？”
“没想过那些。”程曦笑了起来，“你呀！哪来这么多大道理的？”
“我希望你能开心。就是为自己，不是为任何人活着。”
林深的目光依然很锐利，似乎是能窥破她的胆怯。
她点头，“得给我点时间。”
“多久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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