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09
陶笛在秋千椅上悠哉晃着,一不小心眯着了。
“小笛阿姨。”
“小笛阿姨。”
后来接连两声幼嫩的童音响在耳边。
她身体猛的一颤,支棱起眼皮,瞧见孟芸和她的小伙伴球球就在眼跟前直勾勾的眼神望着她。
她反应过来,热情招呼:“来来来,你们玩。”
孟芸和球球早已跃跃欲试。
他们在孟家院子里玩闹时就看见了小笛阿姨家添置的新玩具。
陶笛站到后面,推着两个小家伙向前,向后。
她问:“小芸,你妈妈呢?”
“做菜拍视频呢。”孟芸回头看了眼,嘻嘻笑起来。
这是陶笛出的主意。孟家琪刀工甚好厨艺也精良,在旁看她做事都觉得赏心悦目。陶笛便与她建议,只需将日常记录下来就是现成的好素材。也帮她剪过两三个小视频,效果还不错。
易书晨听闻院子里的说笑声,也出来凑热闹。
孟芸喊叔叔,球球也跟着喊,管他认不认识。
易书晨微笑着答应。
陶笛调侃:“你们应该喊伯伯。”
小孩子总会再问句为什么。易书晨也洗耳恭听,等她解答。
她很淡定说:“伯伯好听。”
易书晨没理她,回屋里搬出两个板凳来。
于是暮春的这个午后,他们坐在阳光下,在一片童言童语的欢笑声里,第一次说了很多的话。扯了很多相干的不相干的,意外的是,竟对很多话题有共鸣。
也说起了周宇洋。
易书晨说:“我们两是大学同学,睡上下铺。”
“听说了。我和他以前在工作上有联系,说起来还挺巧。”
若不是周宇洋,她不会认识易书晨,更不会和他坐在这里一起聊天。
“是挺巧。”易书晨沉吟了会,又说,“都在一个圈子……”
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迟早会见面。
“嗳,”陶笛顺着他的话想起了工作,“我们项目上也用你们的设备,不过那时候我对接的都是些小喽喽,跟你这号大人物可接触不上。”
易书晨正要接话,她的情绪突然来个大转弯。
前一秒还是兴奋,这会却是近乎悲伤的语气,叹息道:“不过都跟我没关系了,那几年,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
陶笛心上一紧,抿嘴笑了下,说没有。
易书晨看得出,她是不愿再说下去。
记忆中她是个话很多的聒噪小孩,可再次见面,她变得安静淡然,甚至还有些忧郁的气质在。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当年的小孩不过是长大了,人长大了,自然这样那样的烦恼就会多起来。
“嗳。”
但有时,就像现在,她明明还是那个小孩模样。
“我说,”易书晨皱着眉,“就算不叫哥,我好歹也有名字吧。”
“易书晨。”陶笛笑起来,一时忘记刚要“嗳”他做什么,却是突然好奇他的名字,“你为什么叫易书晨。”
“我爸姓易,希望我多读书,而我又出生在一个早晨。”
陶笛听后连连点头。
“怎么?”
陶笛笑:“没怎么,挺合理,也朗朗上口。”
“朗朗上口啊,”易书晨玩味似的重复她的话,“那以后别嗳来嗳去。”
“知道了,是易叔叔起的吧?”
她就是没过脑子这么随口一问,却一下子触到他的敏感区。
他愣了,她也愣了。
她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神虚空的望着某一处。她猜到了什么,在心里说抱歉。易书晨的妈妈,大概也是易叔叔的禁忌,他从来没提过。
易书晨回答:“是我妈取的。”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
陶笛轻嗯了声,想将这个话题快速跳过去。
他却继续说下去:“他们离婚了,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嫌我爸开出租没出息,就把我们丢下,走了。”
陶笛自责这融洽的聊天硬是被她一句话搞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满怀歉疚地低下头去。
易书晨好笑地看着她:“你干什么,又不是你丢下我们。”
“嗳,你这人。”
“怎么又嗳。”
“我错了。”
易书晨微微笑:“原谅你了。”
他轻声叹气:“像你说的,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甚至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家里没有她一张照片。对了,你别在老易跟前提,他这人没别的就自尊心很强。”
陶笛郑重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孟芸还稳坐在秋千上,而球球俨然一个小绅士,一直在旁边耐心助推。
“小笛阿姨,”小女孩突然扯着嗓子喊,“可不可以帮我拍个照片传给我妈妈?”
