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该相信谁
宁安浩眼前一黑,犹如闪过电视机故障的雪花,四周景色随之发生变化,他像坐上一台时光机,几秒后,又身处于一间昏暗的客厅,每个角落里都搁置了蜡烛。
窗帘紧闭,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宁安浩在沙发上,他想站起身,却被熟悉的力量揿住了肩膀,耳边传来姜离的声音。
“好好看着吧。”
他猛然偏头,却没有看见姜离,只有其沙哑的声音如空谷般传响。
“看看你们人类,有多么虚伪。”
哒、哒、哒、哒。
客厅里,高跟鞋敲击着地板,伴随着诡异的节奏,像丧钟一般响了起来。
宁安浩转头,客厅正中央赫然立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红色束腰长裙衬出她婀娜旖旎的身段,垂在身侧的两只纤臂缓缓抬起,像仙鹤展翅,旋转,跳跃,女子脚上蹬着的红色高跟鞋如同踏在音符上飞舞。
不知哪里响起了歌声,充盈在整个房间内,是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唱着:
七月半啊,良辰吉日嫁新郎。
穿红装呀,瞧红灯笼黑寿方。
在蜡烛摇曳的微光中,宁安浩看清了女子的面貌。
她就是肖红兰。
她如花似玉的脸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笑意,反而面露痛苦,紧紧皱着眉,眼里含着泪光。
这时,从玄关出响起清脆的掌声。
“跳的真好,真美,我的妻子是世上最美的女人。”锃亮的光头映入眼帘,周祝平一步步靠近肖红兰,露出憨厚的笑容,他刀瘢遍布的手攀上肖红兰不盈一握的腰肢。
他宠溺地望着她。毫无温度的声音还在继续唱着。
他悄悄来,把手搭在我腰间。
嘀嗒嗒嘀,是庆钟还是丧钟?
“我可以停下了吗?”
肖红兰咬着嘴唇,脸上毫无血色,身子依旧随旋律舞动着。
周祝平没回答她,走至窗边拉开帘幕,刺眼的光线闯进房间,晃得肖红兰头晕目眩,她一个趔趄,将身子倚在沙发上才险些没摔倒。
周祝平转过头,阳光削刻出他颧骨的轮廓,留下阴影。
他明朗的笑容倏而僵在脸上。
“跳啊!怎么停下了?给我继续跳啊!”
宁安浩被周祝平这声吼叫吓得险些从沙发上弹起。周祝平沉下脸,一边扯着肖红兰柔弱的手腕,一边拧着她的下颚,青筋暴起。
“不能停!一刻也不能停!必须让别人全都看见!”
女孩的歌声仿佛从留声机里传来,断断续续,遥远陈旧。
鲜血四溅,嫁衣上绽放玫瑰。
一下两下,在花海里,我沉沉睡去。
肖红兰眼角滑落一滴泪,她动弹不得,哽咽着,语气中带着哀求道:
“祝平,不要这样好不好……”
周祝平双眼充血,表情龟裂,他掐着肖红兰的后颈,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和善。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你不是说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吗?!”他陡然推开肖红兰,肖红兰后背砸在冰冷的墙壁,顺着墙跌坐在地上,眼里泛着泪光。
周祝平向后退了几步,拿起花瓶朝桌角砸了下去,清脆一声响,宁安浩和肖红兰都愣住了,只见他从狼藉中拾起锋利的碎片,朝自己手腕毫不留情地划了下去。
几滴鲜血同箭矢散射在宁安浩脸上。
肖红兰哭喊几声,跌跌撞撞跑过去,抓住周祝平的手腕,她啜泣道:
“我跳!我跳!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再自残了!”
周祝平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狰狞的面容逐渐变得舒缓,温声道:“好,好!我都听你的,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爱我的!”
他环抱住了她,闭上眼欣慰道:“有你真好。”
肖红兰妥协了。她不再哭闹,每天在窗边跳着千篇一律的舞蹈,姿态优美,妩媚动人,如果不是那阴森可怖的音乐,以及她心如死灰的神情,这会是一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绝美画卷。
她偶尔回想起曾经的年月,她和周祝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愿意赠予她最爱的玫瑰,送她一片花海,在漫天雪花飞舞之下,笑语喧阗之中,两人举行了让人艳羡的婚礼。
他单膝跪地,说会爱她一辈子。
但是,“公主与王子永远幸福生活在了一起”仅仅只是童话作家杜撰的,用来欺骗世人的一句话,在现实的词典中,从未也永远不会有“永远”二字。
结婚后的周祝平恍若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对肖红兰恶语相向,施暴打骂,后来,甚至改用自残威胁来践踏肖红兰那颗爱他的心。
肖红兰哪里不知道他的目的,她心如明镜。她知道周祝平心中最在乎的,只不过是自己名下,双亡的父母留给她的两套房产罢了。
他想让世人以为她疯了,他便不用背负任何责任。
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周祝平,她早在父母因车祸离世的那一晚便上吊自尽了。她全心全意爱着周祝平,时间久到,连她自己都已然忘却了,这份感情究竟是爱情还是恩情。她可以忍受周祝平将怒火倾泻在她身上,但她实在无法接受周祝平爱上了别的女人。
他是她余生的光,光总是转瞬即逝的,总不能因为它太灿烂耀眼,便不自量力以为满身污泥的自己也是璀璨的。
他救回跌入泥潭中的肖红兰,给予她生的希望,随后亲自将那熊熊燃烧的生命之火踩灭,再碾上几脚,猛啐几口。
如果他真的这么迫切,肖红兰心想,那就随了他的愿吧。
今天是我的婚礼,也是我的葬礼。
我才明白,他爱的不是我,是我的名字。
