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个猜测
“星儿!醒醒!”玄望舒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星儿缓缓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渐渐聚焦。
眼前出现的是玄望舒的脸。
她终于找回了意识,知道自己没有死,而是重新活了一遍。
玄望舒看她逐渐清醒过来,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你刚才怎么了?”
星儿回过神来,幽幽的说:“我……我晕倒了。可能是因为半天没吃饭吧,饿了。”
玄望舒歪着头看她,被她这句“饿了”搞得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这个借口有多蹩脚?”
星儿垂下头,很不喜欢这种被他拆穿的感觉。
“星儿,你给我说实话,方才你到底怎么了?”
这个实话没法儿说。
她只好开始扯谎:“我刚才仿佛陷入梦魇中了。”
“梦魇?”
“其实,我自从进宫之后,就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有时候,我真怀疑这翠琅轩里不干净,但是又不敢去告诉母妃……”
玄望舒眉头紧锁:“到底是什么样的梦?”
星儿只好硬着头皮,从上一世的经历中截取了三分真实,又混了七分谎言:“我总是梦到一个恶魔,他带着军队杀入帝都,一时间血流成河,人间惨烈如同地狱。然后,那恶魔偏偏来杀我认识的人!我就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接着一个……”
玄望舒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他又把手掌附在她的额头上:“也别再回想那些画面了。”
星儿知道,他是担心她再一次被吓倒。
玄望舒沉声说:“我不画神女了。你也别再想那个梦魇了。”
星儿乖巧答应:“好。”
玄望舒看她的状态平静下来了,便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
星儿拍拍屁股上的灰,又走近书桌,朝着玄望舒刚刚画的“神女”瞧去。
她这一瞧不要紧,登时就看呆了:这画上的人,怎么这么像叶子姐姐?
星儿的容貌与堂姐确有几分相似,可是,当她看到堂姐的模样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玄望舒的画纸上,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星儿?你又怎么了?”玄望舒察觉到,小胖妞似乎又呆住了。
星儿连忙开始鬼扯:“哦哦,我是觉得惊讶!你方才是对着我画的,可是怎么画得这么美呀?我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
玄望舒笑道:“我只是参考你的神态,并非描摹你的样貌。”说到这里,他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星儿的鼻尖,“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才多大呀!都说‘女大十八变’,等你长大了,定会比这画上更好看。”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恢复了一贯的礼貌、体贴和周到。跟方才那副攥着拳头、猛捶桌子的样子,判若两人。
风南星知道,他的理智回来了。
风南星一回到自己的屋子,立即关起房门,像一只老牛拉碾似的原地打转。
方才那张“神女”画像,让她十分不安。
那幅画,简直像是用画笔穿越时空,精准地描绘出了十八岁的风南叶。而且,玄望舒恰恰是从风府回来后才开始不对劲的……
顿时,星儿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一个看似不着调,却能解释她全部疑惑的合理假说。
从前,她总是想不通,上一世的玄望舒为什么要屠尽风家满门?若依常理推测,应该是风家得罪过他。所以,她自打重生回来就一直在寻找,风家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可她始终没有找到。
风家毕竟是老牌世家,很懂得与人为善的道理,不会轻易开罪皇子。即使偶有纰漏,风南星也能及时补救。
要沦落到上一世的境地,除非是因为玄望舒是条不讲道理的疯狗,或者……他对风家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出于仇恨!
要知道,能让人失去理智的,可不仅仅有仇恨啊!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随便哪一样都够让人发疯的。
要知道,在上一世进了宫、获封郡主的人,与玄望舒相遇相识、每天一起结伴上学的人,不是她风南星,而是叶子姐姐!
玄望舒可以把一脸婴儿肥的风南星当作妹妹,却未必能把美若天仙的风南叶也当作妹妹!
啊!不对!在上一世,玄望舒并未被翠琅轩收养,他和风南叶之间甚至连一个兄妹的“名义”都没有!
少年的恋慕,是深藏不露的情愫,是披荆斩棘的奔赴,更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两极反转。
玄望舒凭借一场又一场的浴血奋战,从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变成了手握重兵的将军,进阶之路走得稳扎稳打,不像是要造反的人。
可偏偏就在风南叶嫁与太子之后的第二年,他率领大军归来,占了皇城,杀了太子,屠了帝都。
而且,上一世的风南星,到死也没能再见姐姐一面。说到底,她根本不知道叶子姐姐的结局是什么。她只是猜测,姐姐很可能像自己一样死掉了。可是也许,姐姐是落到了玄望舒的手里呢?
