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未绽放的夏之花
第五卷:未绽放的夏之花(No Blooming Summer Flower)
“人类的都城真好看……好明亮,也很热闹。”
女子坐在山顶的一块岩石上,双手后撑,舒展修长的双腿,遥看几里外的城镇。
粗壮的树根围绕着巨石,树枝焕发着绿叶,萤火虫在草地上飞舞,抬头是夜空紫色的繁星。
“什么时候能带我去里面逛一逛呐?”她扭头问站在巨石下的男子。
男子布衣打扮,宽大的袖子自然地垂下。他面容华美,眉宇间勾勒着一道鲜红的花纹。
“我们去不了。”男子幽幽地说。
“为什么?”女子不解,她轻盈地从岩石上方跳跃下来。
“因为他们不欢迎我们。”男子回答道,他的双瞳竟然是魄丽的金黄色。
女子沉默了片刻,躺下睡在草地上。
“就因为我们是妖?”她撇撇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男子没有回答,他仍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都城,金色的宫殿巍峨挺立,高耸入云的塔楼璀璨如点亮世间的明灯。密集的房屋如生长在地上的鱼鳞片,房瓦上也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亮。歌舞声遥远地从都城里传来,洪烈的、清澈的、缠绵的……仿佛能看见街市上跳舞的歌姬。那里是地上的极乐,野外的黑暗也屏息凝视。
“不,不是因为这个。”他说。
“那是因为什么?”女子翻过身不再看他。
“是因为他们是人。”
“……”
“唉算了,不带我去就不带嘛,哼。”女子无聊地挠着身边的野草。
“你在他们眼中不是神明吗?他们会很欢迎你的,去享受一下他们的膜拜不好么?”她小声地问,食指轻轻地挖着泥土。
男子嘴角微笑,盘腿坐在女子的身边。
“不要盲目地去相信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再过个几百年你慢慢就懂了,我们的生命是不灭的,要走的路很长,这一路上你再去好好地体会吧。”他抚摸着女子的头发,表情安宁地看着远方的灯火。
“我想去看烟花!”女子说,她伤心地扁着嘴。
“烟花?”
“你没听说过?”她转过身看着身边男子的下颚,“就是那种盛开在天上的花,是由人类制作的呢。他们将花的种子射向空中,种子就像流星一样拖着尾巴呐,然后就会‘砰’的一声开放!很漂亮,什么颜色的都有!”
“我看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那些不是真的花,那是火药,是一种人类用来打仗的武器。”他淡淡地回答。
“你骗我吧,武器怎么可能长这样?那种花带有杀伤性么?怎么可能,我只知道它们很好看。”她一脸的质疑,又流露出美好的向往。
“人们只是用美丽的外表将它们包装起来而已,本质还是一样的丑陋,”他说,“人类创造它们之初是为了发动战争,一但他们认为和平了便沉迷享乐,这种盛开在空中的花朵不过是他们用来麻痹自己的衍生物罢了。”
女子沉默了,她恼怒地看着他侧脸,抓起几根野草仍在他的衣服上。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次?我都没看过……”
男子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低头看着女子精致的俏脸。
“好吧。”他沉默了会,说道。
女子像是突然听到天大的喜讯一般猛地坐起来,紧紧地搂着身边的男子,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兴奋与开心。
“一言为定!”她松开搂着男子腰间的臂弯,通红着脸看着面前的男子问。
男子呆愣片刻,回答说:“一言为定。”
“什么时候去呀?”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男子。
“明年吧。”
“为什么啊?”女子苦涩着脸,“不能是今年吗?”
“我还得回极寒一趟。”他回答说。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忘不了那群人。虽然你嘴上总是说人类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什么的,但你还是会帮他们的啊,”女子摸摸男子的额头,“还是说你接受了他们太多的贡品,自己内心过意不去?哈哈。”
男子沉默着脸,转头望向山野的星空,声音微弱地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也许吧……”
女子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待后者扭过头,她伸出右手的小指。
“什么意思?”男子不解地看着她。
“拉钩啊,这是彼此对彼此许下的承诺。”她解释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话要算数喔……”
“跟人类学的?”他问。
“嗯!”她骄傲地点头。
男子伸出右手,做出和女子相同的动作,两根小指勾在一起。
夜空下,山坡上灌来带着萤火的风,满天星斗灿烂,仿佛被刻下了生命的诺言。
“嗯,说话算数。”他轻轻地回答。
——
“头好痛……这是哪?”白若飞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分不清自己是闭着眼还是睁着眼了。他捂着昏胀的脑袋,吃力地紧闭眼睛。
刚才是谁的记忆?他心里默默地问着自己,他看见一对坐在夜空下的男女在拥抱,还有他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脸,他们在说着些什么,但白若飞听得不是很清楚,大部分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就像是刚睡下做的一场梦。
自己刚才晕过去了吗?还有这里是哪里?白若飞强忍着头疼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白若飞按开屏键,手机却怎么也打不开。
“坏掉了?不可能吧,怎么会?”他心里十分恐惧,因为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多少点也无法照明周边的情况。
白若飞忽然一惊,随即冷汗直流。
他有种及其混乱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你无法分辨你是躺着的还是坐着的或者是站着的,因为他想伸手撑地却发现屁股下根本没有贴着地面,他想弯腰伏低身子爬着探路却感觉脚下也没有踏地感,怎么也无法做到跪下……就在这时,白若飞感觉脑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差点颈椎都要被撞断了,接下来便是后背撞到了一片硬硬的东西上,然后便是整个后身都有着地感了。此时他的头是痛到不能再痛了,他觉得这次自己是躺在了地面上,他快要昏死过去了,眼前还是无尽的漆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白若飞丧失所有的力气,在黑暗中没有意识地喘着微弱的气息。
这里是所谓的地狱吗?原来真的有这种地方呐……他沉重地闭上眼睛,但闭不闭眼的感觉都一样。他印象中是被什么东西拉到了这里来,那个握感像极了手掌的东西让他内心感到毛毛的,就像是黄泉下爬出的尸骨的冤魂。
“你还没死呢,不用这么难受。”蚩尤的声音从白若飞的脑海里响起,他仿佛看到了黑夜里唯一的光。
“这里是刚才那只天狗的肚子,没错,你现在在它的肚子里。”女子模样的人形在白若飞身旁显出,他一身红衣,红衣上点缀着金色的鳞甲。
一团火焰在他手中生出,照亮这无际的黑暗的同时,也明亮了他无暇尊贵的面容。
“如你所见这里是虚空,‘底部’这种概念是不存在的,这里是深渊,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蚩尤说,他白发如瀑布般落下,瞳孔像是是流淌着熔岩的赤金色。
白若飞眼皮下的视觉感受到光,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周围确实如蚩尤说得一样,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的虚空。
他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块悬空的岩石上,岩石被蚩尤身后长长的衣尾托住,两人都是悬浮在空中。
“天狗是吞噬光明的妖物,在它的肚子里,一切可以发出光亮的东西都无法起作用。”蚩尤解释道,他抬头看着上方黑暗。
白若飞双手按摩着疼痛的脑袋,他现在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
蚩尤注意到了,看向被自己托着的白若飞说:“抱歉,刚才下手重了点。因为我不想让你触碰我的衣服,所以找了块石头给你躺上去。”
“你是有洁癖吗?”白若飞苦涩无力地问。
“不,我只是想让你认清我们二者之间的地位,虽然我欠你一个人情,但你的身份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庶民不要妄想触碰皇帝的身体。”蚩尤淡淡地说。
“你……这种思想该治一治了。”白若飞懒得和他废话,他只想安静地躺着,蚩尤手中的火光映入白若飞的双眼,渐渐地修补里面的苍白与憔悴。
恍惚间白若飞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问道:“你说这里是那只怪物的肚子?”
“嗯哼。”
“它刚才在吞噬月亮……而月亮上吊着那个失踪的女孩,”白若飞使劲地用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女孩也被吞噬了吗!?”
蚩尤点头,目光打趣地看着身边的白若飞:“现在才反应过来呢,但是已经晚了。”
“她在哪!”白若飞坐着问蚩尤。
“没用的,这里是无边的黑暗之所,被吞噬进来的人是找不到的。她就像一滴水滴入了海洋,在这里寻找某物,比大海捞针还难。”蚩尤微笑地说。
白若飞无力地瞪着他,他想到自己答应了那个女孩的母亲时自己应许下的承诺,那个母亲的伤心,联想到自己没有带回她的女儿她又会是怎样的痛苦……想到这些,脑子的胀痛又加剧几分。
“师兄呢?他也是被吃了吗?”白若飞想起消失的韩沐。
蚩尤笑了笑,他摇摇头:“也许吧。”
白若飞感觉原本要上来的力气此时又如没绑紧的气球般泄掉了,他木楞地坐在石头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要随便地许下承诺,”蚩尤说,“诺言什么的,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了。”他目光飘渺,赤金色的瞳孔忽明忽暗。
“求你救救她……”声音微弱地从一旁坐着的白若飞的口中吐出,他低着头。
“什么?”蚩尤撇了他一眼。
“我说……求你救救她。”白若飞重复着,他的眼睛与鼻梁隐没在火光也找不到的阴影里。
蚩尤淡淡地笑道:“我都说救不了……”
“那你为什么可以救我呢!?”没等蚩尤的话语完全着落,白若飞吼叫道。
蚩尤楞了一下,他打量着这个忽然躁起来的家伙。
白若飞不说话,他依旧低垂着头。
蚩尤的脸上渐渐地露出笑意,“因为我的灵魂是和你绑定的呀,你是不是脑子摔傻掉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我不救你救谁?”
“混蛋……我不是说这个意思!”白若飞忽然暴起,向前揪住蚩尤的鹤氅衣襟。
“我是说你既然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他吼叫着,双眼通红。
“我刚才和你说了……”蚩尤缓缓地开口说。
白若飞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包裹住,肌肉紧绷。
“认清你我之间的地位!”
