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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一章


会议室里的几回万籁俱寂是不同的,此刻大部分人都分辨得出。

        唐晓诗坐在那,这种安静或许是她明白但她不愿意看见的,其实都注意她,她喝了口茶,压一压情绪,“我已经替她报案了。”

        陶局长按了遥控器,这种万籁俱寂又变了,投影仪上是一张唐晓爱从大学教学楼下来的照片。她认真地看着路。

        许倩直着眼睛,恨道:“你早就知道她会死。”

        鸦雀无声。

        唐晓诗端坐在那,什么都不说。

        郑竞起身,一把将党徽给摘了,往口袋里一塞,“我去办手续了。”他那话是只对着朱局说。

        其他人也都垂着脸。没什么反应,也像是没听见。唐晓施拎着保温壶,终于拎到了一只空的,晃了晃,很用力。

        没有人说话。

        唐晓诗的眼里没有情绪,她淡淡的拎着空水壶,走了出去。做出来了一些不耐烦的样子。但似乎也是如此,她想发作,但很无力。黄澄澄的大门又被碰上了,没有锁上。这次那位靠得最近的男警员没有去管。

        唐晓诗下楼,能听见楼梯下的人在一点点的散开,是有些声音的。她心里依然很平静。但没有去打水,来到一楼,之前茶水室边的走廊的尽头,是这座公安大楼的一处出口。她也是想回到这透透气。不过,一到,那边立着一个人,她有些没想到。

        当唐晓诗来到他边上时,郑竞面无表情的。

        “郑警官。”她打招呼道。

        郑竞没有应。

        一只白鹭突然飞了下来,停在花坛边的边沿。

        静静的,在饮水。

        “你不怕他们来吗?”郑竞道。

        唐晓诗偏过头,“谁?”

        她的声音有些警惕,郑竞没有回答。

        唐晓诗反应了一下,道:“有什么好怕的?是我的家人。”

        郑竞一笑。

        唐晓诗捏着水壶的手紧紧的攥着。

        那个白鹭飞走了。

        屿舶机场,一个束着发的穿着羽绒服的中年妇人搀着一个穿着军绿色粗羊毛厚外套的老头子。

        两个人好好的看着机场里的人。来来往往的人。

        唐璋是忽然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

        机场里,那一个个的手机,像是黏在他们的眼和脑还有信息的全部。

        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天了,发酵完了。

        老人捏紧了女儿的手,有些蹒跚地走在机场大厅里。

        屿舶分局的公安大楼里,唐晓诗并没有什么畏惧的,那一处出口,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提着那壶空空的保温瓶,又回到了茶水室,看着桌上的那一只空水壶。她知道,爷爷一来,肯定是从正大门去。

        现在她在这。

        二十分钟前。

        “他现在为什么来不了?”郑竞道。那只白鹭还在那饮水。

        唐晓诗从他的声音听出来一种正气,那和唐晓爱——她很熟悉,一个小虫子又爬了上来,她伸手过去一下掐死了它,“有人看着他。”又道,“怕他一听说她出事了,他逃了。”

        郑竞道:“我去看着他,”顿了一顿,朝那花坛里一看,“应该是公安去看着他。不管是谁,都不适合。”

        唐晓诗没说话。

        郑竞道:“他在哪?”

        唐晓诗捏着水壶的把手。

        郑竞道:“说吧。”

        唐晓诗看着前方,一辆车驶来,是珩a的牌照。

        “不说吗?”郑竞道。

        唐晓诗道:“岙州饭店,3205房,她跳下去的隔壁的那间。”

        郑竞耐着恶心听完:“知道了。”立刻朝公安分局的大门口跑出去。

        唐晓诗又朝外面看了看,没有白鹭了。天上下的雨从没那么细过。坐在茶水室里,隔着围墙可以看见外面的马路,几分钟前。

        一辆珩k的出租车从屿舶机场出发,飞速的开。

        郑竞带着警官证,奔向区中心的岙州饭店。现在全城肃穆,就像一出事时的公安大楼里一样,横塘路上没有多少人,走路时都很专心,他看着,估计一些途经过的政府部门里,应该都充满着一种比平时更严肃的气氛。

