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陆啸牵着他慢慢往回走，冬天被冷风一吹，许空林的手越来越冰，陆啸顿了一顿，抓紧他的手放到了上衣口袋里。
慢慢地，手掌的温度上来了，许空林侧过头悄悄看了看他。有钱人家的孩子走路仪态好，下巴微扬，端正自信，眼睛不会乱瞄，即便身着休闲装，气质与气场与一般人也是不同的。
快到小区门口，许空林一手托着背包对身边的人说：“陆哥，如果我晚上要通宵做实验，会提前跟你说的。”
“希望不会，”陆啸道，“太累的话可以拒绝，即便你是课题组的新人，也不用每天搭上自己的时间讨好任何人，因为到目前为止你还只是一个实验帮手，获得的数据最多给你一个偏后的署名。”
“我知道。”许空林点点头。
陆啸还准备再多说什么，抬手一看时间，还是决定让司机先把许空林送去学校。临分别前，陆啸单肩背着包，冲车里的人点了下头。
“晚上见。”许空林对他说了一句，视线落到岁岁身上。
岁岁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爪叫了几声。
这晚比较幸运，有个师兄立志一晚上把游戏打到最高段位，于是他决定留下来通宵，许空林则被司机接回了家。
陆啸告诉他明天要带他出门。
“去哪里？”
陆啸说：“射击场。”
许空林没什么运动细胞，陆啸之前就知道，他曾带许空林打球、游泳、骑马，大部分只做过一次就令他彻底打消再带他去的念头。赶鸭子上架，陆啸只能想到这个形容。
许空林迟疑地点点头，他对除了念书以外的陌生事物抱着敬畏心。
第二天，陆啸挑了一套衣服让他换上，许空林看了看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是纯黑色的西装三件套，陆啸又拿了一个活泼些的领结，像女孩子打扮自己的玩具娃娃。
到了射击场，许空林没猜错，果然不单纯是来放松的，他见到了章来，还有一位男性也在，两人均已经换好了衣服，见到陆啸二人，陌生男人扫了眼许空林，挑了挑眉问陆啸：“你们家老二长这么大了？”
“不是。”陆啸否认道，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许空林冲男人一笑。
一旁的章来忍笑说：“什么老二，这是陆啸的小对象，你这什么眼神儿啊？”
陆啸对着男人淡淡笑了一声，这才张口介绍：“许空林。”
男人朝许空林伸出手，许空林先是看了一眼陆啸，得到应允后才伸出手和男人一握，男人说：“聂青，幸会。”
分辨出陆啸对这位聂青和章来态度的不同，许空林谨慎地喊人：“聂先生好。”
聂青有意思地看了看陆啸，故意道：“太客气了，你平时怎么喊陆啸就怎么喊我，我跟他年纪相仿，你这么一喊让我觉得我是他叔叔辈儿的。”
许空林看向陆啸，陆啸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笑着点点头，许空林这才说：“好的，聂哥。”
陆啸带着许空林去换衣服，两人到位置上的时候，章来和聂青已经练过一轮，他们两人，尤其是聂青，此时对陆啸身边的人格外好奇，于是停了下来，看陆啸手把手教许空林。
就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贴在一起，陆啸的手一会儿按在许空林肩上，一会儿划过他的腰，两人凑在一起说话，黏黏糊糊的气氛让这边两人不禁怀疑之前是不是谈了假的恋爱。
许空林按照陆啸方才教他的诀窍扣动扳机，一枪射出，眼神锐利，毫不扭捏，陆啸看了眼靶子，闷笑道：“脱靶了。”
“啊？”许空林的表情立刻垮了。
陆啸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再多试几次。”
许空林多试了几次，逐渐摸索到了感觉，直到身边传来一声：“不错。”陆啸在这方面虽然以鼓励为主，但很少主动夸人，许空林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一转头就发现章来和聂青都在盯着他们看。
“没事，你们继续……”聂青对他摆了摆手。
许空林转过脸去看陆啸：“陆哥，你不玩吗？”
“想看我来？”
许空林点点头。
“行。”
陆啸跟许空林换了下位置，他几乎不用准备，摆好姿势就连续射出三枪，聂青在旁鼓了鼓掌：“厉害！”
许空林看了看，三枪都是十环，本来他还挺自豪，和陆啸一比就差得远了，他朝陆啸伸出手：“我还想玩。”
也不知道练了多久，章来和聂青都已经开始原地活动肩膀，陆啸按住许空林的手：“可以了，下回再继续。”
许空林看看他，把枪收了回来。
陆啸见他垂着眼的模样，很明显还没玩够，他继续说：“以后还会带你来。”
许空林笑了笑：“好。”
章来摸着下巴看着两人的互动，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许空林的场景，那时候对方蹲在地上，看起来很软弱，可实际上许空林跟那两个男生说话的内容他全听到了，因此很难想象前后竟是同一个人。
不过他以前的女朋友也是这样，在他面前连个瓶盖都拧不开，却能扛起桶装水。看破不说破，这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四个人去楼上的餐厅吃东西，聂青问许空林多大了，秦啸替他回答：“他还在念书。”
聂青对陆啸说：“你可以啊。”
秦啸勾了勾唇。
他们很快聊起许空林不甚感兴趣的话题，于是他开始吃东西，吃完就去洗手间洗手。
出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师弟？”
许空林浑身一顿，他慢慢回头，只见聂晓穿着件纯白大衣站在那里，两人四目相对，反应过来，许空林喊道：“师姐。”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来的吗？”聂晓走上前来。
