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灯会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上京灯会。

        一辆华美的四驾马车自皇宫西门而出，往前行驶一段距离后，紧跟在不远处的前一辆马车身后，两辆马车先后驶出宫道，顺着街道拐入今夜灯会最繁华的长街。

        今日上京城百姓出动，为了防止待会卡在路上，乘坐车马出行的富贵人家都会提前一些出门，比如这会，各家看到这两辆马车先后驶来，纷纷避让。

        “燕字旗，是燕王的马车，快让开。”路边看热闹的行人在看到马车上的幡旗后，纷纷为马车让出路来。

        “诶，你看后面那辆，四驾出行，会是谁？”

        那男子刚将话问出口，便被身边人捂了嘴，“小点声，四驾马车，燕王开路，那里面坐着的，必定不是齐王便是昭宁公主，你是有几条命敢议论。”

        坐在马车里，言笙听着外面的人议论纷纷，心中有些无奈，这几天的选郎之事，怕是早已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以至于百姓们提到她便如此大的反应。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广宁公主，只见她眉心微蹙，有些紧张。言笙与她双手交叠，轻声安抚道：“阿姊不必有负担，今日权当是出来玩儿的，听说这上京城的花灯极美。”

        广宁公主看向言笙，眼中的忧虑却无法散去，她不禁回想起了前天

        “昭宁，你的好意阿姊心领了，但选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是不选还好，你和九兄还能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但若是真叫我选了，那旁人该如何看你？如何看九兄？如何看皇室？”广宁公主将手中的名单推回。

        言笙看着被退回来的纸张，她问道：“难道阿姊就不想亲自挑选驸马？不想亲自选与你共度余生之人？”

        昭宁的话，在广宁公主心中不是没有触动的。

        经过罗俊彦一事，前前后后那么多的劫难，她心中的想法也改变了不少，昭宁为她着想，把这么好的机会递给她，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她心知昭宁所选之人，定是这上京城极好的儿郎，若是真的有合她眼缘的，昭宁也定会替她去请旨赐婚。

        那么，她将是继淮安公主之后，第二个自己挑选驸马的公主。

        淮安公主当年为了下嫁许砚池，主动放弃了太多太多，能有今日的光景是她运气好，押对了宝，许砚池争气，为她挣了回当日放弃的荣耀，但往往世人只能瞧见花团锦簇，却记不得体面背后的心酸，早在许砚池初入官场时，两个人曾一起挨过一段很艰难的岁月，以至于那时，她作为旁观者都替淮安公主可惜。

        而如今轮到她时，昭宁提前拦下了所有风险，她只需点个头即可。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可她却不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昭宁的好意，这会为她带来极大的麻烦。

        因此，当日广宁公主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做不到以损害昭宁名声的代价为自己选驸马，但言笙听后却对她神秘一笑，随后说道：“阿姊怎知，这非我所求？”

        于是，广宁公主瞠目结舌地听完了昭宁心中所想：这小妮子竟不打算嫁人。

        依她的话讲：“此事一出，既能为阿姊选到合适的驸马，也能让上京城的贵妇们打消对我的念头，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她这个态度，倒是把广宁公主给说不会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昭宁是刻意而为之。

        广宁公主试探地问道：“那母后和几位皇兄知晓吗？”

        “自然不知道，我若是不先斩后奏，他们能让我这么闹么？”言外之意，她对此毫不在意。

        广宁公主为她暗自捏了把汗，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心仪之人呢？这些事情必定会给别人留下话柄，你就不怕，到那时候会影响到你们吗？”

        言笙想了想，随后答道：“不怕，若是我真心仪他，他也心仪我，那他必定不会在乎我名声上的小瑕疵，若是他觉得这是我的不足之处，那我再换个人心仪就好了。”

        就算是其他思维能扳过来，但对于爱情，言笙心中依旧保留着同现代时一样的看法，她不会因为喜欢谁，就曲意迎合对方而改变自己，前世如此，这一世也一样。

        为旁的所低头，是为了心中的道义、为了能立身于诡谲、为了能护住自己身边之人，但为了爱情让她低头，这笔买卖，言笙从不觉得划算，况且，如今她心里还没有人，这话说出口自然更是毫无负担。

        但同样的话听在广宁公主耳朵里，心中唯有震撼。她从未曾想过女子也能潇洒如斯，不惧世人眼光，甚至连爱人的看法也一样，一切只为本心。

        广宁公主的怔愣在言笙眼里，只当是她被自己的离经叛道吓到了，但好在也说动了她，任务完成后言笙拍了拍广宁公主的肩膀，让她做好出宫的准备。

        这准备一做就是两天，尽管这会广宁公主已经坐在了马车里，她心中也依旧忐忑，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做如此出格之事。

