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局


朱高煦几乎是一路狂奔,连城里不得纵马这事都已经顾不上了。

        还好这会儿已经是下午,街上炎热,所以人很少。他一手抱着林浅月,一手拉着缰绳直往汉王府狂奔而去。

        马蹄踏出一路烟尘,几次都差点踩踏到人。

        负责巡逻的守卫想上前阻拦,在看到奔马狂飙之后,也都让到了一边儿。平常要一柱香的路程,还不到半柱香他就已经赶到了。

        安太医已经在屋里候着了。

        朱高煦几乎是血红着眼睛冲进来,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声音嘶哑到几乎出不了声:“快……赶紧。”

        安太医只瞥了他一眼,便伸手将林浅月的嘴唇一捏,也不把脉,也不问诊,直接将一瓶绿色的液体给她灌了下去。又用针刺破虎口和膻中穴,挤出几滴鲜血,看到那血的颜色仍旧是鲜红,这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殿下莫急,不过是余毒未清而已。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安太医的眼神微微闪烁,盯着那鲜血看了几眼,“只是……”

        “只是什么?”朱高煦眉头皱得极深,见林浅月服了那绿色的液体之后,脸色似乎比方才好了些许,这才放缓了口气,“你之前不是说已经给她清了体内的毒了吗?”

        安太医点点头:“她之前中的毒其实并不厉害……只是中得久了,难以一下子清除而已。我用了些相克的药物,若是没有今天这事,再过个半年,也就彻底好了。”

        “你!”朱高煦听他这样说,表情顿时显得狰狞了许多,“你胆子不小。”

        安太医浑不在乎,甚至连理都不理他,只伸手给林浅月把了脉。隔了一会儿,才又皱了眉头,缓缓道:“能引出她身体里的这东西……真是厉害。”

        朱高煦听他言语有异,不由道:“怎么?”他停了停,又道,“是太子府上一个内侍做的迷药……唔,有人知道方子。”

        他回头看去,却并没有看见听雨的身影:“我先带浅月回来的,那人估计要过会儿才能到。”

        安太医点点头,又道:“有人知道方子便好,这东西……的确有些道道。”他顿了一顿,看向朱高煦,声音带了几分疑惑,“我记得,上次圣上召我,似乎是因为心疾?”

        朱高煦一愣:“你是太医,你问我?”

        安太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自言自语道:“好像的确是心疾……不过并没有让我治,而是唤了李太医去。”

        “李太医?”朱高煦一愣,李太医是皇帝一直信任的,他抬头看向安太医,觉得安太医的话有些奇怪。一来是身为臣子,窥探龙体实属大不敬。往深了说,甚至能给安上一个叛逆的罪名。

        二是……朱高煦深深看了安太医一眼,缓缓开口道:“你怎么这会儿想起来问这个?”二来就是,他问的时间有些不大对。

        这会儿明明在说林浅月的身体,他却偏偏去问了皇帝的身体。

        朱高煦眼神微动,心下一凛,立时向着林浅月看了一眼,她仍旧安静的睡着,并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样子。他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道:“莫非和浅月中的这‘迷药’有关?”

        他刻意在“迷药”两个字上加重了咬字,果然,这话刚出口,就见安太医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地看着林浅月。

        朱高煦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要接起来,可一时间还是想不起来。

        他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却见汪洋从外头一阵狂奔而来,甚至连门都来不及敲,伸手大力一撞,门“呯”地撞在墙上,又弹回去,发出一声闷闷的巨响。

        朱高煦和安太医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他。

        只见他满头大汗,刚要说话,却看见躺在榻上,闭着双眼的林浅月。

        “这……”他嘴巴半张,眼睛一瞬间瞪得溜圆,活似见了鬼一般,原本的话卡在喉咙里,好半天也说不出来。隔了好一会儿,汪洋才深深喘了气,道,“我原本以为是林娘子……”

        他这样一说,朱高煦突然反应了过来。

        先前……在太子妃那儿,不是说林浅月与人定了终身吗?

        他眼神微闪,道:“人呢?”