“啪”的一声,她的世界里有什么东西同琴弦般断裂了,眼里最后一抹微光也消失殆尽。她沉默着,紧攥着一捆粗质麻绳,踏上凳子,一圈一圈缠绕在房顶的吊灯上,伴着眼角最后一滴泪的滑落,松开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雪静静落在厚厚的雪褥覆盖的屋檐上,天空如搓绵扯絮般落下鹅毛大雪,公园里的色彩只剩下一片亮银。在无人问津的腐朽长椅上,堆着一座雪人,雪人皑白的胖身子矗立着,一颗扁扁的脑袋盖在上面,没有鼻子,没有嘴,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绿豆般的眼,盯着行人往来的方向。
就这么被埋没吧,他想,不留下任何痕迹,就这样消失吧。
反正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这世上,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只是,他眼里涩涩的,酸胀难忍,金灿的阳光映在乳白的雪上,他的眼中顿时溢满了泪水。
如果他不曾见过光明,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常宁市公安分局。
“队长,两个人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人行天桥。”
监控室里,一位盯着满墙电子显示屏的警察汇报道,他有如鹰隼的眼来回扫视着监视器,倏而皱起了眉头。
“但是队长,奇怪的是,所有的监控都未拍下两人之后的去向,他们就在天桥上凭空消失了。”
杜警官背着的手指向屏幕,“把这个给我放大。”
那画面中显示,就在宁安浩与姜离上了天桥消失后不久,有一位光头男子神色匆匆走上了天桥。
“把这男的资料调出来。”
坐在一旁的警察在屏幕前驾轻就熟操作一番,随后说:“报告队长,这人名叫周祝平,是附近临华公司的总经理。”
俯拍到天桥全貌的屏幕中,周祝平看似有目的性地走至天桥中央,四处张望了一下,房间里几双聚精会神的眼就眼睁睁地看着他——
消失了。
“这还真是见了鬼了。”坐着的警察不解地挠了挠头。
一个小时后,办公室里,俞佑泽终于等到了杜警官,杜警官示意他坐下,将行车记录仪调了出来,屏幕转向了他。
屏幕中,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靠树林的车道,几秒过后,从左下角出现两个人影,一高一低,低的穿着红裙子背着紫书包,是俞子晴没错,高的一身黑衣看不清脸庞。
那名身材硕长的黑衣人牵着俞子晴沿着车道直走,最后左转消失在树林之中,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
俞佑泽迫切回望向杜警官,“后面还有吗?”
杜警官摇了摇头:“那天只有这辆车停在树林边,车主开走后这车就荒废了,直到最近车主离世,他儿子才发现了这个记录仪。”
“这个黑衣人能查出是谁吗?”
杜警官遗憾地说:“特征太模糊了。”
俞佑泽沉思几秒,脑海中浮现林堇序曾说过的话,激动道:“那您能查到萧奉贤这个人吗?”
杜警官一个眼神,旁边的警察低头操作了几下,遂即抬头汇报:
“查无此人。”
车轮声呼啸成一片,四周重归喧闹。宁安浩片刻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睁眼,发现自己竟完好无损重回到了天桥。
姜离正站在对面,面对着他。
他刚想说些什么,视线下意识越过姜离的肩膀,看见了一个人影,是周祝平。
三人在天桥上站成一条直线。
下一秒,周祝平指着姜离,眼底溢满怒气道:“怪物,你杀了迎芳,我要你偿命!”
话毕,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刀,径直朝姜离冲了过去。
姜离转头,他反应极快地躲开,但周祝平却止不住脚步,又朝宁安浩撞了过去。宁安浩没有姜离矫健的身手,他只能站在原地,咬着牙根,双手控制住周祝平的手腕,五官因用力而变得狰狞,他向后踉跄几步,终于,刀刃在距离他心脏一寸处停下。
“周祝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姜离一步步逼近周祝平,冷声道:“你欺骗一心爱你的人与你结婚,你利用她们对你的爱做着丧尽天良之事。你通过自残威胁她们装疯,逼得她们只能以死谢罪,好让大家因为你所谓憨厚老实的外表,就理所当然把你当作受害者,却殊不知,只有你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音量逐渐高涨,“你知道红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自尽的吗?她那么爱你,那么信任你,而你不仅毫无人性地利用这份爱,还带着别的女人回家,刺激她本就脆弱的心!”
宁安浩的手肘被周祝平甩开,周祝平面朝着姜离,丝毫没有因那丑陋的外表而感到畏惧,他用看透一切的语气回击道:
“所以这就是你杀了迎芳的理由?”
姜离嘶吼道:“我是为了复活红兰!杀了她,红兰就能回来!”他脸上越来越密集的肉瘤因他的愤怒逐渐破裂开来,流出粘稠的血液。
姜离的话有如导火索,周祝平周身的戾气霎时像火山一样爆发,宁安浩也被波及,他感到大事不妙,作势要伸手去拦,但为时已晚,周祝平风驰电掣举着一抹银色冲了出去!
霎时间,宁安浩脚下的地面发生剧烈震动,支撑的墩柱也在摇摇晃晃。桥下依旧是车流如梭,倘若掉下去,定会被车轱辘碾得粉身碎骨。
他稳住重心,大喊一声,“姜离!快住手!”
姜离隐藏在眼皮后的眸子松动了一下,但早已来不及,那利爪裹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如决堤之势倾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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