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无赖。”
躺在傅岐臂弯中的李沉壁有气无力地一声轻骂。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傅岐揉着李沉壁的肩膀,轻声问道:“吃点东西?我让槐月端一碗粥过来?”
李沉壁的嗓音沙哑,“不饿。”
他心里还记着傅岐口中所言,被烧了的军粮,他抓着傅岐的胳膊,有些着急:“晚了,太晚了,你今日不该在这里,你该去凤翔府,元卫肯定已经发觉你在查军饷了,军粮被烧,他们一定是将被贪污的军粮借机掩盖过去……傅岐,你不能让元卫和阊都的人继续通信了!”
“还有……还有我被休一事,瞒住阊都……一定要瞒住阊都!”
李沉壁也是此刻清醒过来才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突然病倒,必定是因为傅岐着手在查军饷一事引起了元卫的注意,元卫所以才想他解决了傅岐,但他拒绝了。
或许是为了泄愤,亦或许是不想让自己成为阊都安插在北凉的变数,所以他才会‘突然重病’。
此时此刻,李沉壁才发觉,他病得这样突然,元卫前脚走,后脚他就昏迷不醒,紧接着傅岐赶回平城,就在同一夜,凤翔府的军粮就被烧了。
一桩桩一件件加在一块,李沉壁眉心紧皱,元卫到底想干什么?
“邹先生到了!”
“世子,邹先生到了!”
院外传来谷雨一声惊喜的呼喊。
趴在屋顶上的半月倏地一下跳到了地上,他望着风尘仆仆的邹光斗,有些不确定,“这老头的医术当真如此高超?”
谷雨撞了撞半月的肩膀,“我又没见过这世上的神医究竟是和模样,不过在北凉,若想要找出比邹先生医术高明的大夫,啧啧啧,”谷雨摇了摇头,“只怕难。”
半月有些怀疑,“真有那么神?”
不过当他在下一刻,见着邹光斗一脸笃定地同傅岐说:“世子,小殿下这是中毒了。”
隐隐在心里觉得,这个看上去神神叨叨不是很靠谱的老头,或许真的能治好他家殿下。
“中毒?中什么毒?人在王府好端端的谁能给他下毒?”
邹光斗摇头晃脑,“世间毒物千奇百怪,穿肠毒药苗疆蛊毒,善毒者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兵不血刃,世子爷,说老实话,我能看出来殿下中了毒,但到底所中何毒,不知道。”
傅岐:……
这闹心玩意。
邹光斗一脸认真地望着李沉壁,“小殿下,敢问您在阊都,有谁给您下了毒吗?”
此话一出,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槐月和半月身上。
槐月连连摇头,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中毒?这……不可能啊!奴婢贴身伺候着小殿下,平日里吃穿用一应只有奴婢能经手,世子明鉴,奴婢怎么可能会给小殿下下毒啊!”
还有半月,一向沉稳的半月也慌了神,他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殿下,世子,您二位若不信在下,无论是严刑拷打或发落军营,在下都只有一句话,此事与我兄妹无关!”
傅岐看了一眼李沉壁,李沉壁摇了摇头。
不是他愚善,一味地相信半月兄妹。
只是他找不到这两人给自己下毒的动机。
半月兄妹是自己的贴身侍从,他的体内有毒,瞒不了多久。
此事一旦事发,第一个受怀疑的就是这两兄妹。
但他们没有动机,给自己下毒,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
没有好处,还要担着风险,李沉壁叹了口气。
“半月,你先起来。”
半月不肯动。
他只是决绝而又固执地望着李沉壁。
李沉壁无奈道:“知晓你兄妹二人忠心为我,先起来,屋子里都是人,闹笑话。”
方才第一个怀疑半月的谷雨有些不自然的扭过头去,伸手捂着鼻尖,掩饰地咳了两声。
然后他顺着李沉壁的话,开口:“行了,快站起来,跪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邹光斗见李沉壁自己都不知道下毒一事,有些稀奇,“小殿下,你自个儿身子不对劲了这么久,你都未曾留意过么?”
李沉壁苦笑。
他哪里知道原主的身子体虚至此是被下了毒。
他重生到原主身子上时原主刚经历了一场严重的风寒,紧接着就是嫁来北凉一路舟车劳顿,这身子就没好全过,他当真以为这些日子的体弱多病是因为此前伤寒加上一路奔波导致的。
想到这里,李沉壁默默想到,原主中毒,应当是在他重生前就有了。
或许,当初他以为的那场差点要了原主半条命的风寒,或许并不是真正的‘风寒’呢?
