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珍
百褶裙上的落影,是烈阳下繁茂的树叶,初中部的女生校服这年换成了裙子,裙子长度过膝盖,但总有人偷偷拉高,被老师一盯又立马拉下。
因为高考,所以,整个初中部需要把教室都搬空,把书籍等都搬到实验楼存放,郁里想偷懒就带了个有轮子的储物箱,结果被她的发小张致阳一屁股坐坏。
张致阳还畏罪潜逃,不帮她搬。
最后,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搬。
实验楼要越过高中部三栋楼才到,就近的实验楼被高中部征用,说是节省他们的时间,所以,初中部只能跨过去。
郁里先背上书包,书包里全是字典,手中还背着一大摞书,她忘记把草稿纸夹在书中间,就这样放在上面,被笔袋压着。
下楼时,因为书包重,她下得很小心。
一步一步很谨慎,有人路过她都要停下,因为她怕别人勾到她的草稿纸。
顺利的下楼,也走到了通畅的柏油路上,经过了较近的实验楼,她心里还在抱怨,学校是在欺负弱小。
在经过高中部时,突然挂了一阵风,树叶沙沙响,草丛里也细细作响,风有些大,她想停下脚步等一下。
却被人不小心撞到,笔袋掉落,草稿纸随着风吹散,散落了一地,白色特别显眼,像是乱扔毫无章法。
撞她的人赶着有事,说了一声对不起,就跑了。
郁里绝望的蹲下,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摞书,书包的重量压着她的肩膀,她蹲在那像只乌龟,行动艰难。
只好把书包解下,松下后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风肆意张扬,她一手捏紧裙摆,防止吹起。
一手去将草稿纸一张一张捡起,路过的人都没理会,只是有一人低身帮她捡了几张,放到她的书包和书中间,她没来得及去看清他的脸庞,只见着他的背影高大。
铃声一响,路过的人渐多,她没有心思再去看那人,低着头急忙的捡起草稿纸。
重新抱起书出发时,在拐角处碰见了表姐林珍,林珍把一个信封交给了她,说是怕老师看见,就让她保管到放学,到时候她来拿。
要她千万不能拆,千万要保管好。
郁里是把它放好在书包里,把书和字典放好后,还检查了一下书包,它还在里面。
搬第二趟时,它也还在书包里。
搬最后一趟,她还提前检查了一遍。
下楼时,在楼梯间碰见张致阳,张致阳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连忙接过她肩上的书包,帮她背上,还把刚买的雪糕给了她。
郁里走在前面吃着雪糕,张致阳想个小太监帮她背着书包抱着书,嘴里在念叨:“姑奶奶我求你少买点杂志,这搬来搬去,又不能搬回家,搬回家你妈准训你。”
“期末的时候,先把它们搬到你家,我再一本一本运回家。”郁里都想好了办法,也只有这个法子。
郁里在实验室楼下碰见了同伴同学,拉她一起去操场打羽毛球,她安排张致阳帮她放好书,帮她背好书包。
结果,她打完球回来,发现张致阳正在篮球场打篮球,她的书包拉链都拉开,书包松垮的躺在地上。
郁里突然想起林珍的交代,连忙跑过去翻书包,结果翻了三遍都没找到那个信封。
林珍看似温柔,其实有时脾气也急,一急起来就会凶她们。
她们本来就在家长心目中的地位组合起来都不如她,家里的家长都恨不得围着她一人转,她是捧在手心的花,她们几人就是碎草。
郁里很着急的抓起书包,冲出篮球场,在篮球场门口撞到了一个人,没来得及瞧,说了声对不起就跑走了。
实验楼、教学楼、实验楼去教学楼的这段路、实验楼去篮球场的这段路,她都找了,甚至围着学校一圈都找了,却怎么也没找到。
傍晚,在公交车站台,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郁里被林珍大声训斥了一通,那些难听的话,让郁里怀疑林珍或许有双重人格,不像是平时的她。
脸上突然一疼,林珍的指甲划到了她的脸,郁里抬手一摸,又抬起胳膊,扯着短袖子擦了一下,有血渗出来,白色的衬衣衣袖上,染上了一道血迹。
她低着头,连解释都没说出口。
张致阳抱着她的杂志路过,连忙来询问,林珍搬过杂志扔到她身上,不是不疼只是不说,从小到大,对于林珍她们只能忍,不能顶嘴不能反抗,她们都认为这是一种畸形教育,可谁敢说?
张致阳吃惊的看着一地的杂志,因为郁里他转头追问抬步要走的林珍:“有必要吗?她是你妹妹!”
林珍脸色依旧难看,没有好言:“笨蛋才会总低着头!怕我说!连个东西都看不住!她没错那是谁的错?”
张致阳和林珍一般高,为了郁里打抱不平,甚至要垫脚与林珍理论,可是林珍说了两句就不愿与他理论,她认为他们是同类,都是笨蛋!
