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悸动
考场选在了国子监后山的一处校验场,这里原本是个练武场,后来修了新的,旧的自然就废弃了,但毕竟是这么大的一块地方,若是就此闲置倒也可惜,于是就改成了女学的校验场,平日没有考试的时候,也总有些学生过来采生,此处地势高,周围又有修葺好的屋舍跟庭院,俯瞰整座国子监,风景甚好。
校验场四周设有固定的看台,这会儿都坐的差不多了,其中有贵女们的家眷,也有不少朝中大员们的夫人。
大家相谈甚欢,时不时便会谈论起哪家的姑娘出众。
至于台下的那些贵女们,先不说技艺如何,一个个打扮的倒是花枝招展,难怪坊间传言,国子监的女学不是考试,是相亲大会。
“哎,那不是鲁王家的世子吗?”
“哪呢哪呢?!”
“就在看台边上。”
“你们看那儿,是镇国公家的夫人——”
“还有那边,右相家的也来了!”
贵女们心中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拨的作响,谁也不甘落入下风,腰背挺得笔直,就怕那些夫人们看不见,恨不得将头撑去眼跟前,只有温知许同她们唱反调,侧过身朝背后方向看的入迷。
眼底流淌着笑意,不加半点掩饰——自己敢打赌,温锦婳绝没有摸过她的脸。
陈祈佯装着转动手腕,不经意的扫过一眼——
这人还真大胆,生怕别人瞧不出吗?
“倒是抬头啊,手指头有什么好玩的”
是不是站的太远了?温知许嘀咕着,要不再往前去些?
“姑娘——”茈若扯了扯她的袖子。
“你怎么来了?”
怕人瞧见,茈若侧着身子将手置在腹前,摊开。
“字条,周世子”
未等茈若说完,温知许眉头就蹙起来了——
“我的话你当耳旁风啊?!都说了,只要是他的统统扔掉!”
“是是是,姑娘别生气,奴婢这就去扔。”
“回来。”
“姑娘。”
温知许扭过头去,果然在看台上瞧见了周楠,恶心吧唧的玩意儿,还对我笑,笑你个大头鬼啊!
本来就没多大的字条,在温知许的手里彻底撕的粉碎,狠狠丢在脚下,用力的碾着,似乎这不是字条,而是周楠的脸皮。
第一场考的是琴艺,贵女们依次抽签。
温知意把所有知道的菩萨在心里都求了个遍,可惜临时抱佛脚,佛祖也懒搭理,明明最后一个抽签,却拿到了最靠前面的数字。
这才上去两个,就轮到她了。
助教喊她名字的时候,温知意腿肚子都在打软。
磨磨蹭蹭的好半天才上场。
“就《仙翁操》吧。”
“温知意?”公孙勉抬了下眉梢“这不是温知许的庶妹吗?瞧着也是怪伶俐的,嘶——怎的选了这首?”
向来不多事的陈祈,撇过眼去——
“有何不妥?”
“不妥倒是没有,就是太简单了些,今日这么多世家夫人,不说选个难得,最起码也得选个可以展露才能的,这般平平无奇,怕是人堆里都寻不出。”
说完,公孙勉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开始。
“铮铮铮铮铮铮”
琴声一出,别说公孙勉,在场但凡长耳朵的就没有不傻眼的,她这是弹琴呢?
指法生硬,琴音涩耳,明明是行云流水的音律,愣是让她跟蹦豆子似的,一下一下往外跳,找个弹棉花的来,怕都比她好些。
“呵呵呵难怪选了这个,选别的还得了——”公孙勉三岁识谱,四岁习琴,今日算开了眼“这温二姑娘同咱们闹着玩呢吧?《仙翁操》都为难她了。”
一曲弹罢,温知意的脸都快烫熟了,飞奔下台的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公孙勉摇了摇头道:“你说,这温知许也是,做姐姐的平日里也不多教教妹妹,都是姓温的,丢人丢到家了,勉强就给个通过吧。”
“这样的成绩你也能通过,晋朝第一琴师的底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才要下笔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公孙勉目光讶异——
“你什么时候这么严苛了?”
“素来严苛。”
陈祈并未多言,垂眸的瞬间,目光沉沉——
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温知许从画舫上坠落的情景,多大的恨,才能亲手将人推下?
贵女们依次上台奏琴,许是有了方才的温知意垫底,这会儿听着都还过得去,当然,其中也确有几个指法不错的。
轮到温知许上场时,公孙勉忽的来了精神——
“今日的头筹出来了。”
陈祈垂着的眼,终于抬了起,向台下望去,猝不及防被那人捉个正着。
温知许明媚的笑靥里带着不可抗拒的霸道,仿佛在说此曲只为你而弹。
正如公孙勉所言,一曲《长相思》赢得满堂彩,头筹毫无疑问。
“你听出来了吗?”
“什么?”
公孙勉挑了挑眉毛——
“今日的《长相思》是怀春的少女。”
陈祈稍有错愕,片刻后却眯了眯眼睛——
“是吗?。”
斜对角的看台上,周楠两眼放光。
第二场考的是画艺,温知意抽到了菊,这本就是她最擅长的,想着方才的出丑,手里的帕子都快叫她戳破了,说什么这一局都得扳回来。
至于温知许抽到的则是竹。
作画时长为半个时辰,助教置好更漏,考试开始。
温知意高兴的嘴角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再看温知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瞧时间都过了小半,她才拣起笔。
陈祈蹙了蹙额——
这人该不是不会画画吧?
