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郑欢推开包厢门，便见到孔雯雯笑眯眯地朝自己挥着手，示意她坐到身边。

        “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班的人也都有了不小变化，你之前在国外回不来，班级聚会也没参加过，要不我给你重新介绍介绍吧？”

        孔雯雯抱着郑欢的胳膊，指着旁边的几个男生，“那个是咱班学习委员王辉，他旁边穿黑色衣服的李志宏……”

        郑欢随着她的话仔细辨认，等一轮介绍完才开口询问：“我记得班里有六十二个人，怎么今天到场的才二三十个？”

        “嗐，”孔雯雯叹口气，“刚毕业的时候人还能聚齐，不过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的和你一样在外地求学难得回来，有的毕业直接在大城市定了居……还有的……还有的生活过得实在不如意，就和我们断了联系。”

        郑欢一时有些唏嘘。

        “哎对了！”孔雯雯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郑欢又道：“你还记得咱们班徐岁吗？就高三转学的那个男生，咱们班班草！这些年他也很少和我们联系，听说当了首饰设计师什么的……群里有人说，这次聚会他报了名，不过到现在也没见着，估计是临时有事又来不了了吧。”

        郑欢听到“徐岁”两字愣了愣，迟疑地回应孔雯雯道：“那还真是可惜，我也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孔雯雯又打趣着随口说：“以前班里人还说你们俩一个班花一个班草，又被老师安排坐在前后桌，不要太般配……”

        郑欢尴尬笑：“不过是班里乱传着玩的，他高三转学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也是，就我们老班那个严厉样，要是真有什么准是早揪出来在班里当众批评了。”孔雯雯笑着转开话题，喊着大家一起唱歌玩起游戏。

        郑欢被众人推着唱了首歌，又喝了几杯酒，就独自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用手支着头看大家玩闹。

        许是房间里音乐声调得大，郑欢呆的久了觉得头有些胀。眼看着大家玩得尽兴，没人将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便寻了个机会逃出了包厢。

        迎面而来的微凉空气激得郑欢一个机灵，正巧给她提了提神。关好包厢门，郑欢慢慢走到长廊上，双手撑着栏杆往外看去。

        不远处的商场依旧亮堂，街道上川流不息，目光往回拉，便瞧见几对小情侣朝着自家酒吧的位置走来。

        郑欢估摸着今天店里的生意应该还算不错，也懒得下楼，只全然放心地交给梁佳她们照看。

        九点半，店里点唱服务开启，一些民谣小调从一楼传来，是方静怡的声音。郑欢背靠着墙，闭眼静静听了会，又从大衣口袋里摸索出香烟和打火机。

        昏暗的长廊里亮起一丝火光，烟被点燃。

        灰白色的烟雾在她面前萦绕，眼前街道的景模糊了，只能依稀辨出有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郑欢车的旁边，随后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酒吧里。

        大概率是单独来的客人。

        郑欢没太在意，纤长的手指将香烟夹着送到嘴边深吸几口，就又垂下手半搭在栏杆上。

        风起得更大了些，驱散烟雾的同时也加快了烟草燃烧的速度。不一会儿，指尖传来微灼的热，郑欢随手将烟碾灭，扔进垃圾桶，又重新点燃一根。

        突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本能地回过身探看。

        楼梯间的灯比走廊里要明亮许多，暖调的光落在来人身上。

        郑欢怔怔地看着。

        男人着一身黑色呢大衣，微长的头发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再往下看，就能注意到他藏在银色金属眼镜后的那双好看的眼。

        而此刻，这双眼正与她自己对视。

        说来奇怪，按道理说，十余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可郑欢在见到他的一瞬，却生出了万般的熟悉。