“好啊。”陶笛举起手机来。
孟芸将球球赶到镜头外,自己摆好姿势,微笑,比v,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易书晨在旁边笑出声:“看来女孩子爱美是不分年龄的。”
“可不,”陶笛调整着手机镜头,“所以你啊,在跟人家相处的时候,要抓住女孩子的兴趣点,这样才能讨人欢心。”
易书晨问:“跟谁相处?”
陶笛笑他装糊涂:“跟我们伟大的人民女教师。”
他淡淡撂下两个字:“没戏。”
陶笛问:“谁看不上谁?”
易书晨想了想:“人家看不上我。”
那天送女老师回家后,女老师再没有联系过他。
他也乐得轻松,不用花时间和精力去应对。
陶笛吆了声,说:“不是吧,这什么行情。”
他只是笑。
孟芸自顾变换了几个姿势后,跑来一头扎进陶笛怀里。
陶笛打开相册,任由小女孩去检查。而球球终于等到机会坐到了秋千上。
陶笛摸着孟芸的小辫,说:“男人要主动一点。”
易书晨反问:“为什么男人就要主动?”
陶笛被他问住了。大概总是听到这样的声音,所以不假思索就说出口。
她没相过亲,但试着修正:“我的意思是,如果有进一步的想法,那无论男女都不该端着,都要付诸行动努力争取。”
易书晨比起大拇指:“难得你能这么想。”
陶笛想起往事,低声说句:“我就是那个主动的。”
“喔?”他很有兴趣的样。
陶笛叹声气:“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易书晨笑了笑,很配合地转到别的话题:“最近还有新的作品吗?”
“什么?”
“画。”
陶笛摇摇头:“没再画了。”
“原来那一幅呢?”
“送人了,一个来住宿的客人。”
易书晨问:“是不是我也有份?”也顺便想到住宿费的事。
陶笛笑:“容我想想。”
“那你不如先想想,我的住宿费怎么结?包月还是单结?”
陶笛低下头,说:“不用。”
“哪有不用的道理?我总不能在这白吃白喝。”
陶笛还是说不用,语气也变得清淡而疏离。她轻轻拍了下孟芸的肩膀:“去玩吧。”
孟芸起身跑开,又和球球去争夺秋千。
陶笛也起身,往屋里去。
易书晨呆在原地,正要喊她,门口走过来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
“帅哥,”其中一个留中长披肩发的女生问,“可以在这里住宿吗?”
两人都背着背包,看样子是来旅游路过此地。
易书晨说:“可以。”
陶笛闻声又回到院子来。
易书晨看向陶笛:“她才是老板。”
“您好,我们可以在这里住宿吗?”那个女生又问了一遍。
跟他那是“帅哥”,到我这就是“您好”。
还真是男女有别呢。
陶笛回以礼貌微笑:“可以啊。先进来吧,一楼二楼都可以,看你们想住哪一间。”
两女生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道:“我们先看看。”
看过房间后,她们选了二楼剩余的那一间。这也许有赖于院子里那一位她们眼里的门面担当。
就在刚才,往二楼走时,其中叫倩倩的问:“那是你员工吗?”
