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父与子
元风初寒回到军营后,女巫医早已经侯在一侧,他将沈云临放在床上,回身就对女巫医道:“你要是救不活她,我便屠了你家族!”
女巫师从未见过他如此戾气之面,吓得连草原之礼都忘记行,直接跪了下去,“奴必拼尽全力。”
元风初寒转过身去,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拳,眼中弥漫着藏也藏不住的心痛和紧张。
女巫医见她肩头和右腿都伤得比较严重,她解开她的衣服,不禁一愣,“是个女子?”
元风初寒呵道:“别废话。”
“是。”女巫医继续解她的衣服,着手救治。
“少主,有情报。”琅西的声音在帐外传来。
元风初寒侧头看了一眼女巫医,抬脚走了出去。
琅西见他出来,立即急步上前将情报递交,“武成来的。”
元风初寒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皇帝病危,太子监国。
剑眉微皱,他道:“问清楚大临皇帝得的什么病。”
“是。”琅西接过字条。
元风初寒道:“那个小孩呢?”
琅西道:“已经请巫医去看了,阿雨泽在看着。”
元风初寒道:“扎纥的人回去了?”
琅西点点头,“自从少主和白则宁回来后,他的人便一直盯着白则宁,夜里他逃跑的事应该也知道了。”
元风初寒不在意地道:“跳梁小丑,你去吧。”
“是。”琅西行了礼,转身离开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来,道:“少主,属下觉得那个小孩有点不对劲。”
元风初寒道:“何意?”
“阿雨泽背他的时候我扶了一把,反正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元风初寒想了想,道:“你的直觉一向很准,以后留意他就是。”
琅西点点头,正欲离开时,一士兵飞速前来禀报道:“少主,大王有请。”
琅西即刻皱紧了眉头满眼担忧地看向少主,却见他神情平静,只道了句“知道了”。
“看好她。”元风初寒淡淡地说了一句,他那幽深的眼眸望了一会远处凝重的黑夜,然后抬脚走下台阶。
元风初寒来到王师后,等待他的是站在王帐前脸色阴沉的依克姆普,以及候在一侧一脸幸灾乐祸的扎纥。
“阿父。”他站定行礼。
“跪下。”依克姆普道。
元风初寒闻言,右脚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
“衣服脱了。”依克姆普道。
元风初寒松开腰间皮革,将衣襟扯开。
依克姆普将双手背负,冷眼俯视着元风初寒,“寒儿,从小到大,为父说的话你从来没有忤逆过,怎么如今变了?”
元风初寒垂了下眸子,一言不发。
依克姆普道:“你违抗为父的命令,可知罪?”
元风初寒道:“请阿父责罚。”
“混账!”依克姆普突的怒道,“为了一个中原人,你竟然不顾为父的命令,私自带兵出营,你眼里还有没有为父了?!”
元风初寒低下头去,“私自带兵出营已成事实,孩儿不愿分辨,愿领罪。”
“好啊,你现在翅膀硬了,难怪整个元风部都在说只识元风初寒,不知我依克姆普,我看如今的黔霖军,恐怕也只听你号令,不服本王之调遣啊,还是我这王位你也早早盯上了?”
元风初寒闻言,抬头看向他,严肃而恭敬地道:“阿父言重了,孩儿现在拥有的都是阿父给的,孩儿不敢心存二心。”
依克姆普道:“不敢存二心?好,你若真没有二心,那就说说,为何私自出营?”
这是一条死路,不说,便是犯上作乱,可说了,白则宁定是活不了,这些元风初寒深知轻重,况且他出营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所以此时倒也平静,只道:“孩儿自小便爱重阿父,绝不敢有异心。”
“给我打!”依克姆普盛怒,抓起身旁士兵手里的鞭子砸在元风初寒的身上。
那士兵见状,快步走上前去,捡起鞭子朝他行礼道:“寒少主,得罪了。”语罢,士兵手持长鞭鞭打他后背。
那鞭子不是普通长鞭,鞭身上带着尖利的倒刺,只一鞭下去,他那后背立马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他放在双腿上的手暗暗紧握,双唇紧闭,一声也没有坑出来,一张冷硬的脸庞紧绷着,强忍着剧痛而至额头青筋爆出。
那一声声皮开肉绽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脆而刺耳,闻之令人抓心挠肺,寒毛直冲后背。
十鞭过后,依克姆普心软了,喊道:“停!”
