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火势喜人
同样,季博衍的同款座驾在人群中也很显眼。
可惜某人是有心忽略,一面与身边的陈先生聊着两句,一面领着他走向自己的越野车。
向来都是客随主便的道理,陈克进谦和地跟在她身侧,只是余光瞧了瞧隔着不远泊在后面的两辆军车,心下有些忐忑。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这样隆重的接待,自己是配不上的。除非,他将要成为别人案板上垂死挣扎的一条鱼,临死前,多少总有点回光返照。想及此,他悄悄瞄了眼身边人,想着从她面色上猜出些迹象来。
这一看到不要紧,他心脏快速突突起来。顾科长这脸色,表面上还是和颜悦色,只是一丝不易觉察的怒意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怎么办,他当下内心慌乱起来,背脊上迅速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两人刚上车,窗外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温和且客气。
“顾科长”,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旅座找您有要事相商,可否请您移步到后车?”
顾岑连眼皮都懒得抬,“我这儿还忙着呢。过后再与季长官做汇报吧。”
说罢,她授意司机开车。
谁料,男人大手一伸,抓在了降下玻璃的车窗框上,已经起步的汽车带着他向前一个趔趄。好在司机眼疾手快地停了车,短促尖利的刹车声过后,是男人执着的坚持,“军命难违,请顾科长移步。”
不晓得季博衍带出来的是不是都是一根筋。顾岑相当不悦地白了他一眼,“让开。”
男人面色严肃,身体没动位置,大手依旧搭在车窗框上。
“你不让开我怎么下车?”顾岑颇有几分无奈。
闻言,男人迅速退后几步。她也如他所愿坐上了后面的一辆车。
“季长官这么强人所难,为了什么事儿?”车门刚关上,她不怎么友好的话语就如期而至。
季博衍背靠着座椅,瞧着她不带表情的小脸倔强地望着前方,不作答。
一时间,车里安静地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僵持了许久,还是顾岑先耐不住。终是转脸看向身边坐着的人,“有事儿快说,我下面还得赶场。”
“段英红来重庆,我事先也不知道”,他忖度着开口,“她在高阳救过我。于情于理,都该送她安全回北平。今日午饭,也就是在说这个。”
“这关我什么事儿?”
只这一句,顾岑就成功地将之后的千万句都堵了回去。
车里又迅速寂静下来,季博衍只是直勾勾地瞧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说得对。
也正是因为两人都晓得她说得对,所以车里的气压空前高涨,窒息感如影随形。
“没别的事儿我走了”,丢下简单的几个字,顾岑自顾自地开门下车,率先撤离战场。
如果可以,她真想刚刚那句伤人的话从未说出口过。有些事实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何必再血淋淋地扒出来,晒在青/天/白/日之下。
他痛苦了,难过了,她就开心了么?
结果显然不是如此,此刻她觉得自己尖酸刻薄得简直猪狗不如。瞧瞧他那一瞬间苍白掉的面庞,太可怜了。
不然自己怎么会有锥心之痛,一定是怜悯。
嗯,怜悯。
她木木瞪瞪地坐回自己的车里,也不管一边的陈克进,一味地瞧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色出神。而身边的人也不多言语,车内保持着不寻常的安静,一路飞驰。
到了军政大院分给宣传部的那几间屋子里,陈先生后面的安排就由魏康年全权负责了。
本来嘛,接待事宜就不是她的主业。
见着换了人的陈克进,一开始还十分拘谨,说话做事都有点谨小慎微的味道。他总害怕下一秒自己就被七里咔嚓地收拾掉了。
不过,经过他不懈地观察,魏康年的情绪相当稳定,对自己的态度也相当一贯。渐渐地,他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才慢慢回到胸腔,再次有力而蓬勃地跳动着。
接着又折腾了很久要递与彭部长的报告与新鲜出炉的新闻报导,顾岑回住处的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下意识地,开门之前,她向邻近的小楼看了看。
回应她目光的是一片乌漆麻黑。
段英红一如前几日,在中午时分,拎着食盒走进军政大院。对于她的出现,大门口的几位那是早有预期的,寒暄几句,一位哨兵带她走进大院。
但很明显,这位姑娘对于路线已经十分熟悉了。当然,对于这位哨兵,她也算认得了,两人边走边话几句家常。
来到指挥部的时候,警卫员胳膊一伸,拦住了她前进的脚步,“旅座在开会,请您先在偏厅稍候一下。”
段英红笑盈盈地应了一声,顺着他另一只手指向的方向,从容地走进屋里,耐心等候。
不多时,刚刚照过面的警卫员走进来。段英红拎起食盒,正欲随他一道儿去见正主儿,谁知他开口道,“姑娘请回吧。旅座说以后不用送饭来了,许副官会料理妥帖。”
晴空朗日下,亦如平地起惊雷,炸的她脑仁儿嗡嗡作响。饱满红润的双唇嗫嚅着,几次想开口询问,最终却只是沉默的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眼前的男人并不知晓。就算他真的知晓,也不会告诉自己。
“我送您出去”,瞧着眼前姑娘的情绪似乎平稳了很多,警卫员适时地提议道,话里又带着一丝不可抗拒。
段英红浑浑噩噩地晃出了大门,沿着街边走了很久。行至一座小桥,她再无心前行,不管不顾地坐在最下面的两级阶梯上发呆。
匆匆而过的路人瞧上一眼,大多也都避着她。
脑子里还是混沌的,只有军装男人刚刚的那句话,一直在循环往复着。一时间,悲从心中起,她禁不住双手捂上了眼睛,低低地啜泣起来。
她没多少文化,只是简单识得几个字。要说爱的定义是什么,她不晓得。
以往话本里、戏台上的那一个个故事,于她而言都很陌生,也十分遥远,连幻想一下都显得格格不入。但有一天,他就那样跌跌撞撞地闯入她的生活,然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好像就在一瞬间,她懂了爱一个人有多么美好。当然,随后也体味到了不被心仪之人中意有多么酸楚。
其实她没什么坏心思,也明白自己就是踮起脚尖也还差得十万八千里。所以她从不奢求他的青睐,只期许着自己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生活就好了。
只是为何,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变成了奢望?
