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闻渐的家其实没有在悠然村里面，他不是悠然村的人，小时候跟着一个老乞丐逃难到了这里，村民们可怜她们便让他们在村外找了个地方住下。

        这一住就是十多年。

        他们没有田地，生活全靠乞讨。后来闻渐长大了能够去做工，他们的日子这才好了些。老乞丐没享几天福就去世了，闻渐从那时起就一直独自生活。房子是泥巴砌的，屋顶盖了几层稻草，平时没什么，最怕刮风下雨的天气。

        就好比现在，屋顶直接被掀翻过去，瓢泼大雨毫无阻隔地浇在了闻渐头上。

        闻渐无言地抹了一把脸，没太惊慌，这种事情他经历得多，心大。偶尔他还会把衣裳全脱了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夏季燥热，凉爽的雨水比什么都舒服。

        闻渐看了眼傅鄞的房间轻舒了一口气。傅鄞住的是老乞丐以前的屋子，老乞丐身体不好受不得凉，闻渐怕风把屋顶吹走了就捡了许多碎石子压在稻草上，比他这间屋子结实得多。

        被雨一淋闻渐也睡不着了，索性他走到院子里的水缸面前，凑近去逗白天抓的草鱼。雨天水里没有空气，大鱼就游近了水面，两侧腮盖规律地开闭，它的嘴巴也圆圆得张着，光溜溜的没有牙齿。

        闻渐想起以前在镇上听过酒楼的伙计说的一道菜，名字如何他是忘了，但是做法他倒是依稀记得几分。十几条鲜美的黄鱼只取其唇，加入高汤、葱段及绍酒，一番煨煮之后将鱼唇捞出煸炒，佐以盐、糖、酱等数种调料，等鱼唇变成金黄色之时方才出锅。

        这种奢侈的吃法惊住了彼时不过十岁的小闻渐，以至于生生记挂了多年。

        闻渐探出了只手指缓缓抚摸这大鱼，心中却想的是以后把这道菜做给小傅尝尝。

        傅鄞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那道黑影。他内功尽失，如今正是身子虚弱的时候，雨水虽被挡住，但寒气却从四面八方渗了进来。更何况他对环境要求极高，周遭若是有一丝声响他也是睡不着的。

        这些时日他留在闻渐的家中，一方面是为了修养生息，另一方面亦是存了躲避仇敌的心思的，毕竟在这个时候取他性命好比探囊取物。江湖上见过他的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天盛神教树大招风，朝廷也好，武林各大门派也罢，早就把他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只恨不得他早早死了就好。

        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仇家比起一般人只多不少。

        这么多时日下来，他白天练些拳脚功夫，傍晚的时候则帮闻渐这个山野村夫浆洗衣物。

        傅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闻渐第一次提出请求的时候他是存了杀他灭口的心思的，从来没有人能命令他做这些杂事。但后来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从此甚至成了习惯。

        傅鄞注视着闻渐很久，看着他淋着雨夜半摸鱼，脸上是淡淡的，无声地骂了句：“傻气。”

        直到雨停，闻渐才回了屋中，傅鄞也终于收回了视线，一闭眼便睡过去。

        经此一事闻渐算是发觉了建房子的重要性。虽说他身强体壮淋雨也不会如何，但凡事就怕意外，若是因此便染病卧床就太得不偿失了。

        一连三天他跑了几个村子的砖窑，终于选定了隔壁村的一种青砖。这种砖颜色深青，质地坚硬，价格也算便宜。他问了傅鄞，对方也说这个颜色好看，于是闻渐就买了下来。

        之后是该屋顶的瓦片，卖青砖的那个砖窑也烧瓦，见闻渐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付钱也爽快，于是把自家的瓦便宜给了他。

        也亏得这几天皆是晴天，否则暴雨如注哪由得到闻渐货比三家。

        一个人修房子不现实，闻渐请了悠然村几个要好的叔辈来帮忙，一天五文钱十分地道，人家便也乐得过来。只是这人一来，傅鄞的事便瞒不住了。

        张叔给青砖抹上黄泥递给闻渐，好奇问道：“大渐，你家那个小伙子是谁啊？真够够俊的。”

        闻渐有点支吾：“呃……是我在山里救来的。”

        李叔促狭笑道：“救来的那不得以身相许怪不得偏偏这个时候修房子，敢情是要娶媳妇儿了哈”

        闻渐还没有说什么张叔就有些严肃地开口：“大渐你可得想好啊。你就一个庄稼汉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娶一个媳妇儿了，你要是娶个男媳妇儿你想过传宗接代吗？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官老爷会娶上一个男子，但人家已经儿女双全了。”

        傅鄞正好提着个水壶出来，给他们的水杯里都倒上，然后背身离开，坐在一边剥着核桃吃，嘴巴里塞了两颗，面颊胀鼓鼓的，一下一下地咀嚼。

        新鲜核桃水分很足，清清甜甜的。

        闻渐小声道：“张叔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这世道这么乱，就算有了孩子也难以养大，我自己就是一路逃难过来的。而且小傅他心悦我，我又怎么能辜负这番心意。”

        张叔嗤笑：“得了吧，你这小子辜负的心意还少吗？谁不知道你是这方圆十里有名的俊后生，大着胆子给你递秋波的女娃还少吗？你那时候怎么不说难以辜负？还人家心悦你，你自己对人家又是什么心思”

        几个大叔一时都笑了起来，闻渐有些臊的慌。

        “我……我自然也是心悦小傅的。”

        众人又笑了起来，傅鄞依旧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

        许是天公作美，这房子修了一个多月，日日都是晴天。修成的房子一共三间卧房，闻渐和傅鄞分住两间，剩下的当做客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灶房，一个堂屋。屋外用新鲜的竹子扎了个篱笆，绕房子围了一圈，几块小地可以用来种菜。考虑到养鸡鸭的问题，闻渐就在屋后单独圈了块地出来，同样用篱笆围住，免得鸡鸭乱跑。

        两人当天就搬了进去。

        闻渐一数自己的钱袋，只剩了两百文钱。这段时日举人财主又都没有招工，闻渐算是彻底断了经济来源，他不得不为生计想办法。

        他抬头看了眼坐在堂屋吃着红薯干的傅鄞，叹了口气。

        傅鄞听觉灵敏，疑惑着小脸忘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嘴里依然嚼着东西。

        闻渐微笑摇摇头示意傅鄞吃他的，心里却在烦恼这娃怎么这么能吃。他走上前去在傅鄞面前坐下，开口道：“小傅，你说咱家该做个什么营生”

        傅鄞正好把嘴里东西咽了下去，不假思索道：“做吃食啊，闻大哥你的手艺是顶好的。”

        闻渐有些苦恼皱眉：“有吗？我觉得很一般啊。”

        傅鄞嘴里吃着东西没答话，心想他作为一教之主，品尝过的珍馐佳品难以计数，但他却仍然对闻渐这个乡野村夫的家常小菜上了瘾，由此可见闻渐的厨艺有多高超。

        “闻大哥你信我。”

        被人夸赞总是令人心情美妙，闻渐也不例外。傅鄞虽然没说几句话但贵在眼神真诚，闻渐不禁动了给他露一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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