斜阳洒在百褶裙上,她低着头捏着裙摆蹲下,她觉得棕色变得更深,像是干掉的血色。咬着唇憋着眼角的湿润,这么重要为什么要她保管,自己保管不好吗?
杂志散落一地,整个公交站台都没人敢靠近,都站在一旁等车,她不知错过了几趟公交车,张致阳又跑回来帮她捡杂志,郁里声音平静的说:“你说的对,我不应该买这么多杂志,以后不会买了。”
捡完才有人逼近,张致阳帮她抱起。
郁里站起后,抢过张致阳手中对一摞书,面色平静:“你先回去吧,我忘了还有东西没拿。”
“我陪你去!”
“不用!”郁里转头就把一摞杂志扔到了环卫工人的车上,旁边是绿色的垃圾桶。
公交车又来了一趟,张致阳也赶着回家,还不回就会被母亲数落,所以,他只好上车。
眼看着郁里往学校放学走,有时觉得她特别倔,他不用去问就知道她回去是找那个丢失的东西。
郁里又在学校找了一遍,夕阳已经落下,她才从学校里走出来,此时的公交站台没有几人。
她蹲在一旁,没人能看见她。
路过的人,都走过。等车的人,都上了车。
抬眼天已黑,眼睛早已红透,她再次低头时,头顶传来声音:“你不上车吗?下一班要等半小时。”他声音有些沉,虽经历了完整的变声,但依旧少年晴朗的稚气,语气非常随意。
这趟车只有在傍晚才会频繁出现,因为这里是一中,这趟公交被称为‘一中校车’,到六点半是高峰期的最后一趟,往后就要等一到半小时。
“哦!”
车正好停好在他们面前,郁里抓起落在一旁的书包,没有转头去望他,直接上了车,刷了卡走向了车的最后一排,后排没人,她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坐下后,她还是失落的低着头,身旁坐下的人她没去看,思绪里只有今日自己的过错。
坐了有五站,旁边的男生单肩背起书包,从拥挤的后排走到宽敞的过道里,他停了一下,郁里手中落下来一颗糖。
是一颗不二家的橘子味棒棒糖。
抬眼只见他的背影,和他垂在腿旁的手,他的手白净又修长,骨节突出血管明显。
后来,在这趟公交车上,她再也没遇见过他。
回去后,又被母亲说数落了一番,说她丢三落四,帮人看个东西都看不住。
有时候,她有幼稚的想法,是不是林珍才是亲生的,后面又想,家长都宠林珍,这样对想法也不合理。
可能有的人出生就是主角,有些人出生就是陪衬。
再后来,郁里知道那封信是林珍写给周亦礼的情书,她暗恋了周亦礼三年,周亦礼也一直与她并肩在红榜上,时而也会关注她。
林珍认为周亦礼也有此番心意,所以想以信去拆破,她写了两天的信,却被笨蛋郁里弄丢了。
她没有勇气直接跟周亦礼说,就一直未开口,一直到现在,两人都保持着良好的联系,但就是互不拆破。
到月底,财政局习惯性的忙碌,下午四点每日例会,各科室汇报总结,然后作最后总结,至少要花两小时。
其他单位要是有要紧事一拖,例会也会往后延,从不会取消。
单位例会旁边的会客会议室里,正有领导在沟通某项目进程,所以,此次例会由郁里的父亲郁生冬主持,郁生冬是财政局的办公室科长。
例会结束,郁里帮忙整理完主席台上的资料,抱着走出来时,正好迎面撞上隔壁会议室出来的领导。
一眼就看见周亦礼,正和局长边笑边聊着。
李副局长见着她问了句:“小郁,你们杨处长呢?”
郁里尴尬的笑着说:“杨处长刚有急事走了。”
“吴处呢?”
“吴处她儿子生病了,提前走了。”郁里越说越尴尬。
谁知李副局来了句:“打电话给杨处,等下吃饭你和杨处一起去。”
郁里只能点头答应,转身走回办公室,还要急着给杨处打电话。
此时,杨处刚进入林业局的大门,郁里着急发来的电话,像是复制上级的通知:“杨处,李副局说今晚的饭局很重要,刚是市委来了人开会,要我们经济建设处必须到场。”
“好!你在局里等我。”
“嗯!”
杨处停下直接掉头,又出了林业局。
挂了电话,郁里就开始从包里拿出一堆早上塞进去的化妆品,气垫、遮瑕、粉饼,连眼影盘都带了,却忘记带口红。
早上来时是素面,带化妆品也是为了突然的约会或者饭局,她不会画浓妆,一般都是画个淡妆,看起来有气色就行。
不涂口红,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也没办法,整个经建处只有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借不到口红。
杨处到的时候,她已经在楼下等了有十分钟,刚拿出手机拍不远处的黄昏,就听见一声车喇叭声,示意她上车。
她收起手机,迅速的坐上车,杨处问她具体情况,她只知道传达李副局的话。
“这项目的资料带了吗?”
