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罚三杯
“大年初一，我第一趟来村里就遇到守辙书记病危，”秦锋停顿了一下，看向清瘦和善的严世振：“你们都姓严，敢问您跟他是什么关系？”
严世振表情凝重：“我是他三叔……”
“怪不得。我记得当时大家都来抢救，场面乱糟糟的，是您喊了严守荣把三轮车开过来，要送守辙书记去医院。可是我会错了您的好意，嫌弃垃圾车不干净，说了您两句。后来我开自己的车过来，让大家把他抬到后座上，您想跟着上车也被我推开了。”
秦锋回忆了大年初一的抢救经过，深深地鞠躬道：“这第一杯酒，怨我当时救人心切，冒犯了您，也没能让您送侄子最后一程，对不起！”
他仰脖子喝掉第一杯酒。
宝山婶赶紧打圆场：“哎呀，当时的情况是下雨收麦子手忙脚乱，我们大家都没注意，世振叔也没往心里去，对不对?”
严世振点头：“对对，你也是好心好意，我能理解……”
秦锋夺过酒瓶倒满第二杯：“婶儿，你别拦我，有些话说出来好受点。第二杯酒，我就是要向您赔不是。”
宝山婶愣了：“这怎么说的，怎么还有我什么事呢？”
秦锋再看向其他人：“昨天下午是我第二次来村里，当时大家都有点小情绪，心地善良的宝山婶是唯一搭理我的人。”
他握住宝山婶的手诚恳道歉：“我就是看您和善，几次三番过来打扰，结果反倒给您惹了麻烦，让村里人说闲话。我对不住您！”
这杯酒宝山婶想拦拦不住，其他人没法拦。
两杯酒下肚，秦锋面不改色，又满上第三杯：“第三杯，我不光要道歉，还是表态。”
他先冲着张太白老爷子躬身，又向其他人行礼：“今天上午我去拜访张老太爷，他考了我一个问题，党建的五项基本要求是什么。我答不上来胡编了几句，回来之后翻了翻党章，才觉得惭愧。”
他认认真真地说出了标准答案：“坚持党的基本路线；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求真务实；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坚持民主集中制；坚持从严管党治党。”
然后向大家诚恳表态，以后一定以这五条严格要求自己。
在座的都是老于世故之人，听出秦锋的画外音，马上都端起酒杯来，既然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那就给他个机会，看看他能不能为民请愿，是不是真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张老太爷是村里最年长的人，随便说了几句玩笑话，把气氛逐渐拉出尴尬局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锋已然和每一位老人都敬过酒，完成了“相互认识”的小目标。
接下来就是进入正题，秦锋试探道：“各位爷爷，咱们村口那棵老槐树得有一千年树龄了吧？”
严世振点点头：“我印象里，好像爷爷的爷爷讲过，这是棵唐槐，算起来得有一千四百年啦！”
秦锋又神秘兮兮地问了句：“听说，守辙书记送医那天，这棵树的树干上裂了个大口子？”
张太白干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老董你们家是管山林果木的，你给小秦说一说大槐树的情况？”
“病虫害而已，老毛病了，”董盛宗夹了口菜，又和秦锋碰杯喝了酒，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打前年我就说要修剪病枝给它治治，某些人拦着不让啊。”
对桌而坐的李平章把酒杯重重一顿，表达了不满：“我那是拦着你不让治吗？我是在保护你！”
他旋即告诉秦锋，大槐树有灵性，绝对不能刀斧加身：“我们家世代传承木匠手艺，小时候爷爷警告过我，绝对不能打大槐树的歪主意。我那时候小啊，越不让干的事情越想干，三更半夜爬树上锯了一根树杈，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难不成老槐树流血了？”
秦锋觉得好笑，这样的烂俗传说到处都有，没什么奇怪的。
“错！几天后，我正走着路，让一截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一下，崴脚骨折了！你看，我伤他一根枝杈，他让我躺了一百天！”
秦锋挠了挠头：“您这……纯粹是巧合吧？”
“就是，李木匠你可别搞迷信了。”董盛宗抢过话头：“五八年吃不上饭，山里的野菜、树皮、树叶，凡是能吃的东西，全部混到一起用大锅煮。煮烂了闭着眼睛喝下去才能活命！那时候好多人爬大槐树上薅槐花和树叶，也没见谁出事啊！”
李平章冷笑：“那是眼看着要饿死人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在树下烧了香，带全村老老少少磕了头的。你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有啊，那树上的槐花白天薅光了夜里又开出来，连续开了半个多月，全村人就靠它续命，你见过哪棵树在大旱之年这么开花的？”
老人们陷入了沉思，似乎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秦锋看到话题被带偏，赶紧往回拽：“六十多年前的事情您记得可真清楚，不过这棵树如今危险了，拖延下去只会越来越糟。”
董盛宗摊手：“那怎么办？”
“我抽空去趟市里，请园林专家过来把把脉，看看有没有对症治疗的办法。”秦锋绕着圈子说道：“得了病就得治啊，要不然大家迟早会后悔的，眼前就两个惨痛的教训……”
老人们相互递了个眼神：“进正题了。”
张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你这话里有话啊。”
秦锋试着劝说：“什么都逃不过您老的法眼，我的意思是，咱们村也像这棵树一样，老了，病了，拖不起啦！”
张太白按住秦锋的肩膀，带着点质问的语气：“所以你们一拍脑袋，做了个什么‘合村并居’的决定？”
秦锋感觉到气氛凝重起来，赶紧给大家解释：“这是乡党委的决定，我觉得这是为了大家好嘛，避免再出现……”
没想到张老太爷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怎么觉得，你们不是想解决问题，而是想解决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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