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故事讲的真烂
叽歪了半天,两人还是一道上路,来到顾岑的办公室门前。轻轻叩了叩门,魏康年像押送货物一样,将许志泽交到她手里,才告退。
“这小兄弟挺有意思昂”,许志泽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发感慨。
“人这叫认真负责,凡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顾岑一边沏茶一边说道,“门给关一下。”
几秒钟过去了,没听见他的回应,也没听见关门的声音,她一抬头,瞧见他立在原地,束手束脚地望着自己。
“开始怕我了啊”,她调侃着,“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亏她说得出口,许志泽不屑地撇了撇嘴。要说对不起,也是她对不起旅座,还真好意思在这儿叭叭。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无言地走过去关上门,又在顾岑侧面的长沙发上坐下,眼睛盯着桌上香茗蒸腾起的袅袅水汽。
他的消极抵抗多少让顾岑有些没底气,她清了清嗓子,还是选择了直奔主题,“季长官,后来在北平那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成功地唤醒了他的神智,许志泽双眼锁定面前人,不由得轻哼一声,“就算我说过得很好,你信么?”
瞧着他愤愤不满的情绪,她倒也理解。自己过去做的事情,今时今日再看起来,真是相当不咋地。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信”,顾岑的情绪还是很平稳,“你对他的情谊,日月可鉴,必然不会瞎说的。”
一股热血涌入颅内,他真想从头到尾地跟她好好说道说道,让她自己评一评她做的那些事儿是人做的么!
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话,在最后一秒钟还是被他收住了。审视地来回瞧了好几圈,许志泽调侃道,“你不是秦家的儿媳妇么,了解别的男人的过往算什么事儿。”
蛇打七寸,他就是不让她好过,能怎么办。顾岑两眼一瞪,双手一摊,不尴不尬地回道,“我与秦望舒的事儿与你解释不着。他日,我自当去找季长官说清楚。现在劳烦你讲讲他那段过往好吧,我就是去找他也能多说点人话不是。”
这一下子,倒是堵得他不好再推脱。反正自己都想让她知道知道旅座那段时间的艰难困境,
许志泽索性就向她讲述了她离开北平后的事情。
随着她的离开,相继有两个独立团都倒戈了。这两个团长还都在第一军侦缉处的秘密调查的名单上,季博衍受此牵连,被停职审查过一段时间。
事态曾经一度还非常严重。最困难的日子里,他在监牢里度过,至于里面发生过什么,许志泽也不知道。当时他与郑怀远只是被停职,两人为了季长官的事情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关系疏通,最后也无济于事,就连几句明白话都问不出来。
无奈之下,许偷偷跑去奉天找老夫人想办法。季师长虽然已故去,但军中人脉还尚存了一些,他抱着期望前去。谁知,老夫人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就让其回去,还让他给她儿子带句话,“古人云,自作孽不可活。今日你我母子缘分已尽,日后生死祸福,互不相干。”
这事儿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母亲如何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又或许,老夫人早已收到消息,这个坎儿,季长官是过不去了。
正当一切都陷在暗黑的绝境中时,一条从前线传来的消息解脱了季长官。说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话讲到此,许志泽顿了顿,戏谑地瞧了瞧顾岑,才解释了消息的内容。
那就是,秦舟行带领麾下全部将士投靠了国民政府。
一时间,口诛笔伐,秦舟行成了全天下第一恶人。姜军长顺势将两个独立团倒戈等是非一并扣在秦的头上,反正他儿子要娶顾家娇娘也是一并传回来的事实。
针对季博衍的调查就此终止。他被放出来之后没有再回侦缉处,而是被姜军长安排到了炮兵旅,从营长做起。许志泽与郑怀远继续跟着他,一个做了警卫员,另一个做了副手。从此三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玩儿命。
河北高阳一役,由于情报有误,协同作战的三个步兵旅中了埋伏,撤退途中,留下炮兵三营作掩护。
