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动手

常公公得意地看了林浅月一眼，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

        林浅月只觉得诧异，自己与这位常公公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如果连回南京路上那次打个照面也算上的话，到现在也不过三次。

        而常公公知道的，只怕只有两次。

        先前感觉还算正常，这会儿……怎么感觉他对自己敌意极浓？

        不光是她看出来了，就连一边儿的太子妃和朱高煦也看得明白。太子妃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扫过，又看了常公公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又叮嘱道：“常宁，你莫怕，你仔细说。皇家容不得半点儿丑闻。”

        那句莫怕自然是对着朱高煦说的。

        他此刻正狠狠地瞪着常宁，手更是按在了腰间——那个位置是他平常佩刀之处，这会儿因为进太子府，所以特意下了佩刀。可即使是如此，早先常年征战沙场让他的气质很是锐利。此刻他只是做出这个姿式，还未碰到利器，整个人的气势便与方才大相径庭。方才看着还极是和气，一派温闲的样子，此刻便如利刃出鞘，寒光四溅。

        那气势极强，压迫得常公公一时间将话语梗在喉咙之间，看着像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他这幅样子看着极是胆小，落在林浅月眼底，也只能赞叹一句演技精湛。

        没去当戏子，的确是损失了。

        她记得清楚，在从南京回来的路上，这常公公与朱高煦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哪里有半点儿现下的畏缩退后的模样？

        说句难听点儿的，当时的朱高煦，甚至有些被他压制住了一般。

        那时候的常公公浑身阴冷，就像是一条毒蛇。

        在高高昂起的三角头与红信之前，就是猛虎，也不由得稍做后退。而如今，这条蛇却将自己伪装成了一条长鱼……

        林浅月能看明白的事情，朱高煦自然也不会不知道。

        他眯了眯眼睛，唇边微微带了笑，只这么一瞬间，方才那种利刃出鞘的感觉一下子就从四周撤去，气氛似乎又回到开始的那种平和安定。

        太子妃瞥了一眼朱高煦，又道：“二弟莫怒，这事关重大，常宁就是吃了天王豹子胆，也不敢张口胡言，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朱高煦一下子打断，只见他大力地挥了挥手，字字铿锵：“皇嫂一片好心，我心领了。不过浅月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冷冷地看向常公公，声音更是冰寒入骨，“常公公方才这么说，是在质疑我汉王府里的人没用吗？”

        常公公神色一凛，顿时趴伏了下去，浑身颤抖：“奴婢不敢，奴婢也是一片忠心……奴婢的确看到……”他说到这里，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的神色也有些难看——朱高煦先前的话说得实在是有些太重，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又道：“二弟，这事情若是放在平常人家也就算了，可咱们是天家，不比百姓。”她几乎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而且，也关系到二弟的面子，更不要说……咱们天家是绝计丢不起这人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她真有个未婚夫，你将置大家于何地？”

        太子妃一面儿说，一面儿打量着朱高煦的表情，见他似乎有松动，又赶紧趁热打铁：“无论是什么情况，这事最后都要归结到你的身上……我身为你的皇嫂，总不能看着你落入火坑吧。”她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朱高煦仍旧不为所动，不过神色倒是缓和了一些，只见他沉吟了片刻，轻道：“皇嫂，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过……浅月与我相知已久，而且我去求母后与我赐婚前，自然也是派人查探过的。林家虽为商贾，但一向乐善好施，浅月自小得父母宠爱，年纪尚轻，从未许过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我希望皇嫂不要妄信佞人之言，平白污了别人名声。”

        太子妃被他这样一说，顿时觉得很是难堪。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着脸挥了手：“二弟，我好话与你说尽，你却仍旧执迷不悟。”她看向常公公，“送汉王殿下出去，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请他来。”

        常公公得令，立刻起了身。

        先前那种畏缩胆小之色已经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沉的笑容。他半躬着身子，不紧不慢地向着朱高煦逼将过来。

        朱高煦自然不会退让。

        他猛地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腿上蓄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常公公，只待他再往前行得半步，便要一脚踢出去。