只是因为……毒发了。
“你想到了什么?”
傅岐察觉到了李沉壁思绪暗涌,示意地看了他一眼。
“无事。”
李沉壁随意一笑。
他只是抬头看向邹光斗,态度温和有礼:“既然邹先生能一眼看出在下是中毒,不知可有法子缓解一二。”
他没有问邹光斗是否能解毒。
他不信,给他下毒的人如此大费周章,会下一味能随便解开的毒。
傅岐听到李沉壁这样问,有些不悦地瞪了一眼邹光斗,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李沉壁微微一笑,打断了他说的话,“小世子,你放心,他们不会让我死。”
“最起码,在我被休的消息传到阊都前,他们不会让我死。”李沉壁淡漠的一双眼中带着讽刺。
傅璋还想着他在北凉能替他办事,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他死。
这一刻,傅岐突然有些后怕。
倘若那日他替傅风霆休傅岚的阵仗再大一些,按照规矩请来北凉耆老,那么今日……
傅岚还能活吗?
邹光斗摸着胡子,哼了一声,“小殿下,您这是瞧不起老夫呐。”
他背着药箱,“殿下你且等着,老夫我不把你身上的毒解开,还就不走了!”
说完,邹光斗招呼着槐月和他去抓药了。
院子外头等了半天的花红玉见邹光斗出来,挠了挠头,“老头,既然把你送到,我回北境了啊。”
“站住!”
邹光斗对谁都乐呵呵的,唯独对花红玉,板着脸的时候还挺吓人。
“胳膊不要了是不是?眼下北境休战,你给我一起留在平城,把胳膊养好才能走!”
花红玉耷拉着脸,因着下了战场,她只是穿着一身干练的裙装,一头长发梳在脑后,只用一根红带子绑着,看上去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模样。
特别上她脚边泥地上还插了一杆红缨枪,仿佛下一刻,她就能提枪上马鏖战群雄。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战场之上凶险万分,若无法保全自己,下了战场定要好好养伤,我说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花红玉求救地看了一眼谷雨。
邹光斗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看什么呢,你看谷雨一百遍,他也不会过来搭理你,去,坐好,你好不容易接好的胳膊是不是又断了?”
花红玉声若蚊蝇,“就……好像有一点点疼……”
花红玉说的有一点疼,剪开衣袖,里头的皮肉又烂了,好不容易连好的筋骨估计又断了。
邹光斗面色阴沉,花红玉见状,好言好气地喊了一声‘老斗子’,然后故意哇哇大叫,“疼死我了!”
“疼死你算了!”
花红玉笑得死皮赖脸,“我才不死,我死了谁给你带酒喝!”
“去去去,我看你一眼都糟心。”
花红玉笑眯眯地坐在廊下长凳上,一个劲凑在邹光斗跟前,邹光斗越气,她笑得就越开心。
“花红玉无父无母,邹光斗无儿无女,都是孤单落魄人。”
李沉壁靠在软垫上,“邹先生疼花将军,不是亲缘父女,却胜似血脉亲缘。”
这世间多少人过着与生父生母形同陌路的日子,李沉壁想起了他那个在阊都的太子爹,指不定他身上这毒,就是傅璋给他下的呢。
李沉壁又想起了老师。
老师自从致仕后,为了不让李沉壁在朝难行,对他的数次登门都闭门不见。
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
张之贺在朝树敌众多,致仕后接任内阁首辅之位的严瑞堂更是把他当做了一生之敌。
他在一日,就是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李沉壁身为他的学生,本就在阊都举步维艰,张之贺下台后,有一段时间阊都弹劾李沉壁的折子甚至能够淹没庆历帝的龙案。
张之贺不肯见李沉壁,甚至连李沉壁的书信他都全都退了回去。
屋外邹光斗还在骂骂咧咧,李沉壁想起从前老师在书房教他写字,让他挺直脊背,下笔要稳,李沉壁稍有松懈戒尺便会落在他的背上。
老师的书房似乎永远明亮干净,他坐在书房中看书,心中想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没有父亲,他生来就是被遗弃的存在,可老师把他捡了回来。
把那个在野地中小孩梳洗干净,赠表字,授诗书。
从此他也有了父亲。
他本以为此生能够奉养老师到终老。
可没成想,竟然是他先死在了庆历十三年。
李沉壁陷入过往,一双本就无神的眼格外涣散。
傅岐望着他那副出神茫然的模样,甚至怀疑是不是在下一刻,他就要落泪了。
“傅岚。”一道温柔的声音喊回了李沉壁。
“不要委屈,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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