“不是，跟朋友来的。”
许空林没问，聂晓主动说：“我来找我哥。”
许空林心中闪过一种可能，心道应该不会那么巧？“哦哦，那我先……”许空林刚说了几个字，聂晓跟他并肩站到一起，微微笑道：“他说他在餐厅跟朋友聊天，我们好像顺路？”
“……”许空林硬着头皮说，“好像是。”
没走几步，聂晓忽然对着前方招了招手，喊道：“哥！”
许空林往前看去，与他的猜测一致，聂晓看着的人不是聂青是谁？
许空林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场面，那边坐着的三人，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几个来回，表情各异。
待二人走近了，聂青率先问道：“晓晓，你们认识？”
“啊？”聂晓说，“哥，你们也认识？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师弟啊。”
聂晓说话的重音放在“那个”上面，聂青想起来了，他咳嗽几声，下意识看了看陆啸的表情，然后才笑着接话：“我记得，真是……有缘分啊。”
聂晓看向许空林，想等着他介绍，许空林看着陆啸，心里的挣扎全写在了脸上，而陆啸嘴边的笑意也在等待之中慢慢散去了。
“师姐……”许空林还是挺害怕陆啸会因此生气的，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因为心底的一个猜测，他同样不想聂晓难堪，于是转过头对她说，“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章来和聂青此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沉默地看向面沉如水的陆啸。陆啸的脸色在两人并肩走向远处的过程里彻底黑了。
章来和聂青交换了一个眼神，聂青点点头，起身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待他走后，章来轻声劝道：“可以理解，小许还在上学，被人知道了会影响老师同学对他的看法，你别太放在心上。”
陆啸没说话。
章来继续道：“毕竟还是年纪小，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还是从别人嘴里辗转听说你的性取向的，这种事本来也不好大肆宣扬，所以你也别太在意——”
陆啸打断道：“我本来也不在意。”
章来笑了一声：“你的表情可不像——”
陆啸看了过去，章来立刻比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陆啸忽然站了起来，章来急忙问：“你去哪儿？”
“我去看看，到底说什么话要这么久。”陆啸的视线穿过许空林身影消失的那堵墙，仿佛要在上面烧个窟窿。
许空林和聂晓面对面站着。
聂晓见许空林一直没有开口，心里料到事情可能有点复杂，但她又说不清究竟复杂在何处，只是觉得接下来许空林要说的话有可能会超出自己的预期。
酝酿许久，许空林才喊道：“师姐。”
怕打断他的思路，聂晓点点头轻道：“你说。”
“那天我跟张教授说我没有在交往的对象，其实是假话，”许空林认真看向她，一鼓作气地说，“我现在有个在一起的人，就是刚才坐在你哥哥对面的男人。”
“……啊？”聂晓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吃惊的同时，眼圈已经隐约红了。
她的反应印证了许空林心底的一个猜测，许空林不忍心点破，聂晓愣怔过后，却忽然往前凑了一步。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聂晓担心有些话这次不说，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她闭了闭眼道，“其实你来课题组以前我就认识你，我很……欣赏你，不，不是欣赏，是喜欢你，你听了可能觉得荒谬，但我是从见你第一面就觉得喜欢，可我不敢告白，直到张教授说要来的新人是你。”
许空林静静听着。
“那天的午饭，是我第一次离你那么近，我那时候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和你共处，我相信自己可以慢慢打动你，”聂晓有些艰难地笑了一下，“我自始至终也没料到最后会这么收场，原来我连上场的条件都不符合……”
“不是，”盯着聂晓泛红的眼睛，许空林忍不住说，“跟师姐没关系，师姐很好，是我没这个福气喜欢女生。”
聂晓一愣，然后慢慢笑了：“这是我听过拒绝人的理由里最抬举人的话。”她还想问许空林和那个男人感情好不好，但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不允许她再提起许空林和别人的事。
“我先……回去了，”聂晓笑了一下，“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情，你可以放心。”
许空林心里愧疚，下意识想从自己身上取下什么送给聂晓当道歉礼物，忽然想起自己什么也没有。聂晓是聂青的妹妹，聂青能跟陆啸认识，大概家底殷实，即便自己喜欢女生，也不该在这个还一无所有的年纪去耽误一个女孩子的青春，想通这点，许空林点了点头，笑着说：“师姐，谢谢。”
聂晓慢慢转身离开。
许空林又站了一会儿，才从墙后走了出来，他一抬头，正撞上陆啸幽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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