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陌上桑（完）

“一年烧给我一封，你不行了就让底下的小孩来。”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想来黄泉冥府也是这个道理，这样他在阴司，就能日日收到她的来信。

        初九满口答应，与他说着往事，忽然话锋一转，忍不住问道：“您掌权这么多年，权势滔天，真的没想过拔旗易帜，成为天下主吗？”

        玉霄岫轻笑一声，闭着眼久久不语。

        久到初九竭力克制着眼泪，迟疑缓慢地将手放到他鼻息下，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他不由松了口气。

        “曾有过这个念头。”

        玉霄岫一字一句回答道。

        “在永元十年仲春。”

        他血衣缓归，见到帝后大婚。

        弑君，篡位，夺后。

        可他……是个懦夫。

        玉霄岫按住跳动的心口，将“世上英”压在怀中，沉默无言，终是无声。

        幽明异路，忘川河旁，青灯鬼火，阴魂顾。

        孟婆越女抽出画轴，画像上的男子额间有一暗红印痕，好像一滴血悬坠在眉心。

        她端量比对着每一个往来的新鬼，皱眉苦恼道：“不是说怀悲真人今日渡完第一劫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来。”

        一旁搅拌汤药的四眼猫耳兔疑声问道：“大人，仙门的事情咱们幽域为什么要参与进来啊？”

        越女往锅里撒了无数奇怪的配料，她熬的汤愈发的苦，每一个鬼魂都皱着脸不敢再喝一口，全部被她硬生生灌了下去。

        猫耳兔僵硬地移开它那四只眼，回想了一下它刚来幽域时，那个柔情似水又带着些忧郁的越女。

        一去不复返。

        “这是境外天降下的旨意，哪是我们这些打工仔能提异的。”

        生平簿前的死物，难得在这古色古香的幽域内听到一个能够理解的词汇，他大弧度地歪了个头表示开心，越女看到他后愣神片刻，放出鬼使枯叶蝶飞向主殿。

        “幽鬼王！古冥司怎么会冒出来一个丧尸！”

        “你能不能把生灵道修一修！”

        其实都不用放鬼使，单她那大嗓门，就能冲破九重楼台，传到幽鬼王的耳中。

        幽鬼王是影子妖，但鬼没有影子，所以他和这幽域融为一体，一草一木皆是他，只要他想，可瞬间出现在每一角落。

        “境外天的主在窥视他的心，哪有空许可我修生灵道。”

        幽鬼王一把抓住丧尸，见他痴傻一笑，毫不留情地把他丢进幻冥司，余光看到猫耳兔时，眼中的嫌弃更是不加掩藏。

        越女摸了摸猫耳：“别理他，他爱的人不爱他，反倒钟情于那九命猫，所以他恨一切是猫、似猫的生灵。”

        同样也恨着妖，恨着他自己。

        因屠了一城的人，打入一十八层地狱上千年，吞噬数万阴魂，最后被天道镇在幽域，不得跨界一步。

        他是长生的，可也是苦命的。

        长生到底有什么好呢？

        天道曾赠越女不死身，她却在人界不幸被困在一处度过漫长的时光，不为人知，无人应答。

        得到过最温暖的阳光，而后又失去。在见证了无数次别人的故事后，才再次迎来欢喜。

        所以境外天的主，也是意识到了何为孤独，才不顾一切地想要挽回他的心。

        ［天道不公，无情者陷五蕴，诛罚而代之，新主奉悲。］

        境外天、仙门、人界、幽域，有一预言河共通，河的主人，是天地共主，天道的心。

        这心，想要用刃毁了那千疮百孔的体制。

        玉霄岫轻轻触碰了一下膝盖，感受着几十年都不再有的跳动，借着忘川水可以看清他的相貌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

        不是应该人死后什么样，来到这阴曹地府便是什么样吗？

        越女看着百鬼后那个徘徊迷茫的身影，他额上，血滴高悬，他自己看不到，普通鬼魂看不到，唯有经过天道点化的生灵，才能发现那不寻常。

        她收了画轴，虽面容不一样，但她知道，就是他。

        玉霄岫上前，自觉地端起孟婆汤，却被越女拦下。

        “你的前路不在这里。”

        “去往过去看看吧，那是你的归宿。”

        他不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在转身离开前，问了两句话。

        “请问大人，音娘可轮回转世？她下一世是否顺遂如意？”

        越女含笑不答，为他指了个方向。

        “去吧，她在过去等你。”

        只是不知你和她的来生，能否达成一个美满结局。

        而天道，还会不会掺和进这场劫难里，也是个未知的谜题。

        寺庙颂鸣钟，鸳鸯羽翼，泪纵横别离，此心何处去，经年如梦，长久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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