蚩尤话音刚落,旋即白若飞被前者的衣尾缠绕住并甩了出去。
白若飞在黑暗中尖叫,他找不到任何着力点,只能仍由身体在黑暗中快速地漂浮,然后狠狠的再度撞在岩石上。
这一次白若飞直接被撞昏了过去,身体无力的躺在被蚩尤托住的岩石上。
“没有下次。”蚩尤看着昏死过去的白若飞,脸上没有一丝同情。
他落到白若飞躺着的石头上,盘腿坐在少年的身旁,赤金色的双眸凝视白若飞带着些许擦伤的脸许久,然后叹了口气,表情无奈。
“平时没见你这么勇,偏偏为了救个人敢和我吵架,看来平时这么害怕我都是假的呀,”他伸出左手弹了弹白若飞的额头,右手一直都托着照明的火球,“其实你还是有胆量的,只是一直活得太怂。”
他单手托腮,手肘支撑在膝盖上,表情像是在思考。他扭头端详白若飞睡死过去的脸,那是张很普通的脸,眉头紧皱,表情像是还停留在刚才的痛苦之中。
片刻后蚩尤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拍拍双手:“真拿你没办法。”
他将手中的火团留在白若飞的身边,转身跃进黑暗。
——
“那个女人应该还没进来,在她进来之前将白若飞他们送出去也许还能活。”蚩尤心想,他在黑暗中飞跃,自由得像是一条水中的鲭鱼。他不需要再度点燃火焰,因为他赤金色的双眼可以看清黑暗里的一切。
忽然,他的目光被黑暗中的某物吸引,表情露出些许惊叹的神色:“那是……”
女孩漂浮在虚空中,海藻一般的长发轻轻地遮盖住她稚嫩的脸庞,头发上别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发卡。让蚩尤惊叹的是他能看到女孩的体内散发着微弱的猩红色的光芒,他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
“妖血体质的人类……用他们作为祭品么?”他自言自语道,“因为身上带有妖族血统,所以成为了妖物们的攻击目标,落得如此下场。”
蚩尤如女子般妖媚的脸笑了笑,他白发用绳子束成长马尾,马尾将女孩的身体捆住。
“还有呼吸,真是难得。”他说,“换作没有血统的普通人应该早就断气了吧,虽然这个女孩的妖族血统所占的比例很小。”
他带着女孩瞬移回白若飞的身旁,将女孩轻轻地放躺在在白若飞的一侧。
“没有感受到那个叫韩沐的小子的气息……估计已经……”他眉头微皱,但很快又释然,“哎不管了!”
“你要我做的我达成了,这次就当还你人情了。”蚩尤居高临下地俯视白若飞的脸蛋。
“从此我们互不相欠。”他脸色愉悦地说。
“真烦呐,一个人情给我拖了几千年……今天可算给我还上了。”
他盘腿坐下,对着无尽的黑暗说道:“以后终于可以逍遥了!”他扭头看向昏迷的白若飞,“终于不用老是围着你转了!这下好了,你轻松了,我也轻松!”
白若飞的脸上仍是紧绷的表情,微微地打着鼻鼾。
蚩尤脸上的愉快慢慢地消逝,他恢复成正常的神态,对着白若飞的睡相沉默了会儿说:“算了,毕竟我那时欠你的我答应了用我的一生来还……一只妖走世界久了也蛮无聊的,好歹你今世是个人类,终于能有个家伙陪我说说话。也罢也罢,我还是先不离开你吧。没有了我,你该怎么生存下去呢白若飞?”
白若飞静静地躺着,鼻鼾声断断续续,蚩尤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下手太狠了点。
“接下来,就是出去的问题的……”蚩尤抬头看向上方。
突然,上方的黑暗裂开一道细长的白色缝隙,那刺眼的白色竟然是光!
“哦?有意思。”蚩尤一脸神秘的微笑看着那条越来越大的裂缝。
他看向躺着的白若飞,“看来也是有人记得你的呀。”
说完,蚩尤的身形化成粉末,最后是随着脸上的两道艳丽的绯红消散,他完全消失。
白若飞缓缓地睁开眼睛,上方的裂缝里出现模糊的身影。
看着身影在光芒中模糊的脸,他嘶哑地轻声呼唤道:“师……姐?”
“白若飞?”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白若飞。
下一秒,黑暗破碎,白若飞与失踪的女孩躺在了街道的地面上。
这一次映入眼眶的天上没有红月,云雾具散,咸咸的海风稍过鼻尖,缓缓地吸上一口,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师弟你呀,还说不喜欢路子涵?我猜你刚才满脑子都是她吧哈哈。”这熟悉的声音带着那人特有的几分贱气传入白若飞的耳朵。
“韩沐……?”白若飞闭上眼睛再睁开,终于看清面前的张人脸。
后者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头上带着御寒的毛绒帽,手里正拿着一袋面包正看着他。
“你去哪了?是你救的我?”白若飞现在头还是很晕,含糊不清地问。
韩沐摇摇头,笑着说:“那肯定不是啦!我哪有这本事?救你不是我,是唐筱柒。”
“师兄?”
韩沐伸出手指,白若飞竭力地将脑袋往后仰,看到了那个人高高的倒过来的脸。
唐筱柒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目光不在白若飞的身上,落在了后者身旁的女孩。
“师弟你真是艳福不浅呐!”韩沐看了看躺在白若飞身边的陈乐对白若飞笑道。
白若飞一脸无语,努力地从口中憋出个字:“滚。”
韩沐将白若飞扶起身来,白若飞坐在地面上,他看向唐筱柒问:“师兄你怎么来了?”
唐筱柒注意到白若飞的提问刚想回答,不料被韩沐抢先开口:“是我提前通知他的嘻嘻。”
“嗯?”
“因为我知道我们两个肯定完成不了这个任务,所以在出门的时候我顺便发短信叫上唐筱柒。”韩沐说。
“好家伙,你救不怕连累到师兄?再说你对我们也太没有信心了吧,虽然结果确实是完成不了……”白若飞挠挠头发。
韩沐一把搂着身边的唐筱柒的胳膊,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胸脯,对白若飞说:“你不用担心,他不会介意的。”
白若飞看着唐筱柒脸上冰冷的脸上露出些许嫌弃,不禁笑了笑。
“夏莫师姐不跟着来吗?”韩沐一脸好奇的微笑问唐筱柒。
唐筱柒推开韩沐搂着自己胳膊的手臂,回答说:“她为什么要跟来?”
韩沐被唐筱柒这一问直接终结了话题,表情平淡的嘟着嘴:“不解风情的男人。”
“那只大狗呢?去哪里?”白若飞问。
“逃走了。”唐筱柒回答,他的脸色变得严肃,“对方既然同天狗这种级别的妖兽为伍,可见这次的对手很棘手,不知对方还有多少底牌。”
他想到亚虞的脸,忽然觉得那个女人青色的瞳孔里其实是可怕的黑洞。
“幕后的人是谁?是你那次碰到的那个自称‘亚虞’的妖怪?”韩沐问,亚虞事件已经在学院里通报了。
“也许是……毕竟对方的目的就是想要复苏烛龙。”唐筱柒说。
白若飞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脑子里传来蚩尤的一些言语。
他眼神一亮,缓缓地站起身来,对唐筱柒和韩沐说:“受害者都是具有一定妖族血统的人类。”
“什么?”韩沐看向白若飞。
唐筱柒也听到了白若飞说的话。
“让九宗里的人去查一下之前被解救出来的人的血统,他们的体内都有妖族血统。”白若飞说。
唐筱柒摇摇头,回答说:“这个无法办到,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孩是我们成功的唯一一次,之前的失踪失踪事件里都没有成功找回的案例。”
白若飞沉默了。
“之前被找回来的人都是因为妖界时空和人类时空的碰撞从而被卷进去人们,他们都只是误入了妖族的秘境,而不是像你和她刚才被天狗吞进肚子里。”唐筱柒说,“这些被天狗吞进肚子里的人也许就是亚虞和我说过的祭品吧,她想用鲜血来祭祀因人类被囚禁的哥哥。”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们只选带有妖族血统的人类作为祭品,那我们就可以具体地去制定保护方案了。”唐筱柒说。
“你相信我说的?”白若飞疑惑,“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唐筱柒微微摇头,“虽然我们也无法去探知对方的血统,但我选择相信你。我不会问你原因,有些东西你也不想说的,对吧。”
唐筱柒与白若飞的目光对视,后者在前者深黑色的眼睛下动摇了,白若飞移开视线。
韩沐在一旁看着,一把将白若飞的脖子搂着,笑着对唐筱柒说道:“任务完成就好了!我们把这女孩带回她家,然后咱们一起去吃个宵夜吧!你看把师弟累的,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他问白若飞。
白若飞使劲地将韩沐推开,但很快又被搂了回来,白若飞无力了,渐渐的,他在韩沐的手臂下露出带着泪光的微笑。
——
凌晨四点,三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他们此时不为别的,只为寻找一家能吃宵夜的小档。
“这个时候开门的有可能都已经是卖早餐的了。”唐筱柒说,他肩上挎着羽毛球拍包。
白若飞看着周围挂着“打烊”字样的店铺,心里也觉得这里应该很难找到地方可以吃宵夜的了。
他们将失踪女孩陈乐送回家时是半个小时之前,当白若飞颤抖地敲响那户人家的门,陈乐的母亲便走了出来,那时的妇人还依旧是红着眼,看来是一直都没有完全睡下。但她看见唐筱柒手中抱着的陈乐,那一刻身为母亲的妇人泪如雨下,剧烈的抽噎着没有说出一句话。唐筱柒将她的女孩递给她,妇人抱着自己的女儿,白若飞在她的脸上看见的满是让人触感的心酸。高兴什么的,很少……应该说是可能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高兴”这个状态了,也许是因为它被巨大痛处给埋葬了太久。白若飞很能理解,因为这种感受他也有过。
那种感觉像是失去了自己的身体的支配权,笼罩自己的只有这世界的冰冷。
“在想什么呢?”韩沐看向魂不守舍的白若飞。
后者反应过来后抬起头回答说:“没什么。”
“明天烛龙就要复活了……”白若飞嘀咕地说。
唐筱柒的眼神微摇,他看了看走在中间的白若飞。
“会很可怕,是吗?”白若飞低着头,他的眼神疲惫。
韩沐不知说些什么,手里探着袋子里的面包吃。
唐筱柒也是沉默着,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明天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处境。羲和修在九宗内宣告说“烛龙”将在1月20日被复苏,唐筱柒怀疑羲和修是怎么知道这个时间的,会不会是错误的?这次的“祭品”已经被解救,假如亚虞复苏烛龙真的需要什么条件的话,那么有可能已经被他们这次的行动打乱么?还是说“祭品”只是她给我们做做样子罢了,就像庙里人们祈雨所要跳的舞蹈一样?但又是为什么偏偏挑选带有妖族血统的人类……是因为她心里的某些仇恨么,还是说带有血统的人类祭品是释放“烛龙”必不可少的条件?想到这里,唐筱柒意识到自己已经真的从心底相信了白若飞所说的。
但他用干将莫邪划开黑暗的那一刹那,他看到失踪的女孩就躺在白若飞身边就意识到不对劲。一直以失败告终的失踪案任务为什么这次就成功了呢?天狗的出现也是这一次才被见证,或者说之前的那些失踪者也是被天狗给吞噬才消失的吗?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执法者看到?偏偏这次当唐筱柒赶来的时候,他目睹了那个盘踞在如鲜血一般猩红的月亮上的巨大影子,它一直没有离开,仿佛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出现……如果说以往都是这样,那为何没有哪怕一名执行者看到呢?失踪的女孩和白若飞躺在一起……里面的空间是恐怖的无限领域唐筱柒在打开裂缝时就感受到了,按理说无限的空间领域里,被吞噬进去的人撞见在一起的概率几乎为零!但当时摆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就好像有人将这一切妥当地安排给了唐筱柒似的……那人是谁?或者说是白若飞?