陶笛乐坏了,解释:“他也是在我这住宿的。”
“哦,那他住哪一间?”说话的叫莹莹。
陶笛说:“二楼。”
两个女生又很默契地对望一眼,最后倩倩拍板:“那我们也住二楼。”
她们也决定在这吃晚饭。食宿费用在孟江帮忙做的广告牌上都有明确标注,比起镇上确实要实惠。
陶笛从菜地里摘了些新鲜蔬菜,顺手就在院子洗手池里洗。
而两女生正与易书晨不停搭讪中。
倩倩问:“你也是来看油菜花的吗?”
“不是。”
“你从哪里来?”
“临城。”
莹莹哇了声,“我们也是,我们在那读大学。”
倩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明天吧,明天下午。”
“我们也是明天下午,可以一起回。”
易书晨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去河边走走吗?”倩倩发出邀约。
易书晨说:“我得帮她做饭。”
“啊。”两女生一愣。
易书晨说:“提供劳动可以减免食宿费。”说完又添一句解释,“她搞抽奖活动,我中奖了。”
两女生点着头,笑得暧昧不明。
陶笛看着她们脸上那种浮想联翩的表情,心想指不定是把她想成什么贪图美色的客栈孤独板娘吧。等她们走远后,她才抱怨说:“还挺能胡扯。”
易书晨端起菜篮子,笑说:“走吧,我帮你。”
陶笛当即摆出老板的架势:“那你努力劳动。”
“必须的。”
晚餐的饭桌上热闹极了。
两女生活泼爽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们也终于厘清屋子里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易建强知道她们也是回临城后,就主动慷易书晨的慨:“你们可以搭我儿子的车。”
两女生欣然点头。
易书晨微微笑着,不作声。
易建强问:“你们读大几?”
“大一。”
陶笛不禁怅然感叹,人家可是青春正当时。
倩倩转头问坐她旁边的易书晨:“你大学毕业了吧?”
易书晨看了眼陶笛,说:“我这年龄都能毕业好几回了。”
倩倩羞涩一笑:“你读研了吗?”
“我大学毕业就直接参加工作了,后来读了mba。”
倩倩又看向陶笛:“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们过来人对直接参加工作和考研各有什么看法。”
易书晨回答很官方:“这要根据各人实际情况。”
莹莹问:“那你为什么不读研?”
易书晨简单说:“想尽快挣钱。”
易建强听闻咳嗽了声:“搞得就像我不供你一样,是你自己不读的。”
易书晨安抚道:“没说您,您吃饭吧。”
陶笛一直默不作声听着。
倩倩又问:“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卖设备的。”
莹莹接过话问陶笛:“那姐姐呢,以前做什么?”
“我?”陶笛也简而化之,“调设备的。”
倩倩说:“那你们都是理工科专业吧,我两学的是财会。”
陶笛说:“女孩子学财会专业挺好。”不像她,从上大学起就混在一帮男人堆和机器堆里,时间长了都快要搞不清自己性别。
这时倩倩深深叹气:“好迷茫。”
陶笛心想,这就迷茫了?等将来走进社会才有你们好受的。
但她嘴上还是附和着说:“我也迷茫,迷茫到都辞职回家来种地了。”
易书晨看着桌上三个女生,脸上无不是愁云惨淡。想不通她们为何小小年纪就这般对未来不抱有希望。
他劝解:“就比如爬山吧,只要你们有目标有行动,而不是一直停在原地自怨自艾,迟早会到达山顶的。”
两女生默然点头。
而陶笛早听腻了鸡汤。
他们这些当领导的,除了画饼,还很擅长讲大道理,信手拈来随时能讲一大堆。
易书晨带两女生在周日下午驱车离开。
那个晚上在安静的房间里,陶笛莫名感到一阵阵的失落,亦或是空虚。
这是回国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在追求内心的平静之外,她是否也有某种程度上的逃避?她心里开始动摇,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又想起他临走时特意与她说起的那句话。
“当你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的时候,就去学习。”
他还说:“相信我,一定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这话听着还是鸡汤,但却像一颗小石子,丢在她心里,激起了一圈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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