一旁的扎纥道:“阿父,才打了十鞭也太便宜他了。”
“下不为例。”依克姆普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营帐。
扎纥朝着元风初寒冷哼了一声,甩手离开。
强忍着的剧痛在此刻得到了释放,他紧绷的身子一歪,忙以手撑地,冷峻的面庞憋得泛紫,整个后背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抬手拉好衣服,转身朝着马儿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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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临的意识再次恢复时,睁眼,可眼前一片障碍,她微微张了张嘴,身体一动,撕裂般的疼痛顿时蔓延全身。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沈云临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小九呢?”她开口,喉咙嘶哑低沉。
元风初寒道:“他没事,已经活蹦乱跳了。”
沈云临想要坐起来,可实在伤口痛得厉害,元风初寒起了身,后背顿时传来一阵绞痛,眉头微皱,此刻的他,双唇发白,看上去虚弱不已。他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好,嘴里却忍不住责骂道:“没想到大临智勇无双的长云郡主也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沈云临不觉理亏,但却后悔,所以她只是低着头,没有吭声。
元风初寒侧眼看她,难得见她有一次不反驳,便把药递到她面前,“喝了。”
一股刺鼻的药味钻进鼻间,沈云临端过,一口喝尽,药味的苦涩后劲十足,好一会,她缓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轻触肩膀的伤口。
元风初寒道:“你放心,是个女巫医,她说你的眼睛有伤,得用药敷。”
沈云临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元风初寒道:“你那点障眼法在我这不管用,只能骗骗扎纥,那条山路崎岖,雨天路滑,你骑着马必然不会疾驰,又怕我追来,索性让马自己跑了。”
沈云临觉得刚才的问题问的毫无意义,元风初寒的心思,不是她能揣测的。顿了顿,她道:“定阳的事是我误会你了,谢谢你。”
元风初寒道:“何意?”
“阿雨泽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谢谢你。”
元风初寒闻言,神色一变,侧了侧头道:“此事与你无关。”
沈云临一时无言。
元风初寒看向她,道:“有个最新的消息,大临皇帝病危,现在是太子萧诩监国。”
沈云临一愣,“皇帝病危?得的什么病?”
元风初寒道:“已经去打听了,不过也打听不出什么。”
沈云临道:“皇帝专爱武事,即便年老,仍旧身强体壮,怎么会突然病危了?”
元风初寒道:“你也觉得此事不简单?”
“皇帝他。”沈云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他说大临的内政,于是不再多言。
元风初寒倒是不介意她的防备之心,他上前把她手里的药碗拿过来。
沈云临忽而嗅到了他身上的药味和血腥味,立马抬头道:“你受伤了?”
元风初寒道:“没有。”
沈云临道:“你身上有血腥味。”
元风初寒道:“是你身上的。”语罢,他转身欲走。
沈云临伸手便拽住了他的衣袖,“我睡了多久?”
元风初寒道:“一晚上而已,松开,你好好休息。”说着,他抬了抬手。
沈云临却拽得更紧了,“你昨晚带兵出营去找我,你阿父没有怪罪你?”
元风初寒道:“不过是斥责几句罢了。”
“只是这样?”沈云临半信半疑地道。
元风初寒道:“以后别做这种蠢事就行,我还有事。”
沈云临闻言,松开了手。
蓦地,元风初寒的呼吸一滞,心跳漏了半节似的,眼中浮起一丝失落,但很快,他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抬脚离开。
沈云临这时道:“等一下。”
元风初寒驻足,回身看她。
沈云临道:“你能不能让人搭个帐篷给我?”
元风初寒一愣,“你不走了?”