“很敏锐的察觉能力呢……”黑暗里,红衣的女子露出欣然的笑意。
地平线上露出一点光芒,应该是太阳也快要升起。
“你开车来的吗?”韩沐问唐筱柒,他手中的袋子里已经没有面包了。
“没,”唐筱柒回答,“我骑共享单车过来的。”
“大半夜的骑单车过来的?你当时离这多远啊?”韩沐问。
“我平时有晚上骑车锻炼的计划……至于远不远,这很难对你说清楚,毕竟每个人的标准不同。”唐筱柒回答。
“呃。”
“本想搭个顺风车回去的,现在看来是有得要打的了。”韩沐叹气。
“哎!那里有家店现在开门耶!”韩沐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十字路口旁的一家餐饮店,“可以吃早餐了!饿了一晚上!”
“你不是吃了包的吗?”白若飞问。
“那点东西怎么能填饱肚子?”韩沐说。
白若飞苦笑。
“但我是为了你们嘛,你们也饿到现在不是吗?”韩沐灵机一动,嘴上像是抹了蜜。
唐筱柒和白若飞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两人无视掉左边的这个家伙。
三人来到餐饮店门前,透过全景的玻璃门窗可以看到店内精致的装潢。复古的水墨画屏风竖在餐厅的后方,棕色的木质天花板上吊挂着红色灯笼与金色的水晶吊灯,一团团撑开的纸伞倒吊在其中……还未黎明的天空下,黑暗的小镇里似乎只有这处地方散发着温暖的荧光。店里没有客人,门把手上挂着“正在营业”的招牌。
韩沐轻轻地推开玻璃门,清脆的风铃声随之响起。
白若飞和唐筱柒紧随其后。
“没有人吗?”韩沐问,“我刚刚才看到有人开门的呀。”
三人走到柜台前,仔细地看着布满纸张和本子的台面。
“欢迎光临。”这时,优雅的女声从屏风后方传来。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被屏风遮挡住的通往后室的过道,只见画有泼墨山水的屏风缓缓地左右展开,一位身材高挑身穿汉服的女人,白皙的脖颈十分诱人,更吸睛的是她脸上的妆容,粉淡的腮红如春日下桃树上的桃花般娇艳欲滴,橘色的眼影在恰到好处的灯光下产生立体的美感,鼻梁纤巧,唇如激丹。当白若飞目光看到她的那一刻时忽然就理解了西汉的音乐家李延年笔下的“倾国倾城”是何种境意。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汉书·外戚传上》记载的一次宫廷宴会上,李延年献舞时唱了这首诗引得汉武帝对世间嘉人的感慨,后被李延年小兄弟推荐了自家妹妹,随后其妹也是成为了武帝宠姬李夫人,因此李延年这位兄台也是备受宠幸。在当时白若飞读这篇课文时对其感慨,可谓是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什么“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白若飞觉得这也不过是吟唱者口中的吹嘘罢了,可此刻的白若飞的心中真的是想当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的面再全文背诵一遍李延年哥们的这首诗!好好的去体会一下当年汉武帝的痴情……
“各位是来用餐的吗?”女人问道。
白若飞脑海里的思绪一下便回归现实。
“是的,可在这之前我能加一下姐姐的微信吗?”身边的韩沐早已不知何时开始摇起了尾巴。
“你是这里的老板娘吗?”见对方没有回答,韩沐又问道。
女人点点头,“嗯。”
“老板娘这么勤快啊,起这么早的吗?”韩沐笑嘻嘻地问。
一旁的白若飞真的看不下去了,唐筱柒则是一直面无表情。
“有包子什么的吗?我们只是来吃个早餐。”白若飞说。
“有,菜单在餐桌上,去挑一张先坐着吧。”老板娘微笑地说。
她转身走向屏风后,低垂的后缘露出部分雪白的背脊,老板娘穿着木屐,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哒”的清响。
唐筱柒盯着老板娘的离开的背身,眼眸里沉着黑色的眸光。
“喂,你也看入迷了?快快来找桌子坐下。”韩沐伸手在唐筱柒面前挥了挥,后者淡定地看了韩沐一眼。
白若飞找了一张靠近窗边的桌子,“就坐这吧。”
三人拉出椅子相对而坐。
全景的玻璃窗外,黑暗的街道开始有人出来散步,路灯还在亮着,被溜着的小狗哈哈地喘着雾气。除此之外小镇还是一片寂静。
“你们吃什么?”韩沐扒拉过桌上的菜单一直琢磨。
“有小笼包吗?来一笼就好了,外加一瓶牛奶。”唐筱柒说。
韩沐的目光仔细地在菜单上搜寻,然后回答说:“好像没有小笼包耶。”
“你先点,看完后给我。”唐筱柒将肩上的球拍包倚靠在桌子旁。
“师弟你要吃点什么?”韩沐问。
白若飞思考了会儿,问:“有什么粥吗?或者面?”
韩沐看着菜单回答说:“呃……鲜虾青菜粥、蔬菜扇贝柱粥、皮蛋瘦肉粥、香菇猪肝粥。面的话,呃……有肠旺面、热干面、羊骨烩面、葱油拌面、炸酱面、红烧牛肉面、豚骨拉面。”
“那来碗瘦肉皮蛋粥吧,再加一根油条!”白若飞说。
“行,我先记下来。”韩沐在桌上的一张纸上用笔写字。
“没有必要吧……还需要用笔?”白若飞疑惑地看着奋笔疾书的韩沐。
“对你们是没有必要,但对我来说很有必要呀。”韩沐朝白若飞和唐筱柒笑了笑回答说。
片刻之后,老板娘走近餐桌,询问白若飞三人:“都想好自己吃什么了吗?”
韩沐点头,将点菜的纸张递出。
“一碗瘦肉皮蛋粥、一根油条、一份叉烧包、一瓶牛奶……”老板娘对着菜单再次向三人确认,“一碟豉汁凤爪、一笼牛仔骨、一笼水晶虾饺、两块糯米鸡、一碗……”
“等等等等,”白若飞连忙喊暂停,老板娘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年轻小伙,“是不是搞错了?这不是我们的点的菜吧。”
“搞错了吗?”老板娘露出疑惑的神色,“我照着上面念的呀。”
“嗯?”
“没搞错没搞错,”韩沐说,白若飞惊诧地盯着面前的这位一脸歉意笑容的家伙,他接着说,“这些是我点的。”
“哈!?”白若飞惊讶。
“请继续念完吧,让我核对一下。”韩沐对老板娘说,语气前所未有的绅士。
老板娘收回目光,继续念着纸上的菜单:“一碗红烧牛肉面、一杯土豆泥……”
就在白若飞快要爆炸的时候,老板娘说:“没有了。”
白若飞这才送了口气,但本来也没剩几口气了。
“嗯,大概要多久才能上菜?”韩沐问。
“20多分钟。”老板娘回答。
说完,她转身走去了后厨。
“你这是来吃早餐的还是来喝酒席的?”白若飞问韩沐。
“当然是吃早餐的啦,只是太饿了嘛。”韩沐摘下绒帽,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你不是没钱了吗?你点这么多我可帮不了你!”白若飞双手交叉冷冷地“哼”了一声。
听到白若飞这么一说,韩沐的脸上也是露出难色,旋即把头扭向坐在白若飞身边的唐筱柒。后者的面如冰霜的脸上也是出现一丝惶恐的裂痕,韩沐也聪明地注意到了唐筱柒的这一破绽,露出更可怜的表情,委屈的脸颊像是在拧水的毛巾,双眼泪汪汪的,漆黑而透明。
两人在一番无声的隔空对抗下,最终是唐筱柒舒了一口气,“我帮你。”
苦涩瞬间在韩沐脸上消失,代替的是内心发出的狂喜。
白若飞摇摇头,“这不要脸的程度怕是没救了。”
——
九宗,执法者之殿。
“二位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吧!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这是钥匙。”羲和修微笑着对他面前的两人说。
巨大的建筑内,环形的楼梯向高处无限地一圈圈蔓延,金色的神明雕像屹立在大堂的四角。矢志炊抬头望去,高高的塔顶是漆黑的夜空,一只巨大的游隼掠过,在那一刹那男人似乎对视上了它的眼睛。
“这就是九宗执法者的聚集之地吗?”矢志炊说,“果然是审判之所啊。”
“这段时日还请二位协助一下我骄傲的学生们呢。”羲和修说,白而透明的双瞳映照着男人的脸。
矢志炊点了点头,回答说:“烛龙之事本也算是我们驱魔院的职责,理所当然的我们会协助你们的。”
高桥理子站在矢志炊身边,黑色的长袖外套下是一件凸显身材的短背心,她双手插在裤袋上听着二人的对话,时而把目光移向身边的矢志炊。
“还是你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解深刻啊,不像你们的那个主子……”羲和修装作厌弃地鼓着嘴。
矢志炊嘴角笑了笑,看上去像是在嘲笑羲和修。
“怎么?”羲和修疑惑。
矢志炊停顿了会儿,回答说:“其实我们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羲和先生。大可不必这样看我。”
“哦?”羲和修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矢志炊。
“驱魔院还有很多东西是羲和先生这双眼睛所没有看到的。”矢志炊回答说。
羲和修没有说话。
“主公说的话你可以相信,他这人虽然有时做法我也不怎么认同,但他有一点让我敬佩的地方就是主公他所承诺的,言出必行。”矢志炊说,他看着羲和修琉璃般的眼睛,“我作为驱魔院执法者的队长已经跟随主公九年了,在这九年里,我对他在诚信这一方面是持着绝对肯定的态度。他答应为你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是没到时机。”
羲和修听了也是笑了笑,说道:“难道要真的等到明天和烛龙开战了他才从日本那边赶过来?”
矢志炊回答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烛龙苏醒的时间是明天?”他问。
“别人告诉我的。”羲和修轻描淡写地回答说。
“……”
羲和修看着眼前沉默的矢志炊,然后背过身去,说:“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羲和先生。”
在羲和修将要迈步的时候矢志炊叫住了他。
“有什么事么?”
矢志炊说:“羲和先生,你知道我们驱魔院的长老们都将你视为危险的存在……你一个人的力量应该就足以面对烛龙了吧,所有的魑魅魍魉对你来说也都是小菜一碟的吧。凭你自身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成立九宗的不是吗?”