又一阵泪意袭来,教她将痛彻心扉的感觉尝了个够。
倏得,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像从她的记忆中跃出。
是那个漂亮的姑娘,在季大哥办公室见到的那个。段英红将将止住眼泪,仔仔细细回忆着。
螓首蛾眉,顾盼生姿,尤其那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好似盛着日月星河。再想起那时季大哥的眼神,一种无力的窒息感又腾地一下从心底升起。她攥了攥拳头,嘴里泛起苦涩。
瞧那姑娘光鲜的打扮与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一定身出名门。大概只有这样的妙人儿才配的起季大哥吧,她如是得想着,又无可奈何。
这都是命,她不认都不行。在连连叹息中,她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一试吧。
擦干眼泪,又整理了衣襟,段英红又顺着来时的道儿走了回去。
这时,日头已经越过了正当空的位置,朝着西面微微倾斜。而午后的高温,正在此刻到顶点。虽然目前还是初夏,但素有火炉之称的重庆已经是十分炎热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在大太阳下,显得是有几分焦躁。
军政大院门口的哨兵们都还腰背挺直地站着岗,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有严整肃穆的认真。其中一位瞧见远处走过来的姑娘有点面熟,就不由得盯着多看了几眼。。
呦,这不是段姑娘么?他心里嘀咕着,午饭时分她不是没进去多久就出来了,现在怎么又绕回来了。
“段姑娘”,待人走近,哨兵迎上前一步,热络道,“您怎么这点儿回来了,还是要通报指挥部?”
眼前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几次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哨兵就这样立着,好奇地瞧着她,也不出声催促。
最终,她也没完整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模糊地说在等人,不用通报。讪讪地笑了笑,她便走到大门边不远处的大树底下,一面避暑,一面关注着进进出出的人和车。
此情此景,尽管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哨兵还是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不多问,不多言,也不多想。要等人就等吧,反正不是来路不明的不安分份子,不能算自己的管辖范围。
人员车辆进进出出,日头一路偏西,段英红如同不远处的哨兵们一样,一直守在大树下。现在能做的不多,她唯有耐心等待。
顾岑的车停在军政大院门口,同她一起下车的还有齐瑞峰。两人这是刚从周边的几个区署回来,边向门内走着,边还讨论着关于剿匪思路。
院门前往来的车辆与行人众多,他们谁都没在意身后传来的跑步声,直到一个细细的声线传来,音量不大,但还算听得清楚,“姑娘留步啊。”
起先,顾岑也没在意。直到同样的声音响起三、四次,门前哨兵也都瞧着自己看,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头,只见一位水蓝色斜襟布衫的姑娘跟在身后,殷殷切切地望着她。
这面容有几分熟悉,顾岑再仔细一瞧,便想起来昨日中午的事情。在她微微的诧异中,那姑娘先开口了,“请恕我冒昧,不知可否与您说上几句话。”
既已认出眼前人,顾岑心上自然蒙上几分不悦。但出于教养,她还是礼貌地问,“找我有事?”