“带了!”
一路上她一直在核对资料,杨处说这个项目重要,是市委点名的重要项目,这个月市委领导已经来局里两次,不能出一点差错。
杨处刚过四十,做事一项沉稳冷静,他手上的项目很少出错。
郁里甚至根据杨处的话,背好了套辞,连话都不能说错。
到饭店时,他们去的最迟,进到包厢里就被为难了一下,杨处连喝了三杯,郁里躲在身后,也还是被发现。
国土局的吴副局,笑着说:“杨处这小跟班第一次见啊,这是你们经建处最年轻的苗子吧!”
全局看来,只有周亦礼一人是坐着的,其余的人都是站着,很明显在官场上,年长欺人,而是官大吓人。
有人刚端起酒杯朝郁里走去,周亦礼面带笑意:“都坐下吧!”
果然,都安静了下来,郁里被安排坐在门口的位置,靠着杨处,正面对着周亦礼。
郁里坐在那只踌躇着握紧手中的资料,没多久,杨处就要她把资料递给市委的人过目,也是市委的小跟班接过她的资料。
坐在中心位也非常自得的他,并没有立马看资料,只嘱咐跟班收好。
这一桌菜,几乎没怎么动,领导都沉浸于官场必有的酒局,跟班被拉去挡酒,一场下来,几乎没人逃开,没人真正吃上一碗饭。
郁里被李副局拉去挡了几杯,那火辣辣的白酒,一下肚就开始烧得慌,越烧越烈,灼得胃疼。
没吃一口饭,却喝了五杯酒。
从小就见父亲喝酒后必定会吃一大碗饭,这样能填住胃的空虚。
她酒量非常差,喝了几杯就呆滞在那,领导喝完吃完就都往外走,李副局见她是姑娘,就要她自己打车先在包厢等,杨处要她注意安全。
都走光了,她想吃碗饭,服务员却推着车进来收碗,她碍于面子又坐下,头一沉看前方都晕乎乎的,坐下都要扶着椅子。
服务员问了她一句,她说没事,她就坐一会儿。
母亲一直不准她喝酒,喝了酒要进家门很难,每次父亲都要在外蹲一个小时才能被郁里偷偷放进门。
郁里又忙又乱的从包里拿出手机,眼晕到连手机都拿反了,按了半天都是黑屏,她以为坏了,一直在按。
“拿反了!”身后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松,手机掉到了地上。
听声辨人,他是周亦礼,她怎么感觉早已熟悉他的声音。
“哦!”她笨笨的把手机转过来,解锁却又找不到打车软件。
又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不会喝,就不要喝!”
郁里放下手,无奈的笑了:“你觉得我能拒绝吗?”
“说一句不会喝又不会死。”他的声音真冷,没有任何温度。
就像在说:承认自己不行又不会死。
郁里苦笑:“不会死但是我工作会受阻,我…没什么能力。”她承认自己是笨蛋,是个没什么用途的笨蛋。
“笨蛋才会说自己没能力。”
“对啊!”郁里笑出了声,她觉得可笑。
怎么总会有一个人在她耳边嘲讽她,之前是林珍,现在是周亦礼。
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郁里扶着椅子站起身,因为站不稳她不敢松手。
抬起笑眼望着他:“周副厅,我知道你年轻有为,你应该最明白这里面的规则,我们这些人,哦不,是我这种人,就是社会的畜类,没什么能力想着混日子到结束这一辈子,当然我们比你们自在,但是我们也会身不由己,这个社会大多数事情由不得你去犹豫选择,不是吗?”
从她考公务员落榜,只考上事业编制时,母亲就在她耳边念叨了千万遍,她比别人差了许多等级,她就是比别人差,还没别人努力。
没人会承认一个落榜生的努力,他们只会承认他的无能。
喝不喝酒,也没必要上升到如此地步,郁里收回了自己凶狠的眼神,低头时,显得落寞又无助。
周亦礼没有反驳她,她说得对。
助理方衍站在门外提醒他:“老大,他们都走了,叫的车到了。”
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指示方衍带她出去。
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妥,自己转身单手将她扛起在肩上。
郁里难受得要命,锤着他的后背。
“放我下来!”
“再喊我把你扔河里!”
“哦!”
郁里被他扔进出租车,头还被重重的磕了一下,要找他理论时,就听见门被摔得很响,车内传来破烂的响声,司机还小声骂了一句。
看着他坐进前方的黑色奔驰,司机转头问她去哪。
酒精刺激着郁里的情绪和思绪,醉意蔓延,想吐的空洞感没出现,倒是心里灌满了怒火。
“跟着前面的黑车,我是他前女友,我要去骂他!”
“好嘞!”
司机能同意,可能来自于刚刚周亦礼关门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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