高桥理子惊恐地看着矢志炊,心想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想说什么?”羲和修依旧背对他们。
矢志炊沉默了会,声音低沉的回答:“作为执法者的一员,我很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我也是从新生走过来最后再成为队长的……”
羲和修的背影慢慢地让人觉得冷漠,他的身体没有一丝动作,像是变成了座蜡像。
“如果能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不会进入驱魔院……”矢志炊说,“我宁愿带着妖族的血统一生躲避着‘追捕人’,苟且偷生般地活着,也不会踏入执法者的门。”
高桥理子完全的震住了,她瞳孔颤抖地看着身边矢志炊的侧脸,同时也警惕地看着前面的羲和修。
“执法者是扼杀了新一代的魔窟,进入这个魔窟的往往都是被动的,他们要与正常的生活告别,要与身边的同伴隔阂,他们的世界会慢慢地改变,变得只剩下他们自己一个人……我们没有权利去让一个无辜者承受这样的孤独,也没有权力去揭开妖怪的真相给他们看。”矢志炊的语气平淡,表情却又认真地在讲述着,“羲和先生,我们毁掉了太多的孩子们的青春了,不是吗?”
话说完了,殿堂的空气寂静无声。
矢志炊的前方和羲和修的背影相对,高桥理子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渐渐增大的压迫感,她的手下意识地去摸大腿内侧佩戴的匕首。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拔刀的动作——是她自己身边矢志炊。
一直沉默的羲和修慢慢地转过身来,露出暖和的笑容。
矢志炊和高桥理子都微微愣住了。
“矢君,你的话很有道理。”羲和修开口说。
前者没有言语。
“我的实力很强大,我不害怕烛龙,我一个人就可以承担完九宗的所有工作。”羲和修微笑地说,“但一个人在世间游荡久了,就想找两三个朋友陪陪。九宗呢,我这么和矢君说吧,它不是完全由我一个人成立的,是我和我的几个小伙伴一起想出来的主意,与其说一起想出来的,不如说是他们想出来,我只是也顺便参与进其中而已。”
他的声音淡去了平日的慵懒,变得少见的感慨:“我们想培养新一代的学生,能支撑住人与妖怪共处的这个世界的学生。我曾经被誉为‘第一驱魔师’,但那总归是以前,是早就流失掉的过去。我目睹过每个时代因妖鬼作祟而生出的苦难,我知道单凭我一人的能力再强也是无法将所有都照顾全面的……我不想再让人们活在对未知的恐惧之中,想让他们知道那些未知的生物的存在,想让他们被自己的力量保护着。”
“和我一起成立九宗的那几个朋友都是人类,是人类就逃不过生老病死的命运……最后九宗的创立者就剩我一个一直都还活着。”羲和修说,“我的确没有权力去让无辜者去承受执法者的孤独,也没有权力将这历史的真相揭露给孩子们看……但我想矢君应该比我更清楚,符合标准的妖族血统意味着什么,它是一个诅咒,是历史留在世人身上的诅咒。是火钳烙下的印,哪怕岁月再怎么流逝它也依旧在皮肤上清晰可见。”
矢志炊的眼神微微动摇,男人的脸色还是很淡定。
“不是我想让孩子们成为执法者,而是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我没有干预,但他们却无可避免。”羲和修说,“矢君,我们并没有毁掉他们的青春,因为他们的青春注定会有这样的一趟旅程啊。”
矢志炊沉默着,他在灯光下目光摇晃地看着羲和修,感觉自身仿佛要被后者的那双眼睛给看透。
“你说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你觉得不会选择成为执法者,也不会踏入驱魔院是吗?”羲和修微笑,他摇摇头,“我相信你是这在和我说笑,因为从你的这双眼睛里,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回答。”
“如果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你依然会加入驱魔院,依旧会拿起手中的刀刃,成为执法者四处斩杀恶鬼吧。”他说。
高桥理子看着沉默的矢志炊,后者露出笑容。
“你说的没有错,”矢志炊回答,“我刚才确实是在欺骗你。假如我拥有重来的机会,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羲和先生,它确实是一个诅咒,是我们这些人逃不过的命运。”
羲和修笑了笑。
“我只是想听一下你对与我们所做的一切的看法,”矢志炊回答,“你的答案,我很满意。”
说完,他向羲和修举了个躬。
“若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矢志炊说。
羲和修笑了笑,转身离去:“这种事情我不介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羲和修走出执法者之殿后,站在矢志炊身边的高桥理子将嘴巴凑近矢志炊的耳朵旁小声的说:“他的性格好古怪,笑成那样的男人一般都很可怖的。”
矢志炊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好敷衍。”理子黑着脸。
“走吧,去休息会,在飞机上也没有休息,我累了。”矢志炊说。
“行吧。”
“话说,你刚才要是没拦着我我可能真的把刀拔出来了。”理子说。
“……”
“你倒是说些什么呀。”
“你想我说什么?”矢志炊问。
“刚才真的超级紧张的好不好,还不是你害的!你摆明了就是在怼羲和修嘛,万一他真的发火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下场?”
矢志炊苦笑了下,“我的错。”
“话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的是你的想法吗?”高桥理子问。
矢志炊转身走开,抛下一句:“曾经是……”
——
白若飞喝着勺子里的粥,一脸无语地看着对座的韩沐。
后者正一手抓着一只糯米,另一只手用筷子卷起碗里的牛肉面,嘴里还叼着两根鸡爪,吃相像极饿了十天十夜的流浪汉。
唐筱柒则是默默的啃着包子,目光下意识地观察四周。
“师兄你在看什么?”白若飞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唐筱柒。
唐筱柒微微摇头,盯着他面前笼子里的蒸包。
“那个老板娘……”他说。
“你是不是看上她了!虽然我也承认她确实很有味!”韩沐狼吞虎咽地说,嘴角上沾满了油。
“……”
“Dingdong!”白若飞的手机响了。
他从衣袋里找出手机,放在桌子下解开锁屏,低头去看。
“@白若飞,你的火车票钱还没交!”班级群里,白若飞的班长周良点名白若飞道。
白若飞一拍脑袋,上次唐依洛提醒自己的事到现在还没有做,因为九宗的事情太多,自己那时也是随口回答了唐依洛后便忘记了提交旅游费。
“收到收到!”白若飞连忙打字回答。
在他没看班群的这段日子里,聊天群已经积累了接近千条的聊天记录了,白若飞只得不断地往上翻找那个收集费用的信息。
平时没见班上的各位这么活跃,一到有活动个个都变成了话痨。白若飞心想。
“@白若飞,我们的票已经提前预定好了,还有那个收款已经过期了,你现在交也没用。有同学帮你付了你的那份,你回去转还给那位同学就好了。”周亮说。
白若飞的心不知怎么忽然兴奋,不会是唐依洛帮我的吧!?这样的话又可以找到聊天的理由了嘻嘻。
“谁帮我交的?”白若飞在群里问周良。
片刻后,周良私聊回答白若飞道:“熏小萌。”
白若飞看着手机上方弹出的消息方框,心里暗暗念道:“又是……她?”
“在看什么呢?”韩沐问。
白若飞抬头,“没什么。”
他关掉手机,重新拿起勺子喝着碗里的粥。
“明天我要去旅游了。”白若飞回答,表情下有难以掩盖的喜悦。
“噢?旅游?”
“是滴!班级活动来的。”
“要去哪玩?”韩沐好奇地问。
“我也没看通知,具体地方不知道,但主要是为了一场烟火表演他们说。”白若飞说。
“可明天那个叫烛龙的家伙不是要出来了吗?说不准明天世界毁灭了哇!”韩沐说。
“然后呢?”白若飞问。
唐筱柒听着两人说话。
“什么叫然后呢?意思是你明天不来了?”韩沐问。
“也许吧。”
“哎哟喂,什么叫也许吧!”韩沐焦急,“你不和我们一起面对世界毁灭吗?”
“九宗这么多人,少我一个也不差。”白若飞的目光看着碗里的粥,“我也做不了什么呀,你说的什么异能,我也没有,其实我就是个普通人好吧。只是那天被那个穿白衣的家伙搞错了把我丢进九宗的。”
“一个小时前,你还在路上扁着嘴问‘明天烛龙复活了,是不是很可怕’,满脸同情。怎么现在又变成这样了?”韩沐问白若飞,虽然他十分不爽,其实他也很想感受一下白若飞现在的快乐,“作为好兄弟,我们不是要一起承担的吗?”
“算了,我还是想在末日前的最后好好地开心一下,快乐地死去还好过被一个不知会有多大的怪物一脚踩死好。”白若飞回答。
“你……”韩沐表情难过。
“其实白若飞说的挺好的。”唐筱柒开口说。
坐在他身边的白若飞一愣,其实白若飞心里一直都是无比纠结的一个状态,别谈丝毫的开心。他刚才说话的时候故意把头微微侧向旁边一点,就是为了不想看到唐筱柒的反应,他担心唐筱柒发现他是个很懦弱的人,也害怕唐筱柒会讨厌自己。
“你怎么也和他一伙呀?”韩沐委屈着脸。
唐筱柒微微摇头,他已经吃完了早餐,“白若飞现在还没有学会掌握异能,就算过去了也帮不了我们,难得的班级搞活动,就让他去吧。九宗应该不会给他安排任务的,一般面对这种级别的妖物九宗是不会让一个新生加入的。”
说完,唐筱柒向白若飞眨了眨眼睛。这可把白若飞给整蒙了。
“哎,不和你们玩了,你们俩个合伙的哼。”韩沐默默地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面放进嘴里嚼着。
客厅的屏风后,老板娘翘着修长的二郎腿,单手托腮地坐在一张华丽的沙发上。
她的手中端着一只酒杯,杯中的红酒随着她手部的动作微微摇晃。
“九黎之君……”她的嘴角流露出一股妩媚,“没想到千年之后还能见到你呀。”
窗口处一阵雪花被风吹进来,明明外边没有下雪。
那缕去轻飘的雪花落在地上,旋转,竟渐渐地化作人形。
“太阳要升起了。”那人形是一位俊美的年轻男子,他面庞白净,冰蓝色的长发上扣着一张白色的狐狸面具。
“是啊,快要升起了。”老板娘感慨般地说道。
“朱厌出现了呢。”
“噢,是吗?”
男子走近老板娘身边坐下,然后慢慢的俯下身子将头枕在她柔软的双膝上,他闭上眼睛,表情充满依赖。
“我猜得不错的话,羲和修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了。”他轻声地开口道,“我们只要在一旁好好地看着就行。”
他伸手撩开女人胸前的衣襟,雪白的胸脯微微袒露,后者抓住了他继续往里探索的手。
“抗拒我?”男子睁开眼睛,他收回手并坐起身来。
老板娘露出狐狸般的妖媚的笑意,说:“我怎么可能会抗拒你呢?你可是给我了整个世界的人呢。”
看男子不说话,老板娘用手指轻轻挑逗了下前者俊美的下颌。
“别急嘛,我的身体都是属于你的……”说着说着,她双手托住男子的脸,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两人缠绵了会儿后,直至一只黑色的身影从窗外跃进来才将他们打断。
那只黑色的身影竟是一身上长有鳞甲的鹿,头上却长有四只角,鹿首后是飘逸的白色毛发,尾巴像是龙尾。
“哟,趁我不在搞暧昧是吧。”
鹿化作人形,男子模样,身着黑色狩衣,短发飘逸。与常人不同的是,他的额头上突出两根长长的犄角。
“夫诸,你来了。”头上扣着白狐面具的男子看到来客高兴的说。
“白泽,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名为夫诸的男子对前者说。
“你猜是什么风?”白泽面露微笑。
夫诸稍微揣想,然后说道:“你们俩刚才都那样了,我猜应该是玖儿姐的春风!”