见段英红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回身让齐瑞峰先进去,自己随着段走到离院门有一段距离的街角。
一开始短暂的几秒钟,两人相顾无言。段英红一直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开口。直到顾岑眉头微微蹙起,她才抿抿嘴,为自己稳了稳心神,难堪地说道,“虽说还不知道姑娘您的名字,但昨儿咱在季大哥那里是见过的。”
不知道是不是“季大哥”三个字,让顾岑蹙起的眉聚地更紧了几分,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段英红看在眼里,却也不胆怯,她接着说,“季大哥是个好人,有本事,家世也好。这辈子,我知道自己怎么也都是配不上的。”
说着说着,悲伤又一次涌上心头,在胸腔内汹涌澎湃地翻涌,她抑制不住得有些哽咽,“我虽出自小门小户,但也是清白人家。现在一直相依为命的爷爷也丢下我去了,这世间便再无亲人。季大哥念我可怜,一直照拂着。我也没旁的心思,只要能让我留在他身边就行。做佣人也成,我不求名分的。”
豆大的泪滴随着颤颤巍巍的嗓音,从她的双颊滑落,滴在地上的泥土里,迅速洇开,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顾岑此时无暇欣赏这出美人落泪的戏码,上涌的血气顶得她脑瓜生疼。好不容易按住自己想要喷薄而出的火气,她尽量平静地说道,“这事儿你不该来找我。”
这是一句非常公道的大实话。她是秦望舒的未婚妻,这姑娘凑上来说想要跟着秦还成,现在泪眼婆娑地要跟季博衍,这哪是她能管的。
可惜段英红是看不明白她的意思的,只当做是她不答应的推诿,于是泪流得更凶了,吧哒吧哒跟不要钱似的,可劲儿造。
顾岑内心的憋屈开始是越积越多,越垒越高,仿佛再多那么一丢丢,自己就要炸裂开来。终于,心底的小恶魔被唤醒了,她不怀好意地回敬了一句,“这事儿要给我,你怕是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至此,双方彻底崩盘,段英红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她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不卑不亢地回应着,“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季大哥也绝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
冷笑两声,顾岑不想再与她纠缠,留下一句,“那你找他去,何苦来与我诉委屈”,就信步走远了。
对着她远去的背影,段英红紧握双拳,咬碎了一口小银牙。她发誓,自己一定要做到给她看看。早些时候还是高看她了,这么善妒,哪一家大户能容下这样的主母!
顾岑这厢也没舒坦到哪去。她气鼓鼓地迈进自己办公室,万年一遇地大力甩上门。“砰”地一声震得左右两边的办公室都似乎晃了一晃。正在桌前赶稿的汪成溪吓了一跳,手下的笔尖一滑,在雪白的稿纸上拉出了长长的一道,与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相比,简直难看死了。他转头与同样抬头张望的陆向阳对视一眼,两人皆迷茫。
“出去看看?”他的脑袋微微向门口一撇。
陆向阳无声地叹口气,哀怨的眼神递过来,仿佛在说,又是我?
他起身去走廊上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坐在椅子上继续刚才的工作。
“诶”,汪成溪探头探脑地问道,“什么个情况啊?”
“不知道”,陆向阳头也不抬,拿着一叠资料前后翻看,“顾科长的门关着,啥也看不见。”
切,说了跟没说一样。汪成溪不满地收回了视线,一低头又瞧见丑丑的一道大咧咧地躺在纸张中间,闹心。
好端端的一页,都白写了。
他无奈地将这一页搁在一边,又重新抄写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封闭的空间没有舒缓顾岑心中的愤懑,反而是愈加压抑了。季博衍这厮哪来这么多闲情逸致整这么一出幺蛾子!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她忿忿地想着。
要是这会儿还是在她的地盘,他从北平到南京前世今生的过往都能被她翻出来。她这贩消息的行家可不是浪得虚名。
只可惜,蛟龙困在浅水湾,教会在山城重庆的势力还未铺开,通信还阻塞着。没有白手套,她也不敢轻易运作,暴露了岂不是要坏大事情。
一时间,进退维谷。
忧心忡忡地考虑了几天,顾岑心下有了打算。她遣魏康年去找许副官来,说是自己有事相商,让他务必前来。
魏康年找到许志泽的时候,他正一脑门子官司。旅座要送段姑娘回北平,可是段姑娘怎么都不肯离开重庆,还说就是现在回了北平,自己还是要再来的。这可愁煞许志泽了,进也进不了,退还退不得。这不,他都好几日没出现在指挥部了。
不对,许志泽疑惑地上下打量着魏康年,“兄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本不打算回答的,看他一脸虚心求教,魏康年无奈地道,“家门前盯梢,我都找你两天了。”
“罪过罪过”,许志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跟指挥部留个话多好,省得在我家门口费心了。”
一脸看傻子似的表情,魏康年讽刺地毫不留情面,“昨儿一早就留话了,你没听到啊?”
得咧,客套几句客套到枪口上了。
许志泽嘿嘿一笑,自我解嘲道,“这两天手头上事儿杂,整天东奔西走的。不知兄弟今日来找我什么事儿呀?”
“是顾科长找,我就是来传个话。”
听闻是她找自己,许志泽不由得心下一紧。段姑娘还没安排明白呢,这位姑奶奶又想做什么?
冥冥中,他有种感觉,这两件事儿没准儿是一件。
“顾科长那边是什么事儿呀?”许志泽试探道,“透露透露,让兄弟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晓得”,魏康年也是实话实说,“没说是什么事,就是请你过去。”
瞧见许貌似一脸不相信,又不情不愿的,他又补充道,“最近我们在跟剿匪的事,可能跟这个有关吧。”
许志泽狐疑地又瞄了他好几眼,难道自己感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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