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镜
台上，童歆定了定神，回忆剧本里柳若卿初到武安侯府时的那段内容。
这一段内容貌似平平无奇，其实却十分考验演员演技的细节问题，再加之并没有设置什么肢体活动，只能凭借着微妙的神态来表现角色的内心世界，既要传神，又要恰当自然。
这时侯，柳若卿已是堂堂武安侯王府后院唯一的侍妾了。
她知道，以自己这样的身份能进侯府，已经算得上是一步登天，柳若卿心中自然难掩自得欣喜。
再就是一向对她挑剔不耐的父亲，如今也要腆着脸来讨好她，求着她，连那个经常驱使她，把她当个婢子一般使唤的皇商小姐，如今也是要赔着笑，连个冷脸也不敢再使出来。
柳若卿真的是畅快极了！
可当她在如今这个身份上待得越久，她便又越不满足，越惴惴不安起来——府中丫鬟隐隐对她的轻视，其他王府夫人对她的嫌弃，还有前仆后继盯上武安侯府的女人们。
也是……一个侍妾又算得上什么……
童歆走到台子的一旁开始了表演。
她从台子这旁缓缓走着，头低垂着，脸下方露出的唇带着轻微的弧度，瞧着温顺又乖巧，双手也规矩得体地放在身前，不多说，不多看。
像是前面遇到了什么人，她停下来听着，原本微微弓起的身子也不知何时挺直了起来，下颌微抬，对比刚才那副谨言慎行的样子可真是天差地别，却让人一眼就看出她那引人发笑的虚张声势和浮于表面的骄傲。
王导原本翘着摇晃的脚不知何时放了下来，一双明亮微凸的眼睛紧紧盯着童歆，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定格为一种捡到了宝的惊喜满意。
台上童歆的表演还在继续。
她扬起手挥了挥，让说完话的人离开了，接着维持着那副体面的样子继续向前走，又不动声色地侧转过身，像是在瞧刚才那人走了没有，露出的一双眼睛提溜提溜地转着，明明是极美的眼睛，却透露出一种暗沉的狡诈与阴险来。
台下郑编的手不知不觉抚上了剧本，心里一时竟是有些说不出的激动，太贴切了！就像是我故事里的人出现在现实中。
童歆表演完，正好走到台中间，于是就干脆站在了那儿。她刚才可是看到了，台下这几个人脸上入迷的表情藏都藏不住，看来这角色，稳了。
可她这时候再看，看见的却是那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严肃的表情，童歆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是我瞎了还是他们换脸了。
王导严肃认真挑刺脸：“童歆是吧，演得还行，好了，回去等通知吧。”
郑编严肃认真脸：“不错了，多看看剧本，回去等通知吧。”
童歆木愣愣地鞠了一躬，往回走时不期然地想到了孟思琼，心里暗自感叹，这剧组还真是不看碟下菜，对谁都是一个待遇啊。
安青在外边等着，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受前几天那该死消息的影响，她们出不了门，如今试镜的最佳时期已经过去了，难保剧中人物已经被暗定了下来，童歆那抽搐式的演技也没什么好试的，这还真是……坏事连连看，全撞在了一起。
所以当看到童歆皱着眉从房间里出来时，安青硬是压住了原想出口的询问，声音干涩却又奇异的带着怜爱。
“童歆，没事儿，都过去了，别想太多，机会还多的是……”
此时童歆整个人还在恍恍惚惚，耳边是安青堪称苦囗婆心给她煲的鸡汤，顿时忍不住委屈又心虚的开始反思自己，原来我的演技真的已经惨不忍睹到这地步了吗？
051纳闷极了，这不能啊。
虽然两人都想尽快知道试镜结果，但因为后续都有事情安排，所以也没在这里僵持太久。
走到出口时安青想起了自己帮童歆找房子的事情，又转身看向童歆，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却不期然看见童歆被门外铺展进来的阳光笼着，周身尽是一片莹润光华。
一时间竟是忘了要说什么。
童歆眼晴被阳光刺得生疼，一对桃花眸含着水光向安青看来。不明白安青愣着想什么。
“安姐，怎么了？”
安青定了定神，突发奇想问道：“没怎么，就是想问问，你要试镜的那个角色设定是全剧颜值最高？”
童歆摇摇头，“是个美人，但也没你说得这么夸张，她……”
安青压根没听进去，自言自语道：“颜值最高，嗯，不担心了，看来这把稳了。”
“安姐？安姐！你怎么了？”童歆不明所以地看着安青，想着是不是自己最近把什么事情都往安青身上推，把她给忙糊涂了？
“没什么，好好表现。”安青从憶想中清醒过来，又变得冷淡克制。
“嗯嗯。”可童歆却放心了，感觉安姐恢复了正常。
殊不知安青在心底暗自唾弃自己，都快奔五的人了，在这圈里也混了这么久，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还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是太丢人了，不过还好，没人知道，形象还在。
上午还是晴空当日，可初春时节气候多变，临到午间天气便冷了起来。
童歆让安青把车停在停车场角落里的一个隐蔽位置。
