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十五章

小薛洋不知哭了多久，记忆慢慢恢复。他想起两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那双原本清澈单纯的眼睛多了些许仇恨。他意识到眼泪根本就是无用的东西，他的手还是痛，可能还会像烧饼铺老板说的那样，以后大约是要没用的。

        不，不可以。他的手，一定会好的。小薛洋努力地把左手包起来，那块包扎用的布上满是血污，可他一点都不在意。只要包起来就可以了，痛一些也没什么。他这么安慰自己。那个男人，一定要让他的手也像他这般。

        擦干眼泪，小薛洋又出门了。他回到丢失左手小指的那个街口，打听那个男人。询问了很多人，不是不理睬就是不知道。到底还是七岁的孩子，受了那样的重伤，又如此奔波，身心早已坚持不住。小薛洋的小脸通红，鼻头发汗，太子晓皱着眉想，大约又是发烧了。小薛洋也准备回破庙休息。拐到之前的店铺，听到里面的掌柜的在骂伙计，“以后别招惹什么不干不净的小鬼头挡我财运，再有一次，你就滚。”

        伙计也觉得委屈，“掌柜的，这都是前日里栎阳常氏的人招惹的。”

        “我不管是谁，总之不准再让那小乞丐再进这个店。命那么硬，怕不是什么天煞孤星来的。”掌柜气愤地甩手进了内院，嚷嚷着要去寺庙焚香拜佛。

        伙计被骂心里也不好受，一抬眼看到门口的小薛洋，正要冲过去打这小乞丐出出气，却被小薛洋的眼神唬住没敢动。又想到自己前两日也是打过薛洋的，转头回了店铺。

        小薛洋没再停留，回了破庙。他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整个人发红发汗，躺在草垛上迷迷糊糊地。“栎阳常氏，栎阳常氏。”他不住地嘀咕着，似乎要从这几个字里寻求一些力量。好难受啊。他是不是要死了？就因为一盘糕点？他不明白，他是按照那个男人说的话做的，为什么得不到糕点，还要失去他的手指。现在，还可能会死去。死了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天灰蒙蒙的，夕阳只剩下些许余光。薛洋再一次醒来，肚子不住地叫。他饿极了也渴极了。求生的本能让他忍住身体的不适出去寻找食物。寻到后山的一处溪流，他先扑过去喝了许多水。又想着，只用一只手能不能抓住一条鱼。果然是不行的，以前两只手捕鱼，鱼都会溜走，现在只有一只手，根本抓不住。小薛洋甚至不知道，他那样重的伤，是不该碰到水的。

        他拿一根还算合适的树枝当作鱼叉，认真地捕鱼。这溪流是极浅的，不过有些小鱼在里面。这些鱼虽然小，行动却十分灵快。小薛洋根本抓不住，慢慢地心急了。委屈涌上心头，右手不住地用树枝随意往溪水里戳，泪水滴落在水里。用袖子抹去眼泪，还是要捉到鱼的。他饿了。

        终于，捉到了。这鱼很小，但是也能充饥。他开心地跑到岸上，对面有个人走过来。小薛洋只觉得这人走路的姿势十分地怪异，太子晓看到了却是心惊不已。这分明是走尸。

        “薛洋快跑！”顾不得薛洋听不见，太子晓还是叫了出来。等到薛洋看清面前的人的恐怖之态，薛洋已经吓得把好不容易捉到的鱼丢在了地上，拼命地往破庙跑去。幸好只是低阶的走尸，真让薛洋逃了回去。七岁的孩子躲在一处角落发抖，埋头抱膝，不敢看外面。太子晓看着他，心里也开始气愤常慈安，若不是他，薛洋怎么会落到这副样子。

        太子晓想起在凡世时，指责薛洋不过因为一根小指便要了常氏满门的命，着实凶残可恨。他原以为，薛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可，或者杀常慈安一人便足以。一个七岁的流浪儿活得本就十分艰难，只因为常慈安的戏弄，不过短短几日，却数次踏入鬼门关。他之后的许多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他明明是一个单纯稚子，却长成了狠厉毒辣的恶人，明明因为一个低阶走尸吓得不敢抬头，却在之后修鬼道，以走尸为伴。

        虽然他还是不能苟同薛洋的做法，但是他觉得，他有些理解薛洋了。薛洋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想要一盘糕点。让薛洋成为恶人的，是无数人的恶意与漠视。对于生存能力如此弱小的薛洋来说，善良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有更狠、更恶，才能活着。

        他从那些恶意与漠视中爬出来，被噬尽了善良。

        因为耗费太多神力，太子晓的身体有些受不住，又不敢回龙宫惊扰龙王、龙母，便回了竹林岛。在竹林岛调养身体，希望早些恢复神力。竹屋是天君用来给二人歇脚用的，一日都还未住过，二人就形同陌路了。不做多想，太子晓坐在床上调息神力。

        一两个时辰的功夫，神力恢复许多。下了床，没走几步便察觉出熟悉之感。这是，义庄内的布局。这一处到那一处，几步距离他都了然于心。鬼使神差般的拿出一条白绫，覆在眼上。摸索着在屋内行走，因为多了一些义庄没有的东西，太子晓还是险些被磕到。但是内心某处地方还是被触动了。太子晓站在地上，陷入沉思。其实，他也有些怀念。只是，二人的结局太让人痛心，太子晓不愿意再去回忆。他不明白，为何天君那么执着薛洋的身份？

        想不通，便出了竹屋，在院子里练习剑法。他没有摘下眼上的白绫。直到天君的到来。

        他还以为，天君不会再踏入这竹林岛。没想到，不仅来了，还撞见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他搂住自己的腰，头埋在怀里，颤声叫着，“你回来了，晓星尘。”太子晓看不见，脑海里却浮现出躲在破庙角落瑟瑟发抖的小薛洋，以至于没忍心推开他。

        “天君。”太子晓叫道，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太子晓抿了抿唇，清声叫，“薛洋。”犹豫着要把眼上的白绫取下。太子晓感受到，自己腰上的两只手，一手仍紧紧按住他的腰，另一手却从后背游走上后颈。然后，唇上传来濡湿的温热。眼睛看不见，唇上的感觉更深刻了。

        太子晓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挣扎起来，天君的亲吻更加激烈。两只手的禁锢让太子晓动弹不得，只能承受天君的肆意妄为。太子晓的心里是气愤的，可神力的差距让他挣脱不了。慢慢地，太子晓觉得自己刚缓回的神力又没了，他快不能呼吸了，身体也无力起来，竟靠在天君的怀里。终于，天君结束了绵长的亲吻，眼睛直盯着靠着自己胸口低喘的晓星尘。伸手把晓星尘眼上的白绫拿下。

        太子晓抬头看见天君，心中怒火更甚，用力推开这人。执起手中的剑，就要刺过去。天君却是半点没有闪躲。剑在天君面前一寸堪堪停下，“你不躲吗？”

        “如果是你，我不会躲。”天君看着太子晓说。

        太子晓真的没客气，又将剑往前送了送，用剑抵住天君的心口。“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凡胎晓星尘吗？”

        天君没说话，仍看着太子晓。太子晓无奈收了剑，“我不是晓星尘，晓星尘已经死了。薛洋也死了。尘世缘尘世尽，天君该是比我看的开才是，何必执着？”想起薛洋的一生，又加了句，“薛洋有什么好？”

        “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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