半个时辰转眼就到,不管画完的还是没画完的,此刻全都要停笔。
几个助教,从后往前,一一将画卷收起。
“大家可以先休息了,待用了晌午饭后,再考骑射一门。”
王司业说完,便同几位考官,一道返回书斋。
“照我看,这副黄金菊甚好。”李学政说道:“笔锋,色泽,都是绝佳。”
“我倒不这么认为,菊贵在淡雅,这副太过华奢。”余学政摇了摇头。
“余学政此言差矣,你所说的那是普通人家的菊,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长安城,哪个不是泼天的富贵?这菊自然也是贵菊。”
“菊是什么?菊是孤标亮洁,高雅傲霜的象征,依李学政的所言,世外的隐士都要向权贵低头了吗?读书人的风骨还要不要!”
“哎!你个老余头,我说什么你说什么?!”
眼瞧着就要吵起来,王司业赶忙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
“二位学政莫要心急,画艺上你我皆是外行,不如咱们先听一听南山先生的见解。”
南山顺捋着胡须,童颜鹤发,颇具神采——
“依老夫所看,此菊只得其表未见齐心,抛弃原有本质,一味寻求美感,虽美则美矣,但却毫无灵魂,属中乘之作。”
话罢,便绕着屋舍走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副墨竹上。
“一两三只竹竿,四五六行竹叶,自然疏疏淡淡,何必重重叠叠(1)”
南山顺将画作拎出——
“这才是君子之风,谦谦之态,既不逢迎也不攀附,只保留最本真的内质。”
随即,就将遮挡名字的白纸扯下——
“原来是定阳郡主,难怪了。”
“瞧见没,又是温知许,她这可是第二彩了。”公孙勉见陈祈没甚反应,抬胳膊捣了捣她“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陈祈皱着眉,沉默的厉害。
说是休憩,可大家哪有心情,都紧盯着外头,什么时候放榜。
尤其是温知意,她就等着在画艺上压温知许一头儿呢。
“放榜啦!放榜啦!”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屋舍里的贵女们提着裙子就往外冲,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院落,这会儿竟全都挤满了。
“姑娘,您不去看看吗?”茈若转头张望,方才跑一跑兴许还能挤在前面,这会儿踮着脚怕都瞧不见了。
“急什么,等她们散了再说,反正红榜又跑不掉。”
“姑娘说的是。”
温知许并不在乎榜上的名次如何,她只在乎陈宁祈是否能懂自己的心意,那副咏竹,可是她亲手教的自己——
就在澜园里,她握着自己的手,每一笔一画都是她亲自教的。
瞬间,思绪飘向九霄之上——
那是刚嫁给她的头一年,那人最钟爱的就是书房,白日闷在里面,夜里仍旧宿在里面。
夏日雨后的庭院,过于闷热,树梢的蝉粘了一波又一波。
“大人的竹画的真好。”温知许在一旁为她研墨,这是两人少有独处的时候。
闻言,抬头。
将笔递了过去。
淡淡道:“你来。”
温知许受宠若惊,却不敢上前,摇了摇头“我、我画的不好。”
“我教你。”
陈祈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墨染的瞳仁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就是这样的目光,让温知许情不自禁的陷进去,渴望自己能在其中占据一角。
淡淡的皂角味,稍有微甜。
温知许忍不住的偷偷嗅了嗅,脸颊就泛起了绯红,。
随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
陈祈将人圈在怀里,带着那只握笔的手,在纸上作画。
少女的心房悸动,五脏内似是被人放了一把火,由里到外以摧枯拉朽之势烧了精光。
“懂了吗?”
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向耳廓。
温知许瑟缩下肩膀,忽的转过身,两人离得那样近,呼吸几乎都要贴在一起。
空气中霎时多了一份旖旎。
“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不是第一!这里头一定是弄错了!”
一道尖细的声音,硬生生的将沉浸在回忆里的人打断。
“谁在鬼喊?!”温知许愤愤道。
茈若忙走到门前看一眼,又快步折回来——
“姑娘,是二小姐——”
“一天到晚,就属她最作妖!”
甫一出了屋舍,温知许便不留情面的喝道——
“你胡闹什么?方才就听见你的声音了,这里是国子监,你以为在家啊。”
温知许眉头一皱,转而看向红榜——
头甲赫然印着自己的名字。
“哟,郡主可出来了,知意正闹着要去找王司业呢,说这考试不公,未判她得头甲。”
“是呀,我们全都劝不住呢。”
文璟跟姚苏丽,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最爱搬弄是非,得着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哦?是吗?”温知许眯起眼睛,朝温知意问道“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公平?”
“我、我我——”
温知意的喉咙像被沙子堵住,我我我了半天,一句整话也没说出来。
“今年王司业特意请了南山先生来坐镇,你若有不满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去就是了。”
温知许走到温知意面前,明明在笑,却渗人的慌。
“不用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把嘴闭好!”温知许的眼神忽的犀利起来“你当国子监里都是好人呢?”
又瞧了眼红榜上的名字——
文璟跟姚苏丽全都排后面。
“好歹也是温王府的女儿,成日混在差生堆作甚,真想变成人头猪脑啊?”
温知许越过自家庶妹,嫌弃的瞥了眼那两个搬弄是非的家伙——
“多管闲事多吃屁!”
说完,昂着头就离开了。
文璟跟姚苏丽,敢怒不敢言啊。
里面的人浊连带着空气也污糟,自己才不要跟她们待在一起呢,温知许走远了些,寻了个干净没人的凉亭坐下——
也不知道她在干嘛?看到那幅画,有没有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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