因爱生恨?沦为禁脔?惨遭强制?妈呀,这剧本越来越刺激了!
风南星的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得她都快哭出来了:这种故事,放在戏台上,写在话本里,都没什么打紧的,但是发生在自己的堂姐身上……
不行!绝不能让叶子姐姐落入这种境遇!
就在几天前,星儿还在琢磨如何让玄望舒和风府变得更亲近。可是,倘若玄望舒真的亲近了风府,定会发现风南叶这样的大美人,万一他又重蹈覆辙的爱上她……
突然,星儿的脚步一滞。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推论,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玄望舒是在端午节那天,在风府的宴会上见到了风南叶。而他所见的风南叶只有十三岁。他不可能穿越几年的光阴,画出风南叶长大后的模样。
所以那幅画上的人,不可能是叶子姐姐!
想到这一层,星儿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思绪也逐渐澄澈。
玄望舒所说的神女,如果不是风南叶,那会是谁?难道跟宋玉的巫山神女一样,仅仅是一种虚幻的理想吗?
虽说玄望舒正处于青春萌动的年纪,但是星儿觉得,他绝对不是那种“不想前程想钗裙”的多情公子。平白无故的琢磨起了美人画,还为一个虚幻的画中美女而失魂落魄,这种事儿跟他的气质不搭。
倘若他的种种反常表现并非是为情动,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他在为亲人或朋友而苦恼。
星儿忽地想起了一个流言。
有宫人八卦说,玄望舒的生母模样极美。那个异族女子,就是由于惊人的美貌而得到宠幸。
难不成,他所画的,竟是自己的生母吗?
这下,星儿的心中有了主意。她必须验证一下这个猜测。
当天下午,玄望舒来西厢喊她一起去演武场,但是她借口练武太累,偷懒不肯去。
眼看着玄望舒走远了,她才叫上流苏,走出了翠琅轩的宫门。
在后宫的西北角,有一片枫树林,据说,那片林子里藏着一座废弃的宫殿。而那座宫殿,就是传闻中玄望舒出生的地方。
当流苏察觉到,她的怨种主人是想进入枫树林的时候,登时吓了一跳:“郡主!您要去哪儿?”
星儿抬手一指:“那片枫林真漂亮!我进宫都三个月了,还没来过这里呢!”
流苏一把拉住了她:“别去!您…您不知道,宫人都说这片林子邪得很!”
星儿很好奇:“怎么一个邪法?”
流苏指着枫树的叶子:“郡主你看,现在才刚刚入夏,而那片枫树林已经全红了!”
星儿定睛一看,果然如流苏所说,虽是初夏,枫叶却像一簇簇的火苗,烧得整片枫林都是绯红色。乍看之下,宛如深秋。
星儿挠了挠头:“也许……这是一个特别优秀的枫树品种?”
流苏无奈地扶着额:“婢子还听好多宫人说过,这林子是进得去、出不来!”
星儿耸耸肩膀:“倘若真的出不来,那些宫人又是如何在外头散播这种说法的?”
流苏急得直跺脚:“求求了我的好郡主,您怎么就这么不信邪呢?”
星儿嗤笑一声。
笑死!再邪性,能邪得过她吗?
明明被砍了头,一睁眼就回到了十二岁,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邪的事吗?
重生一世,本郡主无所畏惧!
想到这里,她提起裙子,朝着枫树林走去。流苏死活拦不住,只好战战兢兢地跟了进来。
主仆俩在林中走了片刻,未见任何异常。只觉得这里的枫叶极为茂密,能把阳光遮蔽大半。林间本就荫凉,又有习习凉风,吹得人冷飕飕的,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可是走着走着,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在地图上看,这座废弃宫殿的规模并不大,而枫林作为其中的一部分,占地更小。以星儿和流苏的走路速度,走了这么半晌,早就该穿过枫林了才对。可是现在,她们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树,根本看不到宫殿的影子。
“小姐…”流苏被吓得失了神,居然忘了叫郡主,“这是不是…鬼打墙啊?”
