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宙凯看着星河放下手里的肉串，他叹了口气。
很少有事情能让星河停止摄入食物，星河明明是人鱼，对陆地上的食物却异常迷恋。所以，能让她放下手中食物的，一般都是大事。果然，下一秒星河就抽抽噎噎，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小声地说道，“初初…”
陈若初怔住了，她不记得眼前的少女是谁，她莫名觉得难过，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大厅里人来人往，他们此刻定在这里，本就狭长拥挤的过道似乎更加闷热，白枕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往前微微走了一步。陈若初才如梦初醒一般，着急地向星河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里嗡嗡嗡嗡的听不清任何声音。她只知道她要抓住眼前那个少女，不然…不然会怎么样？
宙凯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不动声色地捂住星河的耳朵，张口缓缓吐露着什么。霎那间，仿佛有金色咒文从他嘴角涌出，神圣庄严的声音回荡在这小小的烧烤店，竟让人觉得如置教堂，所有人霎那间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陈若初定在一只手向前伸出的动作，夏季衣服单薄，她动作剧烈，颈间项链露了出来，宙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星河的鳞片。
星河的眼泪将落未落，她只是轻轻站了起来，店铺内被按下暂停键，但店铺外却依旧热闹非凡，他们不能久留。
星河又轻轻扯了扯宙凯的袖口，宙凯沉默地带着她走出去。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们还没回海里吗？”白枕月不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星河发问。
宙凯和星河俱是一惊，转身看向他。刚刚他们的注意都在陈若初身上，一下没注意到他。
刚刚宙凯吟诵的是人鱼密语，是人鱼之间用于交流的语言。若对人类吟诵即可达到控制人类心神的作用。刚刚宙凯吟诵的是停下，所以大厅内所有听得到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为什么白枕月还可以行动自如？
星河无端想起，是了，之前她也曾当着他的面使用过人鱼密语，当时他也如这般清明，丝毫未受影响。
星河张了张口，最后微微笑道，“有点事耽误了。”白枕月没有纠结于什么事，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问题会不会过于敏感，想了想他还是问出了口，“你认识陈若初？”
星河手心有点出汗，她不擅长骗人，尤其是白枕月。长期的相处让她对白枕月有着近乎天然的依赖和信任，她不想骗他，她光是看着他就想和盘托出。但她还是咬咬牙，“不认识。”
白枕月看着她，他知道她在撒谎。很奇怪，星河没有任何表现不当的地方，看上去真诚又无辜。但是，白枕月就是知道她在撒谎，她撒谎的时候会下意思用大拇指和食指揉搓衣摆，刚刚她就这样做了和之前许多次一样。想到这，白枕月愣了一下，胸口微微发酸。
宙凯见状微微往前站了点挡住星河，“白先生，我们还有事，下次有空再聊。”
可以说是很直接地拒绝多聊，白枕月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宙凯也点头回复，转身带着星河离开，就在宙凯踏出店门的那一瞬间，店内又恢复了生机。
潘堇然等得不耐烦了，从包厢里出来看看情况，在门口就看到了陈若初和白枕月。
“你们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潘堇然愣在原地，下一秒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陈若初，白枕月欺负你了？”
陈若初呆呆地转头看向潘堇然，然后伸手向脸上抹去。咦？为什么满脸泪水，好像，好像，忘记了什么。
就在这里，就在眼前，自己又一次没有抓住。
是什么？
星河上车后一直很安静，宙凯也不说话，车内陷入奇怪的寂静。
“你生气了？”宙凯开着车，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有。我知道你的用意，下次我会注意。”
不能让她们想起来，由悔恨滋生出痛苦，长久之下会扼人心志，消磨生的意志。所以，现在很好。都不要想起来，即使是白枕月。星河又想起来了刚刚现在白炽灯下的白枕月，温柔随和一如往常，再不走她担心自己会扑向他，像之前一般寻求一个温暖柔和的怀抱，寻求一个小小避风港。