老板娘翻了翻白眼,回答说:“少拍马屁。”
“嗯,夫诸真聪明!”白泽掩嘴嗤笑。
“夫诸,你还记得你多久没见九黎之君了?”他看向黑衣男子问道。
“唔……好久的事了呢,已经不记得了。按人类的时间来算应该有几千年了吧。”夫诸回答。
“那你想念我们的主子吗?”白泽一脸笑意地问,他给别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夫诸挠挠头发,说:“想念倒不至于,虽然当时跟着他享受了不少年华,但毕竟我们所做的终究是错误的,后来战败,主子他也被黄帝处罚,身边的族人有的被处死,有的像咱们一样活下来的都各奔各路了。要不是你当时劝我说收手,不要滥杀无辜,我可能也逃不过术师们的死刑吧。”
“说起来能活到今日我还得感谢你呢,白泽。”夫诸对白泽说。
白泽笑了笑,红唇如朱砂般鲜艳。
“我若是说我们的主子回来了,你会去迎接他吗?”他说。
“回来了?在哪?”夫诸惊讶。
“你先回答我问题呀。”
“说实话,要是他真的回来的,我不知该怎么办。”
“哈哈。”
“白泽,你就别吊我胃口了,主子他真的回来了?”
“真的。”
“真的?”
“真的。”
“你确定?”
“你还要我说几遍?”白泽说。
夫诸眼睛干瞪着,两人相视而笑。
“你就告诉他吧。”老板娘说。
“好吧。”白泽叹了口气。
夫诸满眼期待却又按耐不住眼神里的紧张。
“你微微地拉开屏风,会看到三个人类少年,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而我们的主子就是在其中一位的身上。”
夫诸走到屏风前,小心翼翼地将屏风挪开一道小缝隙,张大眼睛向外观看。
确实如白泽所说,夫诸看见三位少年坐在窗前的座位上,最突出的那位在狼吞虎咽,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他的桌前堆满了吃空的碟子和碗筷。还有一位夫诸一眼就能看出他与常人不同的气质,那少年的动作很安静,但他周边的空气中灵力的气息在不断地奔涌,他体内蕴藏的实力可以让周围漂浮在自然里的灵与之产生共鸣,可见他的血统十分优秀!但是……不可能啊,怎么会是这样的血统阶级?夫诸心里大写着疑惑,他摇摇头,决定将目光从刚才的少年身上移开。
最后一位坐在刚才那个少年的旁边,他的大部分身体被身旁的少年遮挡了,但他低头喝粥,所以夫诸还是能看清他的样貌。嗯,怎么说呢……长相只能算是普通吧,还有点憨憨的,而他身边的那个少年则是一位美男子。吃相嘛,也不是很好看,比那个大快朵颐的家伙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嗯,就是个很平凡的人类嘛。夫诸想。那自己主子究竟在哪呢?
咦?夫诸夹在缝隙中的眼睛忽然睁得比铜铃还大,他看到一团熟悉的光芒在靠窗边的那个少年的身体内,那团光像是一只蜉蝣,在那家伙的体内游来游去。
“怎么是在他身上?我还以为是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的身上。”夫诸属实没想到,他的主子偏偏挑的是他最不看好的人。
“知道了吧。”白泽问。
夫诸将屏风轻轻合上,转过身来对白泽点头:“嗯,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白泽笑了笑。
“他现在是处于一个什么状态?游离的元神吗?”
“是的,他的实体被黄帝发配到了秘境元初之山中。”
“……”
“怎么样,想好了吗?”白泽微笑。
“想好什么?”
“去和他打个招呼。”
“你就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
“打招呼?他说不准都不记得我们了。”夫诸说,“我不怎么想再见到他。”
“为什么?”
“你也不是不知道,主子是修罗啊!他的出现注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我不想再回到那个时代了。我厌倦了,白泽。我不想再做无谓的杀戮。”
白泽笑了笑,“你是个善良的家伙,夫诸。”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夫诸用很不确定的眼神看着白泽,感觉自己又会被他戏弄。
“当然是在夸你啊。”
“哦。”
“他这人挺好的,唯一的一个缺点就是好色。稍稍施展些美人计他就拿你没辙了。”坐在白泽身旁的老板娘拍了拍白泽的衣服对夫诸说,“你不要被他带坏了就行。”
“呃……”白泽无言反驳。
夫诸看着两人也露出微笑。
“主子他应该和以前不一样了。”白泽对夫诸说。
“怎么不一样?”
“应该不再像从前那样好战,毕竟他不是被黄帝拉去教育了吗。”白泽笑着说。
夫诸低头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来说:“你确定?”
“哈哈,你是个有趣的人。”白泽笑道,“但我也只是猜的。”
“看看情况吧,如果他召唤我们的话我就去吧……毕竟,他对我们很好,不能忘了恩义。”
“哟,夫诸也开始像人类一样讲恩义了。”
“怎么,这很奇怪吗?”
“当然不是。”
“那你又说。”
“哈哈。”
“你们两个在一起真的是话痨加话痨啊!”老板娘嗔怪说。
“我不是话痨。”夫诸举手辩驳。
“哈哈。”白泽笑道。
“玖儿,你说呢?”白泽问老板娘。
老板娘伸手梳理面容两边垂下的发鬓,回答说:“这是你们和你们主子的恩怨,不关我事。别问我。”
“好吧。”
“既然战争之兽朱厌也出现了,再加上刚才的天狗,我想,这次烛龙的火焰恐怕真的很猛烈。”白泽从位子上站起,背手走到敞开的窗户前。
太阳已经升起了一半,深红色的日出在天与地面的交汇处把黑色的云层尽染。
房屋也有的已经亮起了灯,空气中没有风的流动,路灯下破旧的巷路里鸟儿落在未醒的流浪猫的跟前。
“话说,烛龙的妹妹亚虞……她要怎么唤醒烛龙?”夫诸问。
靠在沙发上的老板娘看向窗前的白泽。
百衣男子面向窗外,蓝发上的狐狸面具画着诡秘的笑颜,他沉默片刻。
“按照她目前所做的一切来看,应该是‘血祭’。”白泽开口说。
“血祭?”夫诸疑惑,“某种术式吗?”
白泽点点头,他水润的双眸看着楼间交织的电线,“血祭是一种通过献祭带有特殊血脉的人或者妖怪而达成释放某股力量的极端术式,因为发动血祭的条件必须是有生命会牺牲。”
“钟山之神烛阴并没有被杀死,只是被古代的人类术师们用法阵封印。而他们的这种封印术结合了自身的异人血统,也就是他们体内的妖族血统。也就是说,若是选择血祭去释放烛阴,则必须献祭出带有妖族血统的人类。”
“原来是这样……”夫诸感叹说,“白泽你懂的真多。”
白泽笑了笑。
“其实释放烛龙还有其他的方法,不过亚虞选择了最血腥的这一条。”白泽垂眸看向还未被阳光照到的黑暗的街道,“可能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对人类的憎恨吧……”
“亚虞知道我们的存在吗?”夫诸问,他找了一张藤椅坐下。
“知道。”
“她知道啊?”
白泽点点头,他转过身来,走到老板娘身边坐下,伸出白皙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胳膊。
“这就是天狗明明得手了,她还不敢继续的原因。”
但他思考了一下,又说:“也许是因为忌惮我们的主子吧。因为她就算得知我们的存在她应该也会继续的,因为她了解我们不会去干预她的事情。毕竟我们只是旁观者。”
——
“老板娘,结账。”韩沐在座位上呼唤道。
老板娘从屏风后走出,款款扭动着腰肢地走到三人的桌前。
她微笑着问:“招待得还满意吗?”
韩沐的嘴上含着根牙签,一脸愉悦的回答:“很不错!”
白若飞伸手捂脸。
唐筱柒的双眼盯着老板娘姣好的脸蛋,深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寒水在流动。
老板娘似乎也注意到唐筱柒在观摩着自己,美目快速地看了少年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神情还是十分自然。
“那我们走吧,回家。”白若飞起身说。
“各位慢走。多谢惠顾!”老板娘在三人离开的背影后点头哈腰。
待白若飞他们三人走远后,原本在路口处的这间餐馆渐渐地扭曲,化作无形,然后消失。
“咱们怎么回去?”白若飞问。
“肯定是出租车啦,难不成你要像这家伙一样骑共享单车回家?”韩沐小手指了指唐筱柒,“几十公里的路我可不骑!”
“又有任务了。”唐筱柒看着手机说。
“又来?”白若飞感觉头又开始晕了。
“什么任务?”韩沐问,其实他内心完全不想面对。
“听说过‘朱厌’吗?”唐筱柒问。
“朱厌?”白若飞思索片刻,回答说,“是什么东西?”
“一种记载在故事书里的妖兽。”唐筱柒说,“它的出现在古人的眼中是战争的预兆。”
《山海经·西山经》有对朱厌这种妖怪这样描述道: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黄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你想说的不会是……”白若飞心中不升起好的预感。
唐筱柒点头,“嗯,它出现了。”
“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去处理它。”他说。
“师弟,师弟!别晕啊,别晕啊!”韩沐摇着白若飞的胳膊。
“这还让不让人休息了……”白若飞口吐白沫状。
——
九宗,宇神庙。
树木丛生的草地上,藤曼缠绕的深处是一座古老的庙宇。庙宇外围的砖墙四方而立将这座建筑包围在中央,长着青苔与小花的灰色砖石不规则地散落在地面上,破碎不堪,像是遗迹。
羲和修坐在庙宇前的石梯上,双目迷离地望着眼前的森林。
“九黎……”他喃喃道。
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巨大的云朵,白色的柔软的,像是蛋糕上厚厚的奶油。
忽然,奶油向下突起一个扭曲的旋涡,雪白的旋涡的顶部在汇聚后破开,一条长直的身影从云朵中俯冲下来。
羲和修平静的目光也捕捉到了空中的这一变化,纯净透明的瞳眸向蓝天看去。
长直的身影速度极快,正向羲和修俯冲下来。
若是此处有旁人看见空中的这个大家伙,一定会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并且惊声尖叫。因为那身影印刻在世界各地的人们的脑海里,虽然它在不同国家里被刻画的长相各异,但也完全不阻碍人们对它称呼的第一反应。它出现在各种神话传说和魔幻游戏中,它的英文名统称为“dragon”,我们中文则称之为——“龙”。
龙的披着蓝白相见的鳞甲,木色的犄角在龙首后的羽绒下探出,它目测身长足有百米,四只被羽毛覆盖的翅膀分别两两成对地贴在身躯的两侧。它距离羲和修越来越近,两者眼看就要撞上。
羲和修也没有要闪躲的意思,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看着迎面袭来的烈风。
就在龙与羲和修距离剩下不到十米时,它忽然爆发出一阵白色的烟雾,风也随着烟雾的迸发而渐渐平息。
烟雾散去,从中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穿着蓝白色羽织的男子。它是龙的化身。
羲和修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向自己的面前走来,然后走上石阶,坐在羲和修的身边。
“早晨呐!”男子双手吊在竖起的膝前。
“哦,什么时候学会的粤语?”羲和修笑道。
“你来这里,我猜应该是没好事发生咯。”男子扭头看着羲和修,
“被你猜中了呢,应龙。”羲和修伸直双腿,将右腿搭在左腿上。
“说吧,在宇神庙里看到了啥?”