        老司令来到屿舶,是这样的事。

        现在屿舶的人,简直又再一次证明了,唐晓爱选择这样死,是她判断正确的。一路上,越来越近,郑竞倒已经有些意外了,他还记得之前岙州饭店那边的喧嚣。

        他摇着头,嗬笑了一声。

        岙州饭店的保安和大厅前台早没有心工作,脑海里全是那一幕。现在终于到下午了。他们在等待公安过来提人的那一刻。殷经理也回岗位了,在加班。他们本打算送唐晓爱健健康康的离开的。没想到她那么死在外面。之前程乔毓换了个落魄艺术家的打扮,进去,就没人发现。

        郑竞也在外面的地摊铺上,买了顶帽子,直接进去找人,这一个上午岙州饭店里很乱的,也没人发现他是之前来过的警官。他又想起了那个白衣裙女孩,现在她——他明白了。她那是故意的。什么不查了吗?他们是对屿舶人民失望到了什么地步才这样戏耍公安?现在屿舶安静了。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不是吗?警察同志?”

        在岙州饭店里,郑竞的脑海里反复盘旋着这句话。

        他搭乘了电梯,按了32楼。

        她说得对。

        都是凶手,吴某,屿舶人。倘若屿舶人是能让她心怀希望的人——屿舶这边肯定有人知道吴某的。郑竞忽然发觉他是憎恨的,这屿舶因为这件事这一整天成什么样了。许倩和朱局也是。但是除了他们呢?他们是为了唐晓爱做了很多了。

        电梯上行,郑竞看着跳跃的数字。

        他突然感到吴某对他和许倩还有朱局等这样的人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屿舶还有一部分也是被伤害的。屿舶人也在相互伤害。

        电梯里的金属门,能微微的倒映出一些影子。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32楼,他踏出去。

        走廊有一处长窗。屿舶的区中心是很拥挤的。那么多的人,都是一张张的嘴,一双双的眼。其实他曾经只觉得密密麻麻的大楼只是一种城市里的拥挤感。现在他开始看到了里面的各种人。

        3205房门外,郑竞叩门。

        嘭嘭!

        其实他从未感到屿舶是一个这样充满了邪气的城市。

        嘭嘭!

        房门里,一个年轻的高个男子,依然带着那顶假发,那顶针织线帽,“谁?”他的语气很稀松平常。

        是个年轻人,郑竞想了想,道,“屿舶分局,公安。”

        应该是她的爱人。

        那个口吻。

        郑竞看着地毯,之前在监控看过她被唐晓诗扶着走,在哭。现在,那些上午在楼下围观那个和唐晓爱有些神似的女孩的人,应该都会为这样的富家子拍手叫好吧?你的女朋友是这样的。就是不是富家子,也会拍手叫好的,一样。

        “开门吧。”郑竞道。

        里头无人回应。

        郑竞理解,等了一会儿。

        片刻后,里头的人道:

        “等一等。”

        被他的口吻一惊,郑竞思索着,稍稍停了一停,给他一个情绪的缓冲。

        他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心想,这些,是吴康被关进监狱以后就能平衡的了吗?还有许多屿舶里的好人所受的折磨以及或许背的不该有的骂名,由谁来偿还?

        3205房里,没人回应。

        郑竞又敲了一下门,想了想,道:“先生,公安来陪你一起看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人回应。

        郑竞开始激烈的敲门,“喂!开门,快把门,”他不该那么急,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甚至感觉到——

        他的感觉是对的。那算是她的恋人。

        里面很安静,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吴康在之前就被程东绑着。程乔毓带着一把匕首。进来后,换了一件雨衣,拿着记号笔在他的皮肤上画着切割的痕迹。刀是特地买来最快的。

        他并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他醒了,他后来戳瞎了他的眼睛。吴康是看着自己被切到一半,再被挖了眼,继而被注射了安眠药物。

        这个房间里有摄像头,他给录了下来。

        是证据。

        3205里一直很安静,郑竞不敢敲门太狠,怕引人注目和惹来保安。

        程乔毓走出了里面的房间。

        门还在响。

        最后一声,郑竞收了手,准备联系单位里的人,看看唐璋他们有没有到了。或许他可以现在就在门边守着,电话忽然通了,一瞬间——

        3205的门打开了

        程乔毓擦着门把上的血,抬眸道,“公安,是吗?”

