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心魔
没见过胆子这么小的魔物，褚鸢一言难尽把小黑塞进破口袋里，脚底突然碰到什么硬物。
她缓慢地低头，移开脚，瞳孔微缩。
是一个半截埋进土里的瓮罐，约莫成年人手臂那么长，底部还带着泥土。
褚鸢蹲下去，把手放在瓮罐上，重重一敲。
瓮内有什么东西剧烈弹动，褚鸢脚底一凉。
举目望去全是红梅树，茂盛过头的梅花沉甸甸，树下瓮罐密密麻麻，令人心生惧意。
看样子是卷入什么修士的心魔，褚鸢抬手召亡铃，细长银丝朝四面八方探去。
一个心魔幻境而已，常人误入会被抹杀同化，但褚鸢根本没放在心上。
毕竟心魔也是魔，只要是魔就对魔主有本能畏惧。
三个来回后，褚鸢脸色变了。
出不去。
“怎么可能？”褚鸢不信邪地又转了一圈，确定不行后恼怒地踹了一脚最近的梅树。
树枝动了，梅花没动。
悠悠转醒的小黑耳朵一抖，又一抖，眼睁睁目睹褚鸢杀气腾腾挨个踹完十几株梅树后艰难：“……小主子，你是不是认识……造境者。”
找到了，褚鸢拎着小黑脖子身形一闪，出现在唯一一棵会掉花的红梅树边。
血瘴冲天，十步外一把青伞抬高，露出银发青年色彩温淡的脸。
他背对着这边，身上白衣素净，通身除了腰间垂下的宫绦外再无配饰。
玉绛之。
小黑遮住眼睛的爪子悄悄露出一条缝。
“小主子，”它偷偷摸摸扒在褚鸢上衣处，一时不相信有人能长成这个样子，“这是梅花精怪？”
“是人。”褚鸢吸了吸鼻子，花香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又香又臭的味道让她非常烦躁。
只能等境主自己从受困的情境中脱离，褚鸢环视一圈，发现不计其数瓮罐中迅速生长出一团黑雾，最后变成稚嫩可怖的幼儿形体。
这些“幼儿”大概七八岁，动作僵硬地站起来，略过褚鸢歪歪扭扭向境主所在的河边走去。
他们四肢还未长成，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或侧着身子或蜷缩手臂，死气沉沉，表情空白。
小黑害怕地睁开一只眼：“怎么死了这么多小人？”
这只狗怎么跟凡人一样有那么多为什么，褚鸢：“不知道。”她懒得再次纠正那个“梅花精”的称呼。
艳艳红梅有几片吹到青色伞面，还有三两片沾在素白衣袍上。
无数幼儿死尸前仆后继，眼看手臂翻折的其中一个就要接触到持伞人衣角。
银发青年终于动了。
褚鸢看清他沾血的左手。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一滴，又一滴。
那是什么？褚鸢愣了一下。
下一刻身边红梅林迅速倒退，黑夜变白昼。细瘦指骨将死尸胸膛里心脏掏出的场景定格在小黑放大的眼珠里。
褚鸢只来得及在幻境消失的前一秒抬头，正对上一双山光水色温柔的瞳仁。
他看见了褚鸢，甚至轻微地弯了弯唇角。
三天后。
褚鸢双手枕在脑后，觉得自己在红拂林看见的玉绛之不太一样。
吓得不敢自己睡的小黑蜷缩在床脚，不知道梦到什么一个劲儿抖。
褚鸢敷衍地摸了摸它的毛，耳朵微动走下床。
“褚鸢姑娘！”
“这个是午膳。”文旭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褚鸢姑娘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文小师兄。”
褚鸢重重点头：“小师兄。”
“褚鸢姑娘……我……来是想……”文旭支支吾吾，“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他说着说着恍然听见远处传来铃铛响，声音并不清脆，像透过地底而来，由远及近。
太慢了，褚鸢耐心所剩无几，面上仍然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抬起。
细如蛛丝银线从文旭耳内探入。
——“愿不愿意去膳食堂，平时没什么活，就扫扫地。”
——“同我离得也近，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
褚鸢再次勾了勾手。
“这批从渭柳城来的下界人全部是给外门看门做杂事的，膳食堂算是好去处，活少银钱多还能保证食物。”
好心，褚鸢再往里探，进入文旭识海帮他清清杂碎。
“云天峰也会挑人，也不知道玉师兄会不会出现，听掌门师兄说他也可能选。”
“骗人的吧，玉师兄不喜侍奉者。”
“玉绛之人好吗？”褚鸢问。