        这动作落在常公公眼里，他立刻停了步伐，唇边的笑意更甚，还未待朱高煦反应，只见他突然扬手，一把白色的粉末就撒了出去。

        “不可！”常公公身后的太子妃一声惊呼，但为时已晚。

        那把粉末已经在空中飘散开来，顺着风向迅速地往朱高煦的方向飘了过去。林浅月站在他的身后，一下子吸入不少。

        并没有想像中的剧烈咳嗽，她只觉得一瞬间，自己眼前所有的东西就都开始晃动，脚下顿时无力，软软的像是要倒下来。

        喉咙里也觉得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刀割一般地疼痛。痛得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抠喉咙，发出嘶哑的嗬嗬声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常公公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脸震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站在林浅月身前的朱高煦顿时大怒，一手将林浅月揽入怀中，另一只手一转，变拳为拳，向着常公公胸口就拍了过去。

        常公公其实身手极好，若是平常，这一掌他必然能让得过去。

        只是他这会儿实在有些不对劲儿，直到朱高煦的掌风袭到面门，他才回过神，身形猛地一缩，挨着朱高煦的手掌边缘擦了过去。

        朱高煦这一下子用了十成的劲儿，他即使让了一些，可还是被打中不少，顿时经受不住，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噗”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他受了伤，朱高煦却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甚至往前更进一步，伸脚就要往他的身上踏去——方才伸出脚，被他揽在怀里的林浅月突然抽搐了一下，气息一下子微弱下去。

        朱高煦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抖，直接扣住了常公公的咽喉，声音都有些发抖：“解药呢？”

        常公公却皱着眉头，眼神呆滞，满脸的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回答他，只是盯着他怀里的林浅月发呆。

        朱高煦见他这个样子更是火冒三丈，若非想要他的解药，早就一掌下去将他拍得天灵开花了。他刚要说话，却听太子妃开了口：“二弟，这东西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朱高煦猛地转过头，双目泛红地盯着太子妃。就像是马上要扑过来将她撕成碎片似的，太子妃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靠。不过马上就挺直了背脊，沉了声音道：“常宁没有解药。”她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他那把不过是特制的迷药，按说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太子妃指了指林浅月，又道：“她会这样……八成是身体里原本就有毒，被引了出来而已。我把那迷药的方子给你，你去找人吧。我看这毒挺厉害，你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太子妃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静侍在一边儿的听雨，“你跟汉王殿下走罢。”

        听雨点点头，默默地走到朱高煦身边，低声道：“方子是奴婢交上去的。”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太子妃，咬了牙：“多谢皇嫂。”他不敢再耽搁，正如太子妃所说，林浅月身上的温度正在慢慢地降下去，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起来。朱高煦只觉得自己心口似乎被人紧紧捂住，似乎无法再喘过气来。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走出几步开外。

        常公公这会儿像是回过了神来，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太子妃一眼，又像是想起什么，趴伏在地上：“奴婢该死。”

        太子妃定定地看着朱高煦的身形远去，目光平静，脸上亦无情绪波动。她一动不动，简直像是泥塑木雕一般。

        四周无人敢出声，甚至连风也停了下来。

        一切都静止着，就像是凝固住，半天都不曾有人动上一动。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太子妃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低头垂目，淡淡地看向趴伏在地上的常公公，声音仍旧是平静无波：“你的确该死。”

        她慢慢伸手，拿了桌上的杯子，杯中的茶水已经完全冷掉，她却浑然不在意，一口饮尽，又慢慢将杯子放了回去。身后的姚黄冷哼一声，道：“未得殿下允许，谁让你用出那东西的？”

        常公公仍旧趴伏着，身体一阵阵颤抖，却是不敢回话。

        “殿下……就这么放她走了？”姚黄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要不然，奴婢去让人把他们都拦下来。”

        太子妃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与汉王为敌？”她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一眼常公公，轻声道，“去领罚吧。”

        言罢收回目光，莲步轻移，往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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