沈云临道:“是。”
“伤好了自己搭。”元风初寒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沈云临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
可是一出营帐,元风初寒便立马让人搭建了一个帐篷出来。
到了第二天,沈云临拆掉了眼前的纱布,强烈的光线让她抬手挡了挡,适应了好一会后,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迷蒙,她晃了晃脑袋,眼前的迷蒙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抬手摸了摸肩上的伤,没想到草原的伤药药效如此之好。
“白公子。”
帐外忽而传来琅西的声音。
“进来。”沈云临答了一句,下了床去。
琅西走进来说道:“你的帐篷搭好了,跟我走吧。”
沈云临点点头,抬脚跟了出去。
小九早已在帐内等候,看到沈云临后,他飞快地跑了过去扑进她怀里。
沈云临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琅西道:“你要是需要什么就来找我,没什么事我会在军营。”
“谢谢。”沈云临说着,又对小九道:“你先出去玩。”
小九点点头,飞快了跑了出去。
沈云临留意到琅西一直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小九,他跑出后,他还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虽感觉奇怪,但眼下这不是重要的事,便道:“琅西,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琅西正色道:“不敢,有什么事你尽管问。”
沈云临道:“我听说元风王有四个儿子。”
琅西点点头,“除了我们少主和扎纥,还有依帕尔和尧里少主,只是他们二人陪着王妃回了母族,暂不在草原。”
沈云临闻言,走向茶几道:“坐。”
琅西走过去落座,见她替他倒了一碗茶,他便行礼道谢。
沈云临道:“那他们二人与阿令……与你们少主的关系如何?”
琅西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问什么?”
沈云临略有些歉意,“阿雨泽说元风王连让你们少主去祭拜长公主的权利都收了。”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说。”琅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只是看她的神色,似乎并不知道少主被鞭打之事。
沈云临道:“我想帮他。”
琅西想了想才道:“你有所不知,我们元风部的王是不能与外族通婚的,当年大王为了保护元风部,不顾族内反对上京求亲,虽然是大临公主,可对元风部来说也只是一个外族人而已,所以我们少主从小就因为血统不纯而倍受欺压,如今的地位也是少主拿命换来的,不然,少主恐怕连夫人的面都见不着。”
“原来是这样。”沈云临这才明白为什么扎纥张口闭口的“小杂种”,“所以元风王虽然对你们少主委以重任,但还是心存猜忌的。”
琅西点点头,“现在的黔霖军都是跟着少主出生入死过来的,在这些战士的心里,只认少主。”
沈云临道:“父与子,君与臣,其实都是一样的,只要有了猜忌,那么彼此之间的信任就荡然无存。”
琅西道:“你说的对。”
沈云临道:“看得出来,你们少主对他这个阿父存有很大的敬爱。”她相信父子血缘的牵绊,即便元风王再猜忌阿令,心里对他的疼爱也是发自内心,只是他笃定了阿令的为人不会做出叛逆之事来。
琅西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沈云临想了想,道:“既然扎纥想要你们少主死,那就满足他。”
琅西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沈云临眉头微挑,道:“一而再,再而三,四而衰。”
“你的意思是?”琅西迟疑道出,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如果扎纥再有什么动作,那么必定会适得其反。”
沈云临点点头,“从回到草原,因为我的事,定阳和明州的事,扎纥一直在针对你们少主,如今元风王有了具体惩罚,按照扎纥的性子,他一定再找机会下手,只要他动,我们就让他倒霉。”
琅西“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将手放在胸前道:“但凭吩咐。”
沈云临道:“我需要你留意扎纥的一举一动,还有那个叫竺桢的。”
“明白,我这就去。”琅西说完,行了礼便退下了。
入夜后,沈云临去找元风初寒,“阿令。”她跑进营帐,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有阿雨泽在收拾东西。
阿雨泽扭头看了她一眼,不悦地道:“哟,你命可真硬啊,被狼咬成那样都能活蹦乱跳的,这要是摔到崖底下都摔不死吧。”
沈云临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问道:“你们少主呢?”