羲和修说:“神钟摆动剧烈,落于贪狼,是大战前夕的征兆。”
“朱厌也出现了。”
“朱厌也出现了?”应龙感慨,“几百年没见过它的身影了。”
羲和修点点头。
“对吼,勾芒的情况怎样了?”应龙问。
“现在算是稳定了。”
“唉,他也不容易啊,最容易与自然产生共鸣的他,也是受烛龙之火影响最严重的。”应龙说,“你说勾芒他要是死了,是不是人间再也不会有春天了?”
“嗯。”
“我没想到的是,烛龙还没有挣脱封印,它的怒火竟然就波及到了外界的生灵。”应龙叹息般的语气说道,“这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的。当年九黎之君蚩尤引发天下暴乱时所散发出来的戾气也只是覆盖了几十里而已,而这次的烛龙似乎比当年的蚩尤的戾气还要重。”
“毕竟是被自己曾最信赖的人类所背叛的……这种痛苦也许只有烛阴他自己才最能感触吧。”羲和修轻声说,他目光看着石阶下的草地,“就像你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付出给了你最爱的人,而那个人却朝你的背后捅刀子,你直到死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也只是那人的嘲讽的眼神。想让他原谅人类,应该是不可能了的吧。几千年过去了,他的心早就在怨恨中越埋越深。”
“我想也是。”应龙嘟哝道。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羲和修。
“它若是出来那就送他回去,就这样。”
“哇,你还很自信嘛!虽然说你确实有这个资本。”应龙笑了笑。
羲和修不说话。
“话说,你真的是永生的吗?”应龙问。
羲和修看向应龙,摸了摸自己的发丸子。
“你不是纯粹的妖怪,也不是人类,你身上同时带有两者的气息,而且两者的气息都很浓郁……”
羲和修的脸上挂起慵懒的笑容,他说:“其实我是妖,只不过和人类相处久了,可能多少都沾染上了些人气吧。何况我的父母可是纯粹的人类啊。”
说到“父母”二字时,羲和修澄澈的瞳孔划过微亮的水光,似乎是回想起了那段不知多少年过去了的记忆。
“感觉你很寂寞呢,阿修。”应龙朝羲和修微微歪头,露出暖和的微笑。
“寂寞?”
“嗯,虽然你表面总是很懒散,脸上多数时候都是你那看起来十分欠揍的笑容,一副‘我随意’的样子,但其实你的内心很寂寞,我有时也能深刻地感触到,我看得出来。”
羲和修笑了笑,说:“你在说什么呢?几天没来看你怎么变得如此哲学了?还开始研究起我的心理来了?”
这下应龙不知怎样继续讲下去了。
“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吗?”羲和修微笑。
“拿你没办法。”应龙面露愠色地站起身来。
“哈哈。”
“我还是去看一下吧,避免出现什么意外。”羲和修说。
应龙扭头看向他,“去看什么?”
“孩子们呀,去执行任务的孩子们。”羲和修回答,“毕竟朱厌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
应龙垂下眼眸,他的眼睑旁生长着细小的鳞片,在初晨的阳光下折射着细微银蓝色的光芒,即神秘也美丽。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他问。
“你不是还要守护这里的吗?”羲和修嘴角微翘地望着应龙。
“是啊。”
“那你还跟着去?”
“我这不是无聊嘛,我多久没出人类社会上走过了?一天到晚都是对着这庙里的那口钟。”
“哈哈,谁让这是你的职责呢。”
“其实我可以开溜的,偶尔缺勤也是可以的,毕竟这里也没什么好偷的,更何况这是在九宗的秘境里。”
羲和修歪着脑袋,眉毛轻挑地看着应龙:“所以说你还是想和我一起去?”
应龙听了,连忙点头:“嗯嗯嗯!”
羲和修笑了笑:“那好吧。”
“话说,你还想念那位……”应龙重新坐下在羲和修身旁。
然后却没有把话说完。
“嗯哼,继续说呀。”
“算了,还是不说了。”应龙挠挠头发。
“有什么就说呗,你这样让我心烦的哇。”
“唔……我怕又勾起你的伤心事,所以还是不说了。”应龙沉默会,回答道。
“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羲和修充满笑意地说道,“伤心事?你又知道我有什么伤心事哩?”
“呼,我还是说吧。”
羲和修表情变得尴尬,“你这人是不是喜欢唱反调?能不能干脆点呐。”
“你还想念那位姑娘吗?”应龙问道。
“什么姑娘?”
“哎呀,就是玖月啦。”
“玖月?”羲和修脸上是思考的表情,他迟迟不能回答。
“这都忘了?就是那只九尾狐妖啊!”
“狐妖?”羲和修重复道。
“哦,记起来了。是雪山上的那位女子啊。”
应龙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连她都忘了。”
“唉,没办法,毕竟太久远了嘛。”羲和修挠挠乌黑的头发,目光随意地落在远处的某地。
“人家当时可是很喜欢你的啊。”应龙调戏般的对羲和修说,“你不也是很喜欢她吗?”
羲和修的眼神有些呆凝,森林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她能算是你的初恋吗?哈哈。”应龙将手枕在脑后,随性地翘起二郎腿。
羲和修脸上微微一笑,沉默了会儿回答道:“应该是吧。”
“你老实告诉我吧,你在你目前的生命长河里究竟错付了多少女人?”
“额……咱们不说这个好吧。”羲和修尴尬的嘴角微动。
“哈哈,行吧。”
应龙瞅了一眼羲和修,说:“我是因为感应到她的气息所以才和你突然说这个的。“
“谁的?”
“玖月的,”应龙回答,“在她的身边似乎还有两股很强的灵力,应该也是妖。他们几天前开始出现的,宇神钟对于他们的现身也给出了反应。那女人似乎在竭力隐藏自己的妖气,另外那两个家伙也一样。他们是从不同地方出现后再汇聚在一起的,就是因为强大的气息集聚才导致他们被神庙里的我感应到。”
羲和修陷入沉默。
“阿修啊。”
“怎么了。”羲和修看着身边的应龙,后者的目光望着蓝天,手撑在长着杂草的石阶上。
“你小心点吧,恐怕接下来真的不好应付,即便是你,我也希望你能够谨慎一些,不要再那么的懒散了。”应龙面朝白云,轻声地说,“要是你死了,我可能也会……很孤独吧。”
说完,他喉咙颤抖地动了动。
树叶摩挲的声音淡去,风渐渐变得平缓。
羲和修露出笑容,没有回答。
两人坐在神庙前,太阳从一片绿色上升起。
——
“老晟,上山去啊?”
田野旁的小溪边,一位背着背篓的男人拨开遮挡视线的芦苇,手持镰刀走出来。
“是呐。”他扭头朝身后站在屋檐下的年轻人回答道。
“昨天晚上听隔壁的小鹅说山上发生滑坡了,您小心点啊!”年轻人在后边双手拱在嘴边大喊。
“知道了!”老晟也大声地回答道,虽然人已经上了年纪,但嗓音竟十分洪亮。
“家媳妇快生了吧!你还不去医院探望一下吗?”他侧头朝身后问道。
“现在就去呢,准备去镇上买些水果!”
“好啊,就这样啊!”
“小心点!”
“知道!”老晟挂着和蔼的笑容,历经岁月洗礼的皮肤黝黑的脸上皱纹清晰可见。
他沿着开拓的山路向大山的深处一步步走去,步履坚定,他系着厚实的绑腿,右手抓着竹竿探路。
老晟是村子里的采药人之一,他们村子主要是依靠山地众多的自然资源优势以种植茶叶和采集药草为生。作为干了四十多年的采摘工作,老晟可以说对环绕在村落周围的每一座山的地形都无比熟悉。夸张点来讲,他哪怕闭着眼睛也能从山路上自由地来往。每天早起上山采药,工作到下午才从山里回来对于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老晟的妻子患病,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家中亲人只有一个在外省工作的长子。儿子小晟事业很不错,一家三口在外地过得十分幸福,偶尔也会给父亲老晟寄些日用品和保健品。然而每次被寄来保健品如钙片之类的一些东西,小晟总是会遭到老晟的话怼,说什么“真的觉得你爹老了不中用了?”之类的话,弄得小晟的好心无处安放。
小晟十分孝顺,打算今年春节就将老晟从村子里接出来到城市里一起生活。可老晟不愿意,但他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扣了扣胸口,可能是因为舍不得这村子里的人们,或者说是对山的眷恋。小晟的母亲的骨灰埋葬在山后,对于老晟来说,外边的世界是年轻人的了,向他这样一辈子生活在山里的老家伙想要跟上社会恐怕有些吃力,在外面老晟也没什么朋友,他的朋友也几乎都在村子里,所以说还是留下来,和这里的土地过完这一生,也是为了守护一下自己的妻子。每次老小晟谈到此事,老晟总是对电话那头的小晟说:“怕你娘一个人在这,孤独。”
老晟用竹竿戳了戳前方比人搞的草丛,将竹竿绑在背篓一侧,拿着镰刀割开阻碍前进的野草。
村里的人们都十分喜爱老晟,老晟十几年来都是村子里勤快的“模范”,年过五十的身体比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还要健壮。
邻居们都觉得老晟的儿子没孝心,自己成家立业了却留老晟一人住在这村里,可老晟自己心里知道是他一直拒绝和小晟去城市一起住。每逢过节,小晟也会带着一家子回村里看望老晟。
“看来昨晚的滑坡是发生在这里哩。”从杂草丛中走出来的老晟看到了眼前一道巨大的泥石流的痕迹,大大小小的沙石从山坡上漫下堵住了上山的道路。
可以看出当时泥石流的力量之大,路旁的一些树木被冲垮得连根拔起,栽倒在堆积稳固的泥沙石砾中。
老晟看着眼前挡住自己去路的石流堆苦思,“没想到还挺大的,看来这条路是去不了了。”
他拿出竹竿,向道路左边的灌木丛走去,他打算绕过泥石流的堵塞,走没有被开拓的林子。
冥冥中,老晟的耳朵里听到被上方树叶遮盖的山腰处传来一阵猿啼。
“好响亮的叫声啊,这个季节猴子应该不怎么活跃了吧……”老晟抬头将浑浊的目光望向高处,神色凝重。
他继续地手持竹竿在丛中小心地弓腰行走,过了会儿,山上再度传来那猿猴的叫声。
老晟停下脚步,疑惑地抬头,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去:“从来没听过没听过这种叫声呐……像是猴儿又像是虎,到底是什么?”