        马车车厢被打开，整条长街的热闹与喧哗瞬间涌了进来，言笙和广宁公主前后脚下了马车，在长街繁华的景象里，她们依旧是极为打眼的一双天家富贵花，路过之人无不偷偷觑上一眼，但也仅此而已。

        没人敢在天子脚下，对金枝玉叶有半分妄想。

        “见过昭宁公主、广宁公主，公主殿下千安。”

        言笙和广宁公主并肩而立，面前是薛纪淮带着三个‘参加总决赛’的儿郎们，言笙打眼扫过去，清一色的赏心悦目，她想着，若是今日广宁公主一个都没瞧上，那么光是让他们作陪看花灯，也算值了。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抬手示意几人起身，薛纪淮同言笙通了个眼色，随后为燕王和广宁公主介绍道，“这三位分别是晁公子、董公子、沈公子。”

        薛纪淮每介绍一个，他们便拱手行礼一次，广宁公主见到人站在自己面前，这才将面容和名字联系起来：

        长平侯的嫡幼子晁珩，现任工部屯田司主事，即将晋升为工部员外郎；嘉靖伯的嫡次子董少禹，如今的大理寺寺副；最后一个是沈国公世子沈君泽，如今供职于翰林院检讨。

        各个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精英子弟。

        广宁公主心中不禁感慨，昭宁果真个是胆子大的，让三位出身煊赫的世家公子甘愿陪她们赏花灯，这怕是满上京，也只有她能做到。

        广宁公主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薛纪淮见人都相互介绍过了，便在前头引路，带着一众人走入长街，欣赏着大原的繁华夜景。

        上京城的元宵灯会极为有名，形色各异的花灯能从皇城拉到京郊，任何商铺酒楼的门前墙上，都要装点着花灯，更遑论是最繁华的长街，以及最热闹的庙会，这一夜无论走到哪里，都寻不到半分夜色的影子，整座城都沉浸在花灯的光芒笼罩下。

        华灯初上，长街便已经涌入许多人，不难看出，这一夜的上京城将会被欢闹声充斥着，花灯在元宵的夜里不会燃尽，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点亮，今夜的上京，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不仅如此，每年的这时候，上京灯会还是周边各国贵族富商的首选，也由此带动了上京城自新年起的第一波商业高潮，每年元宵，上京城的商业收益，能抵得过周边几家小国的大半年税收。

        但太过扎眼，必招人恨。

        前两年有一次花灯节，便因着人多造成了极大规模的恐慌事件，外族势力的参与使得那一夜的上京城充斥着惨叫，那年过后，皇帝手段狠厉地处理了一批官员，礼部又派出了王牌同参涉其中的小国谈判，因着在理，狠狠从他们身上咬下好几块肉下来。

        自那以后，元宵灯会就成了兵部和巡防营新年的重点工作，每年接手负责这个工作的，都得是挑得起大梁之人，因为负担太重，若是一个不慎，负责人便首当其冲被开刀，可以说是块极为贵重的烫手山芋，能不能好好接住吃下去，全看个人的本事。

        而今年的负责人，是齐王。

        这也就是为什么，言笙有底气把广宁公主带出来，今夜的上京城，对她们来说再安全不过。

        “来，广宁、昭宁，你们一人一个。”燕王将两柄手提花灯递到两人手中，广宁公主手中拿着的是一柄繁花盛开簇拥在一起的形状，而言笙手中拿着的则是一轮明月的造型。

        言笙将宫灯在自己手中颠了颠，看上去很有质感的设计，拿在手里却分量极轻，她再一次由衷地感慨了下古代匠人的劳动智慧。

        走着走着，耳边突然响起少年的声音：“公主。”言笙转头望过去，是沈君泽。

        沈君泽比她大不了多少，有着一副人畜无害的长相，落在言笙眼里，这是个标准的小奶狗。

        “怎么了？”她反问道。

        少年的手抬起，手中捏着她的披风展示给她看，“殿下的披风松了，若是再往前走几步会沾地的。”

        听他如此说，言笙转头望向自己右肩披风的接扣，确实松开了，自己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冲着沈君泽道谢：“多谢你。”

        随后言笙便想着将手中的花灯递给沈君泽，自己好腾出手来系披风，但还没等她将花灯递出，便有一双手提前为她系上了松散的接扣。

        言笙抬起头看向那人，意外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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