原本她是不打算来的，毕竟要是被人拍到这时候在幼儿园附近，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可实在是有些架不住童童在电话里奶里奶气地撒娇。
安青原本只是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听着，一抬头却瞧见童歆越来越为难迟疑的样子，她眉头诧异的斜挑了一下，意识到童歆居然真的是在想着下车去陪自己儿子报到时，脸色都忍不住越发难看起来。
她现在只想抓住童歆的肩膀使劲来回摇晃，最好把她脑袋里的水全给晃出去。她是嫌上次那股火烧得还不够大，避着都来不及，正主居然还想着去添把油。
安青冷声，对童歆，也是对电话那头交待说：“事情确实会比较多，小梦帮着多待一会儿，把事情安排好，至于童歆……”安青深吐一口气，低着声不让电话那边听到，
“在这待一会儿就赶紧给我走，上午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现在居然还想去幼儿园，是嫌你自己糊得不够快么。”
比童歆反应还快的是童童，小孩在那边听到这个冷冰冰的阿姨不让妈妈过来，顿时急得不行。连忙在电话里委屈可怜的哀求道：
“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陪，他们的妈妈还会帮着买好好看的小茶杯，还会带着他们去给老师看他们新买的漂亮衣服，老师都会夸他们好看，童童都没有……呜……”
说到后面，话里已隐隐带了哭声，童歆都能想象得出小孩扁着嘴哭唧唧的样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闷闷的撞了一下，不疼，却又难受得很。
童歆几乎被这感觉牵引了似的，不知不觉便点了点头，又想起童童看不见，连忙想出声答应。
可前排安青存在感极强的注视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敢答应你就死定了。
童歆，童歆认怂了。
故而说话时声音虽有意带了点笑意，却隐晦的忽略了这个问题，“……是小童童在哭吗？……”
……
“哦！不是呀！那是谁家的小朋友在哭鼻子呢？”
安青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面无表情的盯着童歆，再次认识到她以前对童歆的认识出现了多么大的偏差。
——什么胸有成算，就是个听小孩哼唧几句耳根子就变软的。
安青暗喑嗤笑，心里还升起一股的微妙的自豪感。
电话那头传来了虽然模糊却仍可听出的擦鼻涕声音。童童还特意等了一小会儿才开口说话，伪装得十分谨慎。
“是童童旁边别的小朋友在哭，可丑了，但是童童没有哭。”却不知道湿漉漉软绵绵的小奶音早把他暴露得一干二净。
“嗯嗯，妈妈就说嘛，我家童童那么那么帅，才不是会背着妈妈偷偷哭的小鼻涕虫呢！”童歆也罕见的耐下心来哄他，煞有其事地说道。
虽然自家爱面子又好撒娇的小孩哭鼻子的样子很少见，但是这个时候还是不拆台比较好。
童童却没这么简单就被绕过去。但他也发觉自己的问题好似让妈妈很为难，所以这次再开口时变得吞吞吐吐，很是小心翼翼的往外扯着字。
“那你一会还过来吗？”
“嗯……不行呢……”
童童不说话了。即使孩童的本性想让他哭闹起来，可他却是个少有的懂得克制情绪的孩子，至少……电话那边的妈妈听不出来。
后来童童没再问这个问题，两人又在电话里东扯西扯的说了些别的，这才挂了电话。
童歆和安青开车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安青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从车里摸出来包烟，轻车熟路地抽了起来，在车里烟味过大时又开了一条小缝，让窗外的风吹进来，缓了车内因阴沉天气带来的闷躁。
可车里的氛围仍然凝滞着。
这烟味舒缓了安青持续绷紧的神经，她从镜子里看到童歆斜着身子半躺在车座上，衬得身形缩小了一半，大半张脸都被挡在阴影下，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有纤长的睫毛时时不颤动一下，
有心想说些什么，说……你现在还在发展期，处事要有分寸，有些事情不能大意，没经过脑子就去做。不行不行，童歆心气高，不能这么说……
安青心里焦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没一会儿的功夫，三根烟就抽完了。
这么浓的烟味，窗户上的一条小缝顶什么用。
童歆几乎要睡着了，又被这股味道引得迷迷蹬蹬醒了过来，她眼皮直跳地看过去，就见安青四十五度忧郁望天，优雅的吞云吐雾的情景。
童歆：……为什么最近老是感觉安姐怪怪的，这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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