        汪洋一脸颓然:“没跟好,跑了……”他停了停,又道,“萧公子的那个丫头听雨跟在她的身边,我才会以为是林娘子来着。”

        “听雨?”朱高煦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重复了一遍,“你说……听雨跟在她的身边?”他和安太医对看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不安。

        “是啊。”汪洋点头,一脸茫然,“殿下?”他说完这话,自己也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了。萧成与林浅月交好,又怎么会让自己府上的丫头跟着那个冒牌货?

        他脸色骤变,喃喃道:“她又冒充林娘子?”

        四下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隔了好一会儿,安太医才轻咳一声开了口:“只怕不会是这么简单了。”他又看了一眼林浅月,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起身从一边儿的医箱里取了个瓶子出来,拔了红布塞子,递到她的鼻下。

        塞子刚一拔开来,屋子里就是一股刺鼻的气味儿。

        闻得朱高煦和汪洋一阵剧烈的咳嗽,可林浅月居然还是静静的睡着,没有半点儿反应。安太医的脸色变了些许,又反手扣在她的手腕上。

        仔细的搭了好一会儿脉。

        见他神色凝重,朱高煦先前稍稍觉得轻松一点儿的心又沉了下去,他甚至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了安太医的判断。

        也不知道他这次搭脉到底是搭出什么变故来了,他一直紧紧皱着眉,中间还换了手——搭脉的时间也远远超过之前那次。

        一边儿那霸人贡上来的沙漏一点一滴地往下漏,平常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却觉得那细小的沙子居然也有声音发散出来。

        朱高煦下意识地往那沙漏望了一眼,恨不得将沙漏给扔出去……这沙漏和刚刚比起来也已经漏了不少下去,他望着林浅月,总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口,让她沉沉地喘不过气来。

        等沙漏快要见底的时候,安太医终于是松了手。

        这回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了,甚至暗得有些发黑。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怎么样?怎么总是不醒。”

        安太医慢慢收好东西,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来:“我是被雁啄了眼。”他迎上朱高煦不解的眼神,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先前,我并没有看出来。我只是以为这‘迷药’引出了她体内的毒,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种东西交错在一起,居然形成了一种更厉害的东西。”

        朱高煦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闪过的那一抹慌张,整个人一步向前:“什么东西?你不是说过她没有生命危险?”

        “嗯。”到这个时候,安太医还是点头,“的确没有生命危险。”

        安太医抬头看向朱高煦:“只是会永远的这么睡下去。如果找不到解药,她就会永远的这么睡下去……不会醒过来。”朱高煦刚想说话,他却又抬手阻止,“这并不是我说的最厉害的东西……这东西只要找到方子,想必不难解。”

        他这话让朱高煦很是不明白,他皱着眉头很是疑惑。一边儿站着的汪洋也不明白,他直接嚷了出来:“既然不难解,你为什么像是死了爹一样?”

        安太医冷冷看他一眼,根本不搭理他,又将目光移回朱高煦的身上:“我担心的……是我感觉到,她似乎……有心疾。”

        朱高煦手微微一抖,桌上的水杯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茶杯应声而碎,在地上溅出四散的水花。

        有心疾不是什么大事。大明有心疾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不是最严重的那一种,以汉王的势力财力,尽管找来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也不怕有什么,安太医治过的有心疾的人也有四五个,个个长命百岁。

        可这会儿,从安太医嘴里说出她有心疾,便不是件小事。

        朱高煦停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是……和父皇一般的心疾?”

        “嗯。”安太医并未犹豫,很是肯定地点了头,“从脉象上来看,倒是一模一样。”他顿了一顿,又往下道,“先前我给她搭脉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厉害。”

        “嗯?”朱高煦挑了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心疾……像是因为药物引起的。”安太医缓缓道,脸色越发的沉重起来。他抬头看向朱高煦,“只怕……你快要没有好日子过了。”

        朱高煦哪里会不明白。

        就连一边儿的汪洋也听得明白,不由得变了脸色,他看向朱高煦,又看看躺在床上,仍旧静静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知道的林浅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朱高煦道:“汪洋,你带着林娘子,赶紧走。去找萧成。”

        安太医一皱眉头:“你这是要让萧成带她离开?”

        “嗯。”朱高煦点头,“你也一并跟着走。”

        安太医挑眉,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你觉得设了这个局的人,会想不到?”他伸手往天上指了指,“恐怕,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若是让林娘子走,只怕……应了心虚二字了。”

        朱高煦顺着他的手往上看,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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