星儿的心里也有点发怵,但仍然壮着胆子朝前走:“光天化日的,哪儿来的鬼?”
又走了半晌,四周的景色竟是丝毫未变。一阵冷风袭来,树叶哗啦啦的响作一片,活像是诡异而张狂的笑声。
星儿转着圈儿的四处看,目光所及处全是枫树,而且每棵树都长得一样。
还真是进得去出不来,还真是鬼打墙!
星儿终于认了怂,站在原地大声叫嚷:“救——命——啊!!”
流苏也跟着主子,扯着嗓子叫嚷起来。
幸运的是,她俩只叫了一会儿,便听到一阵树叶的哗哗声由远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星儿循着声音的来处一望,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飞速地穿林而来。
那道身影借助于树枝的弹力,向前一蹿就是三四棵树的距离,轻巧灵活得像是在林间飞翔一般。
身影越来越近,终于看清楚了,竟是一身扎巾箭袖、练武装扮的玄望舒。
星儿激动地蹦着高,朝他挥手:“哥!哥哥!我在这儿!”
其实玄望舒从老远就听见女孩的呼救声,那音色颇像是星儿。他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终究放心不下,飞身前来相救。
他飘然落到星儿的面前,语气里透着意外:“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我闲来无事,就出来逛逛…刚好碰见这片枫林挺好看的,没想到……”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不难,只是她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哎?你不是去演武场了吗?”
玄望舒倒是很坦然:“今天五皇子也去了演武场。他缠着我问这问那,我嫌烦,就找个由头开溜了。”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玄望舒静默了片刻,才出言解释:“这边人少,每次我想躲清静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
他隐去了这里有一座废弃宫殿的事,对自己的身世更是只字未提。
对于他的隐瞒,星儿倒是不意外,真正让她意外的是:“难道你经常来这里?你都不会迷路吗?”
玄望舒被逗笑了:“这么小的一片林子你也能迷路?你的方向感是有多差啊?”
星儿看了一眼流苏。
如果只她一人迷路,当然可说是方向感差,那么主仆二人一起迷路就说不通了。即使她们主仆二人的方向感都很差,那么宫里那些“进得去出不来”的流言又说不通了。
所以她很不服气:“明明是这林子有古怪!”
“哪里有什么古怪?”玄望舒认真地给她讲道理,“人之所以能走直线,是因为有很多的参照物可以帮你判断方向。但是在林子里缺乏参照物,不仅太阳被遮蔽了,四周的树木也极为相似,自然就容易失去方向。”
星儿好奇地问:“那你怎么没事?”
玄望舒淡淡地说:“我来得多了,习惯了。”说着,他拍了一下星儿的肩膀,“跟紧我,我带你们出去。”
星儿和流苏连忙紧紧跟上,三人一路前行,只走了片刻,就出了枫林。
玄望舒带她们出来的地方,恰巧是她们进入林子的地方。
星儿回头望望枫树林,心中有些许失落的感觉。玄望舒本可以把她带入那座宫的,但是他没有,而是朝着反方向,带她远离了那座宫。
他似乎,并不希望她进去。
星儿不禁暗暗的自嘲起来:自己没有发自内心地把他当兄长,他又何曾发自内心地拿自己当妹妹呢?
亏得她还在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跟他有多亲近!
夜暮低垂,安福堂里一片宁静。
玄望舒此番前来,是带着一幅画来的。
当他到来时,寒烟婆婆正在佛龛前静静打坐。她抬起眼皮看了一下,淡淡地说:“四皇子请稍待,容老奴进个香。”
就像上次一样,寒烟给佛龛进了三支香,又虔诚地拜了几拜。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弥散开一股幽静的檀香气息。
玄望舒从衣袖中抽出一幅卷轴,展开来给寒烟观摩。那是一幅女子画像,五官秀美,眼神冷清,有一种高贵而凛冽的气质。
“这幅画,与我母亲,有几分相似?”玄望舒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半是紧张,半是期待。
寒烟的回答却很无情:“仅有一两分相似。”
玄望舒失望地“哦”了一声。
但他不甘心,紧接着又问:“这一两分是像在哪里?你告诉我哪里像、哪里不像,我好回去改。”
寒烟看他一副失魂落魄又死不认命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殿下,您无需如此。”
“不。我必须如此。”玄望舒定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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