文旭：“好啊，整个上阳派都没有比玉师兄更好的人了，平日看见一只受伤的兔子都要抱回碧海霜天仔细照顾，他还教我如何用剑省力呢。”
褚鸢想到那颗冒着热气的心脏，怀疑地看了文旭一眼。
“他杀过很多人？”
文旭吓了一跳，语气激动：“不可能！”
褚鸢悄无声息抽出线。
“文小师兄，谢谢。”褚鸢手背在身后，字正腔圆。
“啊？好的，那你再想想。”文旭晕乎乎转身，又不放心地转回来，提醒：“切不可乱走，容易冲撞别峰师姐师兄们。”
遇上蛮不讲理的就完了。
褚鸢乖巧：“知道了。”
文旭走出院子停下，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好像听到一阵古怪的铃声，像沙漠古道商队驼铃，又更为尖细。
他摇了摇头，觉得兴许是错觉。
门内褚鸢坐在凳子上，开始整理自己得到的消息。
玉绛之要选跟在身边的侍从，佝偻魔说要是出了岔子或者拿不定主意就记得往他身边靠。
别的跟她无关，褚鸢支着下巴决定再出去一次。得观察观察玉绛之的习性，喜欢糯米糕还是糖葫芦，到时候揣在储物袋里给他，就会被选上了。
选上以后呢？褚鸢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决定选上再说。
小黑知道自己闯了祸，耷拉着耳朵缩成一团。
褚鸢又去云天峰。
“要打听玉绛之喜欢什么”这个念头朦朦胧胧，褚鸢漫无目的跟着一堆人从山脚飘到山腰，不知道去哪儿探人神识。
褚鸢终于分出心神瞥了那堆行色匆匆的人一眼，又懒懒收回视线。
他们手上捧着首饰衣裙，神色紧张往上峰路线走，越往上地位身份越高，按这个规律褚鸢推测要么是三峰主百里荣要么是他女儿百里婉儿。
看这衣裳应该是百里婉儿。
“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去帮忙，要是让百里小姐知道有人偷懒仔细你的皮。”
褚鸢后颈突然被拎住，一只粗大的手把她往后拽。下一秒褚鸢怀里猝不及防被塞进放了香料的托盘，各种花香和果香混杂，熏得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啊——嘁！”
“赶紧的！”
褚鸢默不作声把自己领子解救出来，回头。
是个嬷嬷模样的人，脸盘宽大一脸凶相，见褚鸢还敢回头直视她狠狠瞪回去：“小贱蹄子！就知道有人偷懒不干活！”
“还不快跟上！”
云天峰侍从服饰和外门引进来的人着装相似，但前者不可能上七大主峰，自然会被误认。
褚鸢面无表情动了动小指，跟在那嬷嬷后面。
期间抬头看了齐四慧一眼，乌黑眼珠子转了转，齐四慧头顶飘过一阵阴风，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齐四慧僵着脖子看自己抓到的丫头片子，对方垂眼安静地跟着，怯懦得没抬眼。
错觉，肯定是错觉，齐四慧原本想斥她一个下等丫鬟还编什么辫子，一急给忘了，手收回来唾道：“走快点。”
……
褚鸢两手端着托盘跟在队伍后进入藏娇阁，视线无声无息掠过屋内。
百里荣应当很宠爱这个独女，屋内各种法器、丹药和首饰，还有一扇华贵云母屏风。
上阳派相较她上次来多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褚鸢移开目光，盯着足前三寸处。
“爹爹，玉师兄腿如何了？”百里婉儿从内室急匆匆迎出来，发鬓上一朵粉绢花娇俏，“我想去看看。”
褚鸢竖起耳朵。
她们一圈下人低头垂眼，站了一排。
“第一句就是外人，当真是女大不中留。”门口百里荣脱了外袍递给丫鬟，语气并无责怪：“为父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你且等着。”
“谢谢爹爹。”百里婉儿面色微红，想到什么转身从妆匣里拿出一粒黑色珠子。
“对了，这珠子不知怎么出现在附近，我瞧着奇怪就……”
百里荣本来在用帕子擦手，不经意抬眼脸色一变，劈手夺过那珠子。
一枚表面光滑但内里花纹诡异的玄珠，百里荣抬起手慎重地对着窗外转动，唇部抽动：
“这是……”他咬牙切齿道：
“混沌血珠！”
这东西早该绝迹了！
褚鸢放在托盘上的手后移，触碰到袖子口一圈圆珠，唇角弯出妖邪弧度。
快八百年，还有人记得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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