        这熟悉，让人产生错觉，觉得分离不过是在昨天。

        徐岁上楼的动作在见到郑欢时兀地一顿，波澜不惊的眼霎时掀起波澜，却被他迅速垂眼掩去。

        似是不受影响地上了楼，又朝着郑欢所在的方向走去，停下脚步时，两人相距约莫一米。

        是安全的社交距离。

        郑欢在徐岁走来时本能地往后退，将半个身子隐在走廊间种植的月季藤后。

        手里的香烟依旧自顾自燃着，风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于是烟草燃烧的味道一时难以散去。

        尽管这样，郑欢还是将手藏在背后。

        楼梯和走廊间有段距离，灯光难以照进，周遭是一片昏暗。徐岁背光站着，神色隐藏黑暗中，难以被看清。

        这实在是一个不用掩藏情绪，可以尽情宣泄思念的好时机。

        徐岁微低头，目光落在郑欢身上，不舍得有一秒的离开。

        于是他不得不承认，郑欢早不是记忆里的模样了。

        眼前的女生披着微卷的黑色长发，唇上涂着极其瑰丽的艳红，画着微挑眼线，有着成熟女性的万般风情。

        可他却依旧能从郑欢极艳丽的外表中，看到她疏远万物的孤独的灵魂。

        十一年，似乎改变了一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徐岁从这种难以解释的矛盾中释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语气虽保持着最适当的礼貌，但神色却藏着千种万种道不明的感情：“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郑欢。”

        从徐岁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郑欢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霎时盈了泪。她连忙垂下眼，空着的手抬起，顺了顺头发，发出声极短的笑。

        随后抬起头：“好久不见，徐岁。”

        郑欢靠在走廊栏杆上，手里的烟最终还是没藏住，在徐岁的注视下扔进了垃圾桶。

        两个人自打了一声招呼后就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徐岁先开了口：“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是久别重逢后的人常说的老套话。

        “就那样吧，毕业之后就进金融公司，然后一直本本分分地工作。要说我这些年做的唯一破格的事情，也就是去年任性地辞职回国了。”郑欢双手撑在走廊栏杆上，望着远处的霓虹灯。

        远处的空中飘着个卡通氢气气球，郑欢的目光追随了一会，才收回目光。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徐岁，问：“你呢？听班长说你现在是个很厉害的珠宝设计师了。”

        “哪里算得上设计师。”徐岁笑着谦虚推辞：“只是学了个手艺，找了份做首饰的工作而已。”

        郑欢点点头，只是本能地抬头去看，就注意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目光似是带着灼热的温度，只是一接触，就让郑欢心跳兀地加快。

        慌乱间注意到徐岁大衣领口别着的胸针，出于分散注意的目的，郑欢开口称赞：“你的胸针很好看。”

        徐岁闻言低头，瞥了眼领上的胸针，随后又看向郑欢，笑着说：“这胸针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欢，过些天我给你送一枚来。”

        “嗯？”郑欢愣了愣，本能拒绝：“不用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徐岁说：“左右是自己做的东西，你就当是给我了个练习技术的机会好了。”

        被这样一说，郑欢倒是不好再去拒绝。

        多年未见的两人各怀各的情绪，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又难以说出来的，于是表面倒成了相顾无言的局面。

        与沉默相伴随的，是愈发尴尬的氛围。

        正值这时，走廊尽头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房间里的光一下子照亮整个走廊，音乐声也随之传了过来。

        孔雯雯和另外一个女生一同出来，迎面见到郑欢和徐岁，先是一愣，随后扯开嗓子问：“郑欢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这位是……徐岁？你们怎么在外面不进来？”

        被点名的徐岁应了声，本能地向前走了半步，将郑欢半遮在身后解释道：“今天有点事情来晚了，上楼时看到郑欢就聊了几句，这不是刚准备进包厢，班长就先出来了吗。”