        郑竞拿着手机,扭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雨衣,浑身血迹的男子。一个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他?他只惊讶,他感到自己比想象中平静:“没事。”匆匆地挂了手机,双手往前——一个踌躇,推着他往里走,他雨衣上的滑腻的血也染上了他的手,“快进去。”

        程乔毓只顾着那门把手上的血,是干净了,就回过视线,郑竞看他过分冷静,心里提高了一些警惕。

        郑竞把门关上。

        外面雨已经停了。郑竞在起居室里看见了被绑起来的人。

        “我爸。”程乔毓撇了撇头,道。

        程东在沉睡,程乔毓的雨衣上坠满血迹,往下看了看,其实他在厌烦——这套雨衣该怎么脱下,一滴血不沾身。

        “他们到了吗?”

        郑竞看着他,“政界的吗?”

        程乔毓闻言,噗嗤的笑了一声,又擦了一擦橡胶手套上的血,“什么政界,我,商界?”郑竞看着他,程乔毓无语的一笑,抹布往地上一丢,脸上一寒,哽咽道,“她投错了胎——她不该来。”

        郑竞不语。

        程乔毓的一双眼睛有些空洞,感慨的,“她太好了。”落在雨衣上的血迹,偏头,“我没那么好,不过,其实我也不该来。”

        郑竞听着,朝程东看了看,心思沉下去,想起这半天里的屿舶的一幕一幕,又或者那个会议室里的几处空位,现在该填满了。

        而这里——

        郑竞看见程乔毓在检查这屋里残留的血迹,他能感觉到,那是他的一种严谨的做事态度了。

        “也许,有些人还要说你,你不该来也不是来了吗?活该被折磨。”

        说着,走到他边上,瞥见什么,拿脚点了一点地上。

        程乔毓往下一看,看着那滴血,是落在地毯里了,和花纹融在了一起,“你还真的是公安。”

        郑竞垂眸不语。

        程乔毓开始收拾一些带来的东西,把假发给摘了,“唐晓爱不就是那样的吗?他们那么对她的。”

        郑竞朝他一看,轻声问道,“要自首吗?”

        程乔毓掏出手机,朝程东撇撇脑袋,“趁他没醒,是要报案的。”掏出了手机,垂眸一想,朝他一看,“你是公安,我觉得还是您——”

        郑竞一笑,听得出来:“没事,我应该会辞职。”

        程乔毓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开始犹豫。

        郑竞朝他望了望,“我说得清楚的。”

        程乔毓的眼里开始恢复了真正的清醒。

        郑竞看着他满雨衣的血迹,还有那双眼睛,“没事,真有什么,我也觉得——这件事,你应该自首。”

        程乔毓的反应很快,“你报警。”

        郑竞心里是叹了口气,撇开视线,望着地上的一滩血迹,才敢露出一些真实的情绪,其实是已经快崩溃了,这能是谁的血?“那我要进去检查一下。”又道,“要说一下现场的情况的,我可以进去的吧?”

        程乔毓垂下眼睛,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了长窗前。曾经,唐晓爱也曾这样站在长窗前。也应该和他此刻一样——她跳下去之前,数过数的吧?

        屋子里响起了一些脚步声。

        他的眼里非常的冷静。

        郑竞去了那间卧室,看到了那把匕首,也看到了那些四分五裂的他。一瞬间,他一点都不后悔过来。

        他不后悔,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那把放在梳妆台上的匕首。

        忽然,一只手突然横过来,他一吓。程乔毓看着,一笑,再很准地抓住他的手腕,把那把匕首拿走了。

        郑竞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也有一种羞愧。

        程乔毓比他小两岁,却在这一刻像是比他大很多,笑得无比温柔。一种抱歉的心情忽然在郑竞的心里漫开。

        他没能阻止他。

        现在——

        “没事,我和她一样。”程乔毓道。

        郑竞的双眼突然充满了一种不忍。

        “继续做警察吧。”程乔毓笑了一下,收起了那把匕首。

        郑竞对着他的眼睛,半晌,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了。”说着,掏出手机,递给他,“你自首吧。”程乔毓垂眸,没动,像是在思索,郑竞看着他,眼里有些红,一把拉过他的手,把手机塞给他,“是我劝你自首的。”他呆呆地像是拿手托着。郑竞没有再说话。

        半晌后,程乔毓抿唇一笑,接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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