老晟正一步一步地向山上爬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起他的父亲,也就是小晟的爷爷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个故事,有关这座村子的故事。虽然说这故事的人已经不在,那时的老晟还只是孩童年纪,但这个故事在这带人的口中都极为流传。
小晟的爷爷曾在一个夜晚对躺在凉席上的老晟这样缓缓述道,那个夏天夜晚格外炎热,老晟许久不能入睡,于是他的父亲便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说啊,他们所生活的这个村子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出现过一种长相十分酷似猿猴的动物。这种动物的头部毛发是雪白的,四肢却是覆盖着鲜红色的皮毛。那时候,周围的山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长满树木与药草,而是一片光秃秃的荒山。
荒山上盛产许多玉石与铜矿,所以以前的百姓都是依靠挖掘矿材冶炼金属器具并贩卖为生。然而那种白头赤脚的动物就喜欢盘踞在有大量矿产的山洞里,它们十分守财,山里的矿脉对于这些动物来说就是宝藏。
这些动物都有一个名字,叫做“朱厌”。
它们性情凶猛,吃人血肉。
许多村民因为误入了它们的领地被朱厌捕食,再也没有回来。
在那个时代里,战乱不断,村子和附件的寨子经常因为争夺资源而发生争斗,路过的军队也经常发生战争,天空在那么一段时日里几乎都是被黑色的狼烟给遮蔽。
还有人说,朱厌其实是战争的化身的妖物,每当有村民目睹它们出现并听到它们发生叫声时,不久后就会发生动/乱。
与之齐名的,是一种叫做“凫奚”的怪鸟。听说这种鸟却长着人一般的脸,它们每次叫唤就像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它们的脸上天生怒相,它的出现也是会引起诸多争端。
那段时间里,百姓们被这两大妖兽侵扰得苦不堪言,直到一位驱魔师的出现,才解决了侵害民生的妖物们。
老晟那时候还小,对这些奇闻怪谈尤为感兴趣,听了会儿便很快睡着了。
熟睡前,老晟童真地问父亲你能模仿一下朱厌是怎么叫的吗?
父亲笑道,放下手中的摇扇,然后就“吼吼吼”得叫着,把老晟逗乐了。
说起来,老晟的父亲是当时村里最出名的皮影戏演员,那时村子里晚上的节目一有皮影绝对少不了父亲的声音。他模仿角色的声音惟妙惟肖,能将动物与人物的表现展示得栩栩如生。
当时父亲给老晟模仿的那段叫声,直到睡梦后,老晟也隐隐地在脑海里听见。
那是既像猿猴,又像猛兽的叫……
就和现在听到的一样!
——
跨越海峡的吊桥上,黑色的本田NSX在桥面上以90千米每秒的速度行驶着。
矢志炊戴着墨镜坐在驾驶座上,副驾上的高桥理子伸出车窗外的手指尖间夹着烟。
十分钟前他们被羲和修告知朱厌的出现,因为他们目前的身份是九宗的外援,所以也得听从九宗的安排。于是就被羲和修派遣过来要去帮助已经在前往的路上的执法者,据羲和修描述是三个少年。
起初理子十分不乐意配合羲和修完成此事,因为她上一秒还躺在温暖的被窝中睡觉,然后下一秒就被矢志炊直接掀开被子说要去完成任务。然后在做了一番无意义的挣扎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被矢队长给牵了出来。
“我们真是苦力呢。”高桥理子将指间的烟头伸到嘴唇前吸上一口。
矢志炊看了看上方的后视镜,接着目视前方:“没办法,既然来了,只能服从他们的命令。”
“唉,还不如让我继续呆在驱魔院算了,我宁愿自己买条小狗养着。”理子脸上写着“生无可恋”。
“有这会抱怨的功夫,不如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做好准备吧。”矢志炊回答说。
理子露出笑容,将手中的烟蒂按在座位中央的烟灰缸熄灭。
“还用什么准备,上就完事了!”她笑着说。
矢志炊表情平淡,他转动方向盘,车辆驶出桥面。
“听说这次的鬼并不容易对付。”他说。
“……”
“听说那家伙的名字叫‘朱厌’,长得像是个猴子,我们日本并没有这样的妖怪。”矢志炊说,“更玄乎的是,它被中国的古人视作战争的预兆。”
“战争?”理子唇齿微启,“不会是与这次的烛龙有关吧?”
“很有可能。”矢志炊回答道。
“唉,本来还想着来中国玩一下的呢。”高桥理子嘟着嘴,“上次来的时候没玩到,还想着这次能不能补回来的。唉,没想到被叫来干老本行了。”
矢志炊无声地笑了笑,他对于理子的日常抱怨已经习以为常了。
高桥理子变得安静下来,歪着头看着窗外中国街道的景色。
车内难得的安静,只有周边的人声与车流的引擎发出的声响。
矢志炊有意无意地瞟了身边的女子一眼,竟看到透明的珠子在后者的侧脸上坠下。
他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转念一想,便不说了。
——
2020年1月19日,早上7点26分。
花卉市周边的山地上,一支小队正在他们搭建的营地附件休息。
“苏微,你在做什么呢?”瑶天将屁股挪近一旁同样坐在草地上的女生,后者正对着放在双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字。
“在写任务报告,发给韦根教授。”女生回答说,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高挑的鼻梁在黄色的卷发下看起来十分养眼。
“你也太努力了吧,不愧是工作狂。”瑶天掰开一罐果汁,递给苏微。
女生注意到他递来的饮料,对瑶天微笑,将手指从键盘上拿开,伸手接过:“谢谢。”
“先吃早饭吧,别急着写报告。”瑶天说。
苏微想了想,回答说:“你先去吃吧,我很快就写完了。”
瑶天见苏微又低头专注于手上工作,只能默默的叹口气。
“那好吧。”
少年走到帐篷前,在地上的白色箱子里拿出来一份早餐。
“瑶天,早啊。”男生从另一个帐篷里钻出来,向瑶天打招呼。
“哦,你也起来了,沃尔。”瑶天笑着回应。
“是。”
“来吃早餐吧,热乎的,我和队长早晨去市里打包回来的。”瑶天说。
“真的吗?我看看你们买了什么?”沃尔十分兴奋,他刚睡醒的头发有些蓬松,还没有整理。
“哇!热狗耶,还有糯米鸡!我的最爱!”他走近装着食物的箱子,看着里面的食物激动道。
“哈哈。”瑶天露出笑容,“还有花卉市的特产花糕呢!”
“我先去刷牙洗脸,待会再好好品尝!”沃尔摩拳擦掌,感觉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队长呢?”沃尔问。
瑶天看了看周围,没发现队长的身影,他挠挠头:“应该又是躲在哪里看风景去了吧。回来后就没留意了。”
“嗯,”沃尔点头,“行吧,我先去准备一下啊。”
“好。”瑶天微笑。
其余三名成员也在一旁享受着美味早餐,瑶天走回苏微的身边坐下,端着自己的那份也开始吃了起来。
他时不时将头凑向苏微的电脑,嘴巴里咀嚼食物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别烦我啦,我一会就去。”苏微皱着眉头伸手将瑶天的脸轻轻地推向一边。
“哈哈。”瑶天发出得逞的微笑。
“学院的消息说明天就是烛龙苏醒的日子,你不担心吗?”苏微填写着报告,问了瑶天一句。
瑶天将嘴巴里的食物吞下,回答说:“你这么说确实有些担心,可我们在这附近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啊?”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根据历史记载的推算,烛龙应该就是沉睡在此地附近,钟山的所在地就在花卉市周围。可我们在这里观察了这么多天的时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除了第一天刚到的时候我在飞机上感应到剧烈的灵力波动。”
瑶天笑着说:“你那时差点就吐在飞机上了呐哈哈!”
“你还嘲笑我?”
“我错了我错了。”
“队长还没回来吗?快到出发的时间了。”苏微问。
瑶天左顾右看,回答说:“我也不是很清楚,队长和我回来后我也没怎么在意队长去哪了。”
“要不我打个电话吧。”
“行。”
瑶天在通讯录里拨通队长的手机号码,然后就是持续的“卟、卟、卟……”
等待对方接听。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please redial later.”
电话挂断。
瑶天的心里隐约感觉到不安,在任务的考察期间要求的是每一位队员必须将手机保持通话状态,且手机所用的电话卡都是由九宗专属配发的,通讯录里只有小组的成员,任务期间内通讯装置必须时刻保持待机,而且得随身携带。
“队长不接电话……”
“他是不是手机忘拿了?”苏微问,她的脸上也有些担心。
瑶天走去队长的帐篷里,片刻后回来说:“没有,队长应该带了手机。”
“你再打一次试试看?我们要出发了。”苏微将笔记本电脑放进身旁的背包里收好。
瑶天又拨了一次队长的电话,可结果还是没人接听。
“不会是出事了吧。”苏微小声地说,柳眉紧皱。
瑶天想了想,说:“我去找他吧。”
“我跟你去吧。”苏微说。
“你还没吃早餐呢,你不用跟我去。”
“可我怕这山里你会遇到危险。”
“这个,很难说。”瑶天望着树林的入口,“可若是遇到危险你一个女孩子也帮不了我呀。”
说完,瑶天的头就被拳头狠狠一锤。
“你这是什么观念啊?女生就帮不了你们男的了吗?你们男生很了不起啊?”