        孔雯雯注意力被拉到徐岁身上，也就没再多询问郑欢，一边说着“徐岁迟到要多罚几杯”之类的话，一边同他们又重新回了房间。

        徐岁进了包厢，和这帮同学一一打完招呼就坐了下来，席间时不时有人向他劝酒，都被他“开车过来的”这一借口给挡了回去。

        郑欢的目光一直落在徐岁的身上，见着他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模样有些出神。

        “郑欢？郑欢？”李志宏在郑欢面前挥了挥手。

        “嗯？怎么了？”郑欢缓过神。

        “你这是困了吧？”李志宏笑道，“班长喊你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呢。”

        这一帮老同学一齐提议要玩游戏，郑欢自然不好弗了他们的意，等坐到了中间才知道要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顿时又有些后悔起来。

        没法说出拒绝的话，便只能跟着大家一起玩。

        郑欢的运气不错，一连好几次都没摇到自己，可还没等她多庆幸一会儿，屏幕上就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可算轮到郑欢了！”有运气不好一连几次都轮到自己的人欣喜道。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主持游戏的孔雯雯问道。

        “大冒险。”

        屏幕上滚动起大冒险的选项内容，字句翻滚，最后停在了“选择在场的其中一人，亲一下脸”上。

        郑欢：“……”

        众人看到大冒险的内容纷纷起哄。

        郑欢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见到要求的第一反应，竟是朝徐岁看去。这一望，便瞧见对面的人也正望着自己。

        脸兀地升温。

        于是理智稍退，冲动涌了上来。出于戏弄，郑欢一咬牙，直直向徐岁坐着的方向走去。

        途中郑欢一直观察他的情绪，见他平静的眼里有了点波动，才觉得得了平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今天第一个真诚的笑。

        大家正要尖叫，便看到郑欢弯下腰，亲了下坐在徐岁右侧的孔雯雯，于是尖叫声便堵在了嗓子里，一时半会是既上不去又下不来。

        因为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尺度大，大家又玩得起兴，便潜意识里认为要亲异性才符合要求。

        可屏幕里写的只是在场的人，所以郑欢亲孔雯雯，也是符合要求挑不出一点错误的。

        完成任务，游戏继续。

        许是之前用尽了好运，没过几轮游戏对象就又回到了郑欢身上，这一次她选择真心话。

        孔雯雯读着屏幕上的问题：“谈没谈过恋爱，谈了多久，现在还有对象吗？”

        郑欢皱着眉，思索了好一阵：“只在大学里谈过一次，半个月就分了，后来就没再谈过。”

        大家听了一阵唏嘘。

        等到在场的人几乎都被选中一遍后，时间已经不早，众人起了散会的意思。不知是谁突然注意到只有徐岁从始至终没被点到过名，就煽动大家一同起哄，非要他也选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才肯罢休。

        徐岁被闹得没法，只好选了真心话。

        饶是精力充沛的孔雯雯这时候也有些累了，随便找了个问题，想快点结束：“有没有喜欢的人？”

        徐岁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听到问题缓缓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郑欢：“有，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人。”

        郑欢听了他的话猛地抬起头，随后又迅速恢复正常模样，招呼大家下楼。

        众人今晚玩得尽兴，离开时也是三三两两边说边笑的。

        郑欢作为东道主，将人都给安全送上出租车，才松口气回到酒吧。

        此时已临近午夜，清吧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只剩下三两桌还在继续聊着，但看着桌上所剩不多的酒，也能猜出快要结账了。

        吵闹了一晚的酒吧恢复了安静，方静怡唱完歌后提前回了家，只有梁佳和季泽还在吧台收拾着东西。

        郑欢进吧台给自己到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坐在吧台椅上和梁佳季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一会儿，客人走尽，郑欢三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关了店门。

        午夜的温度更低了些，到了这个点，路边的店铺基本都关了门。

        郑欢裹紧大衣，将半张脸都躲进围巾里，一边掏着手机准备找代驾，一边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还没走几步，便注意到一旁闪着大灯的黑色轿车，以及车里的人。

        徐岁摇下车窗，看着郑欢道：“大晚上的一个人就不要叫代驾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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