“你又找我们少主做什么?”阿雨泽没好气地将手里的抹布砸在桌上。
“我找他有事。”
“白则宁我可告诉你,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乱跑,少去找我们少主,要不是少主拦着,我真想把你丢到山里喂狼去,自从你来了草原,把我们少主连累成什么样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少主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阿雨泽两手叉着腰一脸怒气冲冲。
“你什么意思?”沈云临挑了挑下巴,目光锐利。
“滚出去。”阿雨泽不耐烦地推了她一下,转身继续擦着桌子。
“你说清楚了,什么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受屈辱?”沈云临上前一把拽起他。
“别拉拉扯扯的。”阿雨泽甩开她的手,指着她道:“为了去找你,少主私自出营,被大王罚了鞭刑,打了整整十鞭,你知不知那鞭子用什么做的?”
沈云临一听,震惊不已,这才后知后觉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血腥味,她也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出了营帐,她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忽听一阵埙声从远处传来,她抬头看望去,见元风初寒背对着坐在高处的亭下。
她踌躇了一会,还是抬脚顺着小路走了上去。
听到了脚步声,元风初寒飘远的思绪抽了回来,放下了手回头看去。
沈云临驻足在远处,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火堆,上面正烤着一只兔子,耳畔不禁回响起刚才阿雨泽的话,“阿令。”她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只唤出了他的名字。
“坐吧。”元风初寒淡淡地说了一句,起身上前了几步挑了挑火势。
沈云临走上前坐在那棵木头树上,草原的夜里还是夹着凉风的。
元风初寒头也不抬地道:“今天的药吃了?”
沈云临点点头,“吃了。”顿了顿,她看着他的神色如平时无异,便瞟了一眼他的后背,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神,受那么重的伤,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盯着我看什么?”元风初寒问了一句,却没有抬头看她。
沈云临立马移开了视线,低了低头,不知如何开口,夜里的凉意让她抱了抱自己的手臂。
元风初寒看了她一眼,道:“快烤好了,既然你来了,也省得我送过去。”
沈云临一愣,“这是烤给我的?”
“好了。”元风初寒说了一句,拿起了兔肉走过去递给她。
沈云临往后躲了躲,她从来没有吃过兔肉,实在不知该如何下嘴。
元风初寒坐在她身边,再次递到她面前。
沈云临急忙侧了侧身子,为难地道:“我没吃过。”
“行,那我喂你。”元风初寒说着就将整只兔肉往她嘴里送。
“我吃。”沈云临吓了一跳,伸手就挡。
元风初寒不禁一笑,将棍子递给她,道:“你就知足吧,我可从来没给别人烤过肉吃。”
沈云临闻言,低头咬了一口,肉嚼在嘴里很有质感,鲜味十足。
元风初寒的脸上流露出满意之色,他回过头去,唇角带笑地望着手里的埙。
借着火光看去,他手里的埙有些磨损,像是用了许久了,沈云临问道:“这个埙对你很重要?”
“这是我阿娘的。”元风初寒的声音很低沉,夹着浓厚的思念。
这也是沈云临第一次听他提起长公主,那是他说自己没有家人,她不甚疑虑,如今看来,疼爱自己的母亲已去世,而自己的阿父又将自己看做一个征战的工具,有时,确实感到心凉。她不禁说道:“我在皇宫看过长公主的画像,你们长得很像。”
“是吗?”元风初寒扭头看她,目光那般柔和。
沈云临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
元风初寒微微一笑,那俊朗的笑容连月儿看了都忍不住躲进了云层。
“你……”沈云临看着他,欲言又止,而后站起身来,道:“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就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她回头看他,“怎么了?”
元风初寒伸手道:“把肉给我,尝一口便罢了,吃完了该积食。”
沈云临闻言,把兔肉给他,然后顺着小路下了坡。
元风初寒起身注视着她离开后,低头看向手里的兔肉后,又环顾了一眼四周,在确定没人后,他坐下去,若无其事的在那咬过的边沿上下嘴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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