“哎呀哎呀,不是不是!我是不想你和我去冒险!”瑶天摸了摸额头解释说。
“你找沃尔陪你去吧。”苏微说,“既然你都这么嫌弃女生帮忙。”
瑶天苦着脸,不知怎么说才好。
“不说了不说了,我自己去就行,不就是找队长嘛,我不信队长这么优秀还需要我把他找回来?说不准我走着走着他就回来了。”瑶天说,“不说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去了。”
瑶天走进帐篷背起背包,顺便拿了把猎枪。
他冲苏微一个微笑,然后走向树林,女孩站在营地前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被树叶淡去。
——
“莎莎——莎莎”
风吹树叶的声音。
瑶天手里提着一柄12G散弹枪,这款散弹枪是最大众化的用于狩猎的散弹枪,这款猎枪可以适用于任何猎物类型的小型狩猎,飞禽类以及火鸡狩猎。当这款12G散弹枪换上独头弹时则可以近距离猎取大型猎物,如鹿、熊等。
但就算手里拿着这样性能良好的武器,瑶天的心里依旧忐忑不安。
他穿过一株株粗壮的树木,来到了山的悬崖边,在这一望无际的辽阔视野里,仍然没有发现队长的踪迹。
队长平时会一个人来到这里独处,有一次被瑶天和几个队员偷偷地跟过来发现了。他们问队长这么喜欢来这里做什么,队长总是对他们微笑着然后说自己是来这里整理一下思绪,看看风景。
可瑶天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每次都看到队长的眼睛深处有微亮的水光在凝滴,像是藏匿了某些心酸的过往。
后来在一个晚上,瑶天走到了队长的帐篷里不断追问,队长才给出了他想听到的回答。
队长对他说,自从小队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每到周围清净下来的时候,他总能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一阵阵轻声的呼唤,那种呼唤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像是把你当作十分亲近的人在向你诉说。那种声音在队长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忽远忽近,似乎在身边的队员里只有他自己能听到。那是一种让你不禁就像去靠近的声音,让你想要一探究竟,看看是谁在悄悄地悲鸣。
瑶天想起队长和自己所说的一切,心里担心着不会真的是什么非人的东西在作祟把队长给拐了吧?
“吧唧。”
瑶天的鞋子踩碎了一条掉在草里的干枯的树枝。
他手心冒出点点汗迹,眼睛小心且带着些许恐惧地打量着周围的树丛。
“队长,你快出来吧!你究竟在哪呀……”瑶天小声地苦叫。
他继续地走着,直到耳朵听到前方有流水传来的声音。
瑶天单肩背起猎枪,双手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脚步慢慢地往前迈进。
流水声越来越大,似乎前方是一座瀑布。
此时,他的耳朵里已经被充斥着哗啦的水声。
他走出了枝叶丛,光明映入眼帘,果然眼前是一处巨大的瀑布。
瑶天一个重心不稳,他的身体在岩崖前后摆动,摇摇欲坠。
他竭力地将重心往后压,才得以勉强地收回将要迈出的失足。
原来茂密的枝叶后竟然是断路,巨大的瀑布割断了两岸,瑶天差点没留意地摔下去。
瑶天身体无力地向后坐在草地上,双眼睁大,缓缓地呼吸。
“差点啊……”
他放下背包,站起身来向前去查看。
他谨慎地将头探出崖边,眼前的这个瀑布目测大约超过五百米。
位于南美洲委内瑞拉圭亚那高原的安赫尔瀑布是目前世界上落差最大的瀑布,落差约为979米。
而摆在瑶天眼前的这处瀑布的落差也算得上是偏大的了。
清澈碧蓝的流水飞流直下,瀑布周边藤缠葛绕尽是古木与嶙峋的山石,正值早晨,瀑布周边围绕着大量的雾气,在阳光下焕发着隐隐若现的七色虹光。
“只能原路返回了,再找一找其他的路。”瑶天看着眼前被瀑布所断绝的路途感叹道。
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受,自从见到这座瀑布就产生的感觉,但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可瑶天的脑子里就是认为好像哪里不太对劲……那种源于本能的反应,是什么本该要有的,却没有了。
瑶天背起背包调转身体,准备要往回走。
眼前的草丛猛烈地骚动,一阵一阵的起伏像是水面的波涛,好像有什么东西准备要钻出来!
他迅速给猎枪上膛,枪口上的准星对着忽然变得躁动的草丛,喉咙处微微的上下咽动。
瑶天深知自己手上的这把猎枪与市场上的完全不同,手中的这把猎枪是经九宗锻造师们改造过的,携带有能够对“怨”级妖怪造成伤害的“灵纹雕刻弹头”。执法者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对抗怪物而生,他们所持有的武器更是为了能够灭杀诛魔的刀具!
枝叶的起伏越来越近,波浪就要冲瑶天而来!
随着瑶天心理防线就要突破前的一声呐喊,草丛里的那家伙也是露出真面目。
“喔喔,喔喔”。那小家伙在草丛前发出啼叫。
“啊这……”瑶天露出迟钝的表情。
因为出现在他跟前的所谓的恐惧之物是一只顶着高高羽尾的公鸡。
对此,瑶天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莫名的丢人……
他将猎枪枪口垂下,背过身,对着眼前的瀑布叹出一口气:“唉,都赖队长,让我变得有些神经过敏了。”
“喔喔。”
“哎?”瑶天转过身,发现眼前地上的这只鸡还没走。
而后者更是伸长脖子侧着脑袋,盯着瑶天自己。
“你这是……”瑶天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觉得身前的这只鸡的表情无比凶狠,带着浓重的戾气,对目的瞬间瑶天竟有种窒息的感觉。
瑶天和地上的这只鸡对视着,两者竟都没有移开过视线。
这要是放在两者都是人的情况下应该是正常的一幕,可是鸡做出这一系列举动让瑶天心底的恐惧感再度油然而生!
瑶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只鸡给吓到。
只见鸡似乎对瑶天的这一动作似乎表现得极为不满,它扯着嗓子地叫!整个鸟身也变得暴躁起来,不断地扑着翅膀,掀起地上的沙砾。
瑶天哪受得了这场面,被鸡的一阵疯叫更是吓得不清。眼前的这只鸡已经完全超脱了现在世界上的鸡的范畴。
瑶天的双眼通红,鼻子上冒出汉星,他拉动枪栓,将猎枪对准地上的这只鸡。
他甩了甩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前,像是要给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回事?我竟然想要对一只鸡下杀手?瑶天心里猛地颤抖。
鸡也是安静了下来,侧着头看着瑶天。
瑶天看着那只鸟眼,感觉到直面而来的锐气!瑶天感觉自己越是盯着它的眼睛自己就莫名地变得冲动,像是人心里的野兽就要挣脱束缚。
鸡像是也注意到了瑶天脸上的神情变化,它探着鸡爪向瑶天一点点靠近。鸡的身躯也在靠近的过程中发生着变化,颈部覆盖着的羽毛渐渐变得细小且柔顺,鲜红的鸡冠向后延伸,原本矮小的鸡身也慢慢的由脖子向上开始生长,直到瑶天颤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清晰的人脸。
瑶天震惊的脚步往后退,却忘记了自己本就是站在悬崖边,后退的过程中踩空了,重心猛地向后如同被地心强大的引力作用下吸了下去。
在坠落的那一刻,瑶天的脑袋里的神经忽然一疼,心脏突然的落空,然后便是空白了。
他知道在这样的高度下掉落,就算下面是瀑布的水,自己也会因为速度过快而被摔死!在两百米的高处掉落水中,就好比人从几十米高的地方摔倒在水泥地上一样,会把人给摔死的。何况现在的这个瀑布的落差远大于200米。
瑶天的目光看着那个在悬崖边上越来越小的人影,他目光迷离,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思考着“鸡怎么会变成了人”这个问题。哦不,自己本就是执法者,普通的鸡肯定不会变化人形除非那站在上面的那东西是妖。
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还要想这么久?坠落的瑶天的脸上的嘴角自顾自地笑了笑。
这么掉这么长时间?瑶天的耳朵里充满了擦掠而过的风声。
他想了想还呆在营地等着自己回去的队员们,还有苏微。
早知这样,自己就应该让苏微陪着一起来了啊……
瑶天的余光看到自己越来越接近水面了,不管了,再见了啊世界!
整个过程大约10秒钟。
“嘣——”
——
“咦?”瑶天心里疑惑,“怎么没有声音的?”他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还是说那撞击的过程太短,自己现在已经在天堂了?”
“这感觉怎么回事?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托着,下坠感也消失了,速度很慢很慢。”
瑶天带着心里的疑惑,勉强地睁开眼睛。
“我还活着吗?”他心里还在不断地问,眼部视网膜上的感光细胞捕捉到微弱的光线,眼睛传来光的刺激感。
瑶天慢慢的完全睁大眼睛,同时他的嘴巴也是张大的几乎可以塞进一个橘子。
眼前的场面是一个巨大的溶洞,连体的钟乳石以及暗色的岩石遍布着这个巨大的空间。
瑶天正坐在地上,他抬头向上方看去,一层清澈的蓝色水面覆盖了洞穴的上方!水里的游鱼条条清晰可见。悬空的河流!?他目瞪口呆。
这时他终于知道自己在瀑布上方的时候为什么会感觉到不对劲了,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么庞大的瀑布的周围竟然闻不到水汽的存在!好比人们对下雨前空气中能闻到臭氧等其他元素的气息一样,和当你从陆地走进海边能嗅到海水的盐味同样道理。当时在上面的时候,瑶天虽然看见瀑布在自己眼前,却似乎又感受不到它的真实存在的这种感觉。
“秘境!”
思路在他的脑子里炸开,用九宗所传授的知识来解释,此时摆在自己上空的,是一个秘境的入口!现在瑶天处在的正是秘境的内部。
秘境的入口一般情况下只对妖族或者带有妖族血统的人类开放。普通人若是像瑶天刚才那样摔下来,应该是已经死了。
悬浮在瑶天上空的水是真实的并不是虚假的,但水量应该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多,有可能瀑布是幻象,要不然自己站在上面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受到水汽。瑶天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秘境是属于“自然秘境”,制造者通过利用自然物体的掩盖在其内部或者表面设立秘境的“门”,再通过该屏障隔绝开“内”和“外”。
瑶天看着溶洞顶端静止的水面,心里对这个秘境的制作者刮目相看。因为这种大规模秘境的制作十分困难且消耗极大,好比九宗所在的秘境,唯有羲和修这种级别的家伙才可以将其实现,一般的妖怪和术师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瑶天以肉眼就可以看出这个洞穴深不见底,四通八达的岩道漆黑一片,空间内的空气流动竟十分舒畅,含氧量也很充足。空气湿度比较偏高,瑶天触觉到自己身上的夹克外套的表面已经变得有些湿润了。
他拿出手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队长,这才是自己的任务。
瑶天点开手机的锁屏,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样,秘境内是与外界隔绝的。手机没有信号。
阳光透过湛蓝的水面找到溶洞的地面上,光色的条纹在地上连成一串又一串的帘珠。
“要想出去应该只能从上方回去了,这里适合攀爬的地方不多,但应该也不是不可以。”瑶天打量着周遭的岩石与岩壁,心想,“还是先走走看吧,看看有什么发现。”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秘境的建造者绝对不是好端端的没事找事,应该不是多余的,考虑到这个秘境的选址,可能是想隐藏些什么东西……
他任选了一条岩道,平静的走了进去。
瑶天从背包的侧袋里取出照明棒,借着照明棒所发出的光芒看清前方的道路,像是生活在凡间的人们正要掀开尊居苍穹之上的天神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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