星河侧靠在座椅上好似很疲惫，她轻轻地合上双眼，颤抖的睫毛投下小小阴影。
白枕月又做梦了。
梦里他还是18岁，少见地穿着便装，杏色的卫衣套装倒是衬出少年干净的气质。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耳朵却没闲着，听着楼上的动静。
不一会，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少女突然一下扑向白枕月，白枕月连忙护着她的头，怕她因为冲过头撞上茶几。梦里的白枕月表面不显，却因为少女的亲昵而偷偷开心。
少女抬头看向他，是令人窒息的美貌。浅蓝色的瞳孔好似难求的清澈天空，透过明亮的瞳孔可以看见白枕月的倒影。她金色的头发此刻随意的散落着，白枕月拿起一股在手里轻轻地捻。
下一秒他听到梦里的自己说，“星河，说了多少次要穿鞋。”
星河撅了下嘴，随后在他腿上翻了个身，头枕着他的腿面朝着他，“我不喜欢穿鞋嘛！感觉被束缚住了！”
白枕月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像在摸小狗，“可是不穿鞋容易生病。”
星河似乎被他摸得有点舒服，眼睛眯了起来，但随后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听初初说你们晚上要去吃烧烤，我也要去！”
白枕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微微一哂，但是一想到晚上那场见面的性质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白枕月鲜少拒绝星河，大多数时候对星河有求必应。遭到拒绝的星河“唰”地一下坐了起来，跪坐在沙发上，双手合十，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求你了，白枕月，你带我去我以后就乖乖穿鞋。”
白枕月受不了她的眼神攻击，湿漉漉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叹了口气，“可以，但你要听我的话。”
星河立马收回泪水从沙发上跳起来，敬了个礼，“放心吧，我最听你的话了！”然后下一秒就开开心心地又往楼上蹦跶去了。
白枕月觉得好笑又无奈，“你干什么去？”
星河在楼梯上回头，“我去选衣服。”
白枕月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管她，起身向一楼他的小画室走去。
这个小画室是外婆特意为他理出来了，这个画室窗外便是大海，画架对着窗户，天气好的时候开着窗画画会觉得心情很好。
此刻，画架上有幅半成品，画的是有着漂亮蓝色鱼尾的美丽少女。
是星河。
醒来的时候，白枕月有一瞬间的迷糊。过于真实的梦境让他有点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晌午了，起身洗漱完之后，下楼准备出门吃饭。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幅画。
到底是曾发生过的事实还是自己见不得光的臆想？
他仿佛魔怔一般向那个画室走去。
他轻轻地开门，开门的风带起了纱质窗帘下摆微微飘起。室内有点暗，厚厚的纱质窗帘拉得紧紧的，阳光照射在窗帘上好似星光。
他走过去拉开窗帘，刺眼的光让他微眯双眼。室内物品的摆放还是和他出国前一样。画架上空空如也，墙边上倒是摆了很多画。
他从高中开始走的艺术生这条道路，并不是他成绩不好，相反他入学成绩在全校前十。选艺术纯粹是他喜欢，喜欢画画的感觉。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通过画笔在纸上被赋予生命。浓郁重彩也好，淡雅脱俗也罢，天地之间，时间内外，画永远都生机盎然。
事实证明，他确实很有天赋，高中几次联考高居榜首，甚至就有人出钱购画。
他慢慢地蹲下，把靠在墙边的画一个个翻过来，翻到最里面的那副时，他突然有些紧张。但他手部动作没停，翻开之后，他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不是，而是因为是。
梦中它还是个半成品，但手中这幅已经是成品了。金发碧眼的美人鱼身后是高高的海浪，在光下美人鱼仿佛在熠熠生辉。
白枕月轻轻地摩挲着这幅画，他神色平和但眼底又藏了细细的悲伤。
他感受得出来，这幅画有着与他所有画作所不同的灵气。画中的少女天真圣洁，没有多余的堆砌，单单她在画中就足以令人心驰神往。
他知道，是什么让这幅画这么与众不同。
是爱。
可是他不记得了，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他觉得有股不详紧紧地缠绕在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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