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兴军来犯（一）

大宁西边是吐谷浑，吐谷浑同西洲隔着一座阴山。

        这一行七人穿过阴山山腹而出，已是到了吐谷浑地界，而在荒无人烟的山脉中穿行数十日，终于到了吐谷浑同大宁的边境，只要再过两日，便能回到大宁。

        “什么，你说打起来了！”众人刚找了家酒楼坐下准备祭五脏庙，老八趁机打听了下回大宁的路线，谁知小二却是布巾一甩，满怀同情得看着眼前这几个大宁人，“是啊，十来日前兴兵就打过去了。”

        “襄阳吗？”苏不知忙问，她虽然不想见阿姐，可是阿姐在襄阳，她又如何能不担心。

        “嗨，不是，”小二被掌柜叫去干活，旁边一桌看似行商的人接了话，“兵分三路，一路从楚州走，听说已经攻破了扬州，到了建康城下了，一路襄阳，樊将军顶着呢，一路从凤翔攻关陕，听闻如今在富平对上了。”

        百里璟一行人脸上惊骇之色骤现，老八看了他一眼，“我们回南疆！”

        “我得回襄阳，我要去找我阿姐！”苏不知沉默片刻说道。

        玄诚叹了口气，“师兄都在荆襄一带，我们几个不能就自己回山，”说着看向苏不知，“我们师兄弟同苏姑娘一起回襄阳。”

        “你们疯了？”老八低声喝道：“打仗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去了就能赢了？大宁几万大军差你们几个吗？苏姑娘，你腿还伤着呢，你能怎么样？以一敌百？百了之后呢，能敌千敌万吗？你们都是江湖人，不是朝廷的人。”

        “冷兄，可我们都是大宁人！”玄诚冷声说道，一向温温和和的道门弟子此时也变了脸色，一路走来，他看老八性情豪爽，对兄弟亦是有情有义，谁知却是冷心冷血之人。

        “老九，你跟我回去，你身上毒还没解，你必须跟我走！我们不是大宁人，我们回南疆，南疆有天堑拦着，哪边都打不过来。”老八不管其余人怎么样，百里璟，他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百里璟却是沉默了，回南疆，然后呢，等着师父再给他琢磨一个新的解毒法子吗？若是琢磨不出来，就在南疆等死吗？

        匆匆三载，就这么。。。等死吗？

        “老九，你——”老八眼睛通红，急急盯着百里璟。

        “老八，南霜在金平县，你不管她了吗？”百里璟突然开口问道。

        对，还有南霜，老八一瞬间静默下来，可是南霜不会有事，有公子在呢，自己只要看着老九就行，这是公子吩咐的事，“她不会有事，说不定等到我们回去，她就已经在南疆了。”

        “你信吗？”百里璟拍了拍老八肩膀，“人活一世，到底什么最重要呢，金银财帛，功名利禄，亦或是情爱，或者简单的快意恩仇，自在随心？一辈子很短，别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老八看着百里璟认真的神色，他坐在自己身前不过数尺，怎么却感觉隔了一座山一片海呢？

        老八此时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他，这个突然被大巫惦记上，谷主亲自出山带回来的人，总是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见谁都是三分笑，将自己命不久矣挂在嘴上，一心要找解毒的药材，而现在他什么意思？

        “你不想活下去了？不要命了吗？你若是掺合进去还有时间解毒吗？你清醒一点，你会死的，蠢货！”

        苏不知终于从旁人嘴里听到了真相，她震惊得看着百里璟，却见他安慰得朝她笑了笑，“别听他放屁，哪有这么严重。”

        “混蛋，我陪你去敦煌找子母蛊，我两个手都差点废了，差点死在仙岩寺里，我为了谁？我他娘就是自找的，你不是蠢货，我才是蠢货，你不就是不放心这个娘们吗？你要找死你自己去，我不奉陪，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蛋！”老八一掌拍在桌上，碗筷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周围的人见这里争执越来越大，早就远离了这帮带着刀剑的江湖人，如今更是连掌柜都躲了起来。

        “对不起，老八，多谢你！”百里璟看着垂头不语怒气滔天的老八，叹了口气，回头对惶惶不安的苏不知解释，“别听他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家国有难理当身先士卒，和你没有关系。”

        “对，你是大丈夫，我是小人呗！”老八冷哼一声。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百里璟无耐道，见老八又垂头不语，才起身往柜台放了块银锭，“掌柜的对不住，这算赔你的，我家兄弟没坏心眼，就是脾气急了些，对不住。”

        “没事，没事！”掌柜小心探出了一个头连连摆手。

        “今日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启程去襄阳。”百里璟一锤定音，转身上楼进了客房，苏不知还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却见屋门已是关上。

        玄诚他们默默无语，似是知道误会了老八，眼前这人原来不是贪生怕死，只不过担心兄弟毒发，玄诚上前长身作揖，“冷兄对不住，是在下误会了。”

        “不，你没有误会，”老八冷冷一笑，“我就是贪生怕死，我就想找个太平地方好好活着，你看自从跟着那个瘟神，我哪一日有好日子过，呵，他要做英雄自己去，老子不奉陪。”

        一场争执突然而起蓦而消散，堂中众人继续吃喝，不过说话声突然低了些许，都害怕那个仍旧垂着脑袋坐着的人会不会突然发疯。

        百里璟坐在屋内，他知道老八说得是对的，就算去了有什么用呢？自己又不是天兵天将能横扫千军，可是，他看了看自己手上发红的经脉，说不定连南疆都走不到，就无声无息死了呢？

        去襄阳，还能再陪她一阵。

        原来，自己也是上了心，这个冷着脸，就像长在雪地里的人儿，悄悄长在了自己心里。

        外面三更梆子响起，百里璟轻推窗户，楼下角落那张桌上，一盏油灯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桌上滚落着几个酒坛，老八还在灌着酒，一言不发。

        百里璟合上窗户，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百里璟下楼结了帐，买了些干粮马匹，角落那张桌子已是没了人影。

        掌柜见他看过去，忙开口说道：“你那位兄弟，天没亮就走了，让我给你留句话。”

        “他说什么？”

        “他说——”

        你说得对，人生一世，能活多久呢，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南霜是真的。

        “他说，他去金平县了，若是有缘，临安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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