没多久,一个营的军士就几乎全部阵亡。郑怀远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救下了重伤昏迷的季博衍,许志泽架着他与其余三个人一道儿向前去追赶大部队。
在许最后的一次回眸中,郑怀远身着的军装已然被鲜血染得红彤彤一片,看起来像是新娘的嫁衣。他还固执地守在一架博福斯式75毫米山炮后,指挥着仅存的几个还能勉强站立的人,做着最后的抵抗,为他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讲及此,饶是顶天立地的许志泽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一度无法再次开口。
第一次亲耳听到战争残酷现实的顾岑握起拳头,咬着后槽牙,也是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这么久都未曾再见郑怀远,她从来都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调整了好久得情绪,许志泽继续讲着故事。
几人追出几十里地,都没瞧见大部队的踪迹,而肩上架着的季博衍似乎已经是不行了,有进气,没出气。大家一合计,决定就近找一户人家,为他先处理一下伤势。
绕开了村落中聚集在一起的民房,他们来到了东头靠山的一所小院前。从虚掩的大门缝中,可以窥得三间小瓦房已经有些年头了,院子里有一座小石磨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几人拍门进去,就遇到了段英红爷孙两个。
瞧见季博衍苍白如纸的脸,段老大爷将他安置在屋内,又找来草药为他止血、疗伤。那时,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也不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就是竭尽所能地让每一个弟兄都活着。
在段家住了好些时日,季博衍福大命大地醒了过来,缓慢地康复着。乔三儿与陈响出去查探情况还未归,许志泽与何庆丰每日帮着段老大爷做些力气活。
当然,磨豆腐他们也包了。
何庆丰对此,一向十分积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是中意段英红。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段姑娘惦念着的,却是卧床静养的那个人。这样彼此缠绕的好感就飘荡在空气中,又秘而不宣。
一日,村子中十分喧哗,好似有呼呼啦啦一大群人的声音。警觉的许志泽悄悄潜近了观察,却见着是敌对一方的一队人马。大概有一个连队那么多的人,村子口已经由士兵守起来了。
他心道坏菜了,迅速跑回小院预警。段老大爷让孙女带着三人先上山躲躲,等事情过了再回来。
谁料,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几日后,三人悄悄潜回,发现小院儿已经被付之一炬了,院子中央还有一具被烧焦的尸体。段英红恸哭失声,这凄厉的声响,结结实实地传到了三个男人的心坎儿里去。
何庆丰本就钟情于段英红,此后,他便一直照顾着她。总想着有朝一日娶她过门,给她一辈子的依靠。奈何,造化弄人。他在一场战役中被流弹所伤,用药吊了几个月,还是不治身亡了。
从那以后,旅座就为她在北平置了座宅院,留了银钱,每月还让我去探望几次,许志泽如是的说着。他仿佛知晓顾岑想听什么,特意将段英红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她张了张嘴,十分罕见地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旅座什么心思,我懂,你也懂”,许志泽说得毫不客气,“当年就是在狱中,他也不曾埋怨你半句。你要是能对得起他的一片真心,需要我做什么,许某人都无二话。只是,你要再做那不是人的事儿,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会杀了你。”
说完想说的,他再无言语,气咻咻地摔门而出。又一次,门框晃得震天响。多半,隔壁的那几位,又得是吓得一个哆嗦。这突然一下子的玩意儿能将人逼疯。
人离开了许久,她才拿起桌上的茶杯,将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tmd,他这是讲了一个多么烂的故事!
听得自己压抑的要爆炸。她的双手倏得颤抖起来,晃得厉害,怎么都按不住。发展到后来,她的泪水竟然也不自觉地淌了出来,大片大片的,止也止不住。md,她心中骂着自己:姓季的又不是死了,你哭什么哭!
经过一夜反复,脑袋里代表着感性的妖娆小人儿终于以微弱的胜利打败了另一个为理性站台的严肃小老头。顾岑早早起床洗漱,还精心打扮了一番之后才出门。就在今日,她要去寻一个人。听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她终究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瞧上一瞧,再做判断。影响一辈子的事儿,由不得她草率。
刚拉开门,她正要迈步出去,一个高大的黑影挡住了她门前灿烂的阳光,他的手肘还悬停在空中,拇指与食指自然的曲成一个圈。
收住将将要迈出去的脚步,她抬头一瞧,就呆愣在原地。
“我刚要叩门,你倒先出来了。”低沉略带磁性的男中音传递出欢乐的情绪。
收起自己的痴呆样,顾岑悻悻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秦望舒精准地探测到了她急转而下的情绪,轻声问,“我,打扰你了?”
“没有”,她调整好情绪,暖洋洋的笑容又挂在脸上,“突然看到你,有点惊讶。”
呼,他夸张地长嘘出一口气,打趣道,“还以为你不欢迎我呢。”
“我来南昌公干,顺路来看看你。”
“南昌?跟这儿顺路?”顾岑都开始怀疑自己地理知识的真伪了。
“相比济南,南昌离得可近多了。这不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多少有些惦念。”秦望舒笑眯眯地望着她,诚实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
“还没用早餐吧?”他体贴地询问道,“街口有家小店,听说味道不错。”
“嗯”,顾岑带上了门,两人并肩漫步在大路旁的小道儿上,金灿灿的朝阳,为两人塑了一层金。
“多时到达得重庆?”她温柔的嗓音洗去了他一路上的舟车劳顿。
“昨夜晚些时候,从宜昌乘轮渡过来的。”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遣人去接你。”
“没多大事”,他暖心地笑了笑,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栋三层建筑,“我就住那儿。”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是三科同事们住的那栋招待所,她顿觉有些意思,抿嘴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啊?那楼看起来不是很正常”,他疑惑地瞧瞧她,又瞧瞧楼。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顾岑扭过脸去瞧着他,眼里藏着不少戏谑。
秦望舒笑而不答地回望她。
许久,他才投降似地给出答案,“并非不放心你,而是不信他。”
“季博衍可太执着了,我怕他难为你。”他的目光投向大门外的街道,路上已经稀稀疏疏地有好些人了。
“他让你为难了么?”视线又转回她的脸颊上,秦望舒看得仔细。
顾岑摇了摇头,“没有。平时也不怎么常见。”
“嗯。在这儿不开心了就回南京,来济南也行,别委屈了自己。”他的话说得沉甸甸的,很有重量。
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一辆越野军车从大门驶了出去。顾岑认得,那车姓季。
车里的人一早就看到了漫步在旁的两人。不晓得为什么,他觉得那姑娘格外漂亮,要比平日里更漂亮上一些。
他自嘲地笑笑,心里却还是酸胀感爆棚。
许志泽这几日还在忙段英红的事儿。这姑娘真的是倔强得很,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走,搞得他迟迟都不能回去交差。要不是知晓缘由,他真要认为她是在有意难为他。
立在指挥部门前,他懊丧着,这么一件小事都没办成,真不知道怎么向旅座交代好。
“杵在门前做什么呢?”低沉浑厚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看,想什么就来什么。
瞧见长官,许志泽笑得一脸苦涩。
听了他汇报,季博衍也没再说什么,瞧他扭曲的情绪就知道他有多心虚了。只是简单地吩咐许,有空就去关照一下段的生活起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给尽快解决。
连声应下,他又接过来季长官递来的一沓文件,说是让他配合宣传三科的罗江合深入了解一下江北区袍哥会的情况。
大致浏览了一遍概况,许志泽不得不感慨,顾科长手底下还真有几员迅猛的干将。
到了三科办公室,他很快就与大家融合到了一起,这当然与他的没脸没皮有着密切的联系。众人可都还记得,他们刚来的时候,这位许副官带领他们坐的奔放军车,真是终生难忘。
一开始大家都还以为,这个炮兵旅就这装备,谁也没多讲究。直到有一天,他们惊奇地发现,就连炊事班开的车,都没有那么豪横。
明摆着,之前那就是许副官的杰作。
再看眼前整日笑迷迷的许志泽,时不时的还夸上大家两句,众人一时间都还有点难以适应。都偷偷在背后揣测,他是不是有间歇性精神障碍类疾病。
对此,许志泽一无所知。不过他倒是发现,顾科长好久都不见人影了。
四下打听一圈,他听到一个不将他气死不罢休的消息:顾科长因为未婚夫到重庆,已有几日没过来办公室了。
他真真是服了这姓顾的小娘儿们。那日不是说得明白,她怎么还能这样积糊!
是认为他没有这个胆子?
想及此,血气一个劲儿得上涌。不行,他得上门讨个说法。若是要做秦家少奶奶,就赶紧从哪来回哪儿去,少在跟前碍眼。
一大清早,许志泽就出现在顾岑的住所楼下,那门给锤得砰砰做响,搞得还在刷牙的姑娘一脸懵,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再想到之前不怎么开心的回忆,她果断地从抽屉里取出枪别在后腰上,才去应门。
“你”,看清来人,顾岑十分诧异,“一大早这么激动干嘛?”
“听说您未婚夫来啦”,他阴阳怪气地拿腔作调,“请问您俩啥时候走啊,我好去送送。”
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她一脸无奈地笑了笑,“他多会儿回去我不清楚,不过我是铁定不会离开的。”
“诶,我说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递不进去话呢。”
像是找到个发泄口,许志泽忍不住将近几日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全都诉出来,“一个是非要别人来爱赖着不走,另一个是明明不爱别人还拖着不走。怎的,要上天呐。要我说你俩尽早一道儿滚蛋,路上还能搭个伴儿。”
后一个的所指她大概是晓得的,只是这前一个,从语法上来讲,貌似并不指秦望舒。
“还有谁让你头疼了?”顾岑的关注完全没放到点子上。
意识到语失,他赶忙浑水摸鱼,“行行行,我又与你说不着。想想你自个儿吧。”
他的语气明显弱了很多。即使强撑着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气势上也与之前不可比拟。
一瞬间,两人位置调换了过来。顾岑成了那个气焰嚣张的主儿,“是段英红吧。季长官要你送她回去,她不肯走?”
“瞎猜什么你”,一个不留神,让她给带着走了,许志泽懊恼地瞧着她,幽幽地说道,“现在在说你的问题呢。要是你觉得上次我话没说明白,那我今天就重新再说一遍。”
刻意的顿了一下,然后他一字一句地接着道,“您要是打算做秦顾氏,那还请您就此离开吧。就是开展宣传工作,也犯不着紧着重庆这一个地儿啊。要是您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那就别左右摇摆,瞻前顾后地骑墙。”
此刻在朝阳下,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显得熠熠生辉。大概是因为已经考虑完全了,顾岑的心情并不沉重。她完全体会不到现下该有的认真肃穆,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笑场破坏气氛,刻意压低嗓音说道,“许副官不要这么猴急嘛,容我找个合适的时间。贸贸然前去——”
一听到她这又似官腔,又似推诿的言语,许志泽心中的火又一下窜得老高了。还未等她说完,他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地吼道,“说得倒简单,你tmd想没想过别人的感受。奥,你在这边风花雪月,别人呢?”
他突然的发作吓得她一个激灵,抬手按在自己胸口上,顾岑狠狠剜了他一眼。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tmd对。
“这几日”,她微微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一栋小楼,“季长官那边晚上都不怎么亮灯。他都在哪儿啊?”
还算她没有良心泯灭,知道看看旅座住所的灯,许志泽的火气立刻消了大半。不过气势还是要保持,他一脸高冷地回答,“在指挥部。最近清查、剿匪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了,旅座忙着统筹部署呢。”
“嗯”,顾岑的脸还沉着,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随后她撂下一句,“最近你少来我这儿,瞧见你烦”,就毫不犹豫地将门给关上了。
许志泽嘴巴上的动作慢了半拍,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可噎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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