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方案审查会（上）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吵起来，耿文辉忙道：“吕工，咱们出去说话行吗？”
“行！走就走！”吕厉生站起身旁若无人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还有技术。爷在这里实在是呆够了！”
句句都是把人得罪到家的话，吕厉生还真不愧被称作愤世嫉俗。耿文辉心里憋着笑，领着他下楼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离开了办公室，吕厉生反倒冷静下来，不待耿文辉询问便道：“耿科长，其实这次尿素技改采用DCS系统是比较合适的机会。我们可以另外找处控制室，脱开现有控制室进行建设，建好之后把一次表的信号统一接过去即可。”
他继续讲解道：“这样做既能省去老控制室拆装二次仪表柜的麻烦，还能在安装DCS时与老系统一一对比，从而减少出错的几率。”
耿文辉心头一亮，暗忖道：“看来吕厉生并不是真的愤世嫉俗，他也知道对谁和不对谁。这家伙是想找个合适的人选投奔效劳，也好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他所说还算是有几分见识，应该是个可用之才，我得想办法笼络过来。”
想到此，他淡然一笑道：“吕工，明人不说暗话，假若我把尿素技改自控方面的工作交给你，你愿意干吗？”
耿文辉是耿继成的儿子，跟了他可以直接上达厂级领导。在车间里处处受到排挤的吕厉生早就琢磨着寻条门路，这下子可算是看到了曙光。
“愿意！我愿意！”吕厉生忙不迭表白忠心道：“只要交给我，我一定把它干好。”
“那行吧。”耿文辉道：“你先回去，我想办法尽快把你调到技术科去，好吧？”
“谢谢耿科长，我等您的好消息。”吕厉生眼神里透露着热切的渴望。
陶渊明能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因为他还有其他途径获得米粮可供食用。吕厉生再是清高，却也得指望工资和奖金养活自己和家人。所以在现实的利益面前，即便再是愤世嫉俗的人也不得不低下他那颗自认为高贵的头颅。
想办法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一些乃是人之常情，谁也没有资格笑话别人的努力。
回去的路上，刘媛踯躅了半天，终于下决心问道：“耿工，您调吕工来……不会是代替我吧？”
耿文辉惊讶地扭头瞧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他道：“我喜欢在技术科工作，不想回机电仪车间。”
闻听此言，耿文辉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莫名的悲伤。
如果换成省化工设计院，他在刘媛的位置上怕是也会有此种担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的焦虑确实让人心里不安，生怕一个不留神便失去利用价值而被别人替换。
“不会的。”耿文辉柔声安慰她道：“你不是忙着合成氨吗？我是怕你忙不过来。”
刘媛急道：“我忙得过来，我能干好的。”
望着小姑娘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慌，耿文辉不得不解释道：“我们以后还会有好多活干，自控上一个人肯定不够，即使吕厉生来了也还不够，你明白吗？”
“我懂了……”刘媛毫无选择，只能是相信耿文辉。她寻思着是不是找个机会送点东西巴结一下耿工，省得稀里糊涂被人一脚踢回到机电仪车间。
回到办公楼后，耿文辉向路华森汇报道：“路总工，我跟吕厉生谈过了。我觉得他的水平还算可以，想把他调到技术科来，您看行吗？”
路华森笑道：“只要你能降得住他，这家伙确实是个人才。”
“不过……”路华森狡黠道：“他可是有名的怪人，难相处的很。把他调过来容易，万一不行再想送回去可就难了，按这家伙的脾气一定会闹事的。”
有道是无欲则刚，吕厉生在机电仪车间看不到希望，从而没有了追求，所以才会失望到愤世嫉俗难与人相处。
如果来到技术科，一旦有了用武之地，并且看到了事业进步的可能，相信他也不会傻到继续囿于原样而不做改变。
“没问题，我会把手下人管好的。”耿文辉颇为自信道：“技术科的人手还是不够，以后会有更多新人加入，我会让大家成为一个团结向上的集体。”
路华森微微一笑：“那好，我这就给孔总打电话调人。”
四月份的最后一天，在公司厂办会议室正式召开了尿素装置四改六技术方案审查会。
作为新公司成立后第一个重要项目，公司领导非常重视，衷保国、耿继成、孔昭华、路华森等主要领导悉数参加。
参加会议的还有总工办自控专业副总工程师李爱国，尿素车间的方劲松、周昌隆，机电仪车间主任刘洪涛及相关技术人员，以及负责汇报的技术科孔宪斌、耿文辉等人。
厂办会议室并不算大，二十多个人挤在里面人头攒动。耿文辉作为主讲人站到台上，比着荧幕上的幻灯片投影逐一讲解。
他把尿素装置分成了十几个单元，每个单元技改的内容是什么、为什么这样改、改造后会有什么变化等等，讲解得一清二楚。
衷保国私底下对耿继成道：“小辉讲的不错，落落大方没有怯场。”
耿继成道：“关键看方案行不行，这个咱就不懂了，得听路总工他们专业人士的意见。”
“我虽然不是技术出身，但是听上去应该可行。”衷保国道：“小辉将来可以接老路的班，当个总工应该没什么问题。”
耿继成心里得意，嘴上却道：“可不敢这么夸他，小心他一高兴蹦上天去。”
衷保国笑道：“老耿对孩子要求就是严！”
耿文辉宣讲完毕后，主持会议的路华森扫了眼众人道：“技术科的技改方案介绍完了，下面请大家开始发表意见。先从尿素车间开始，一个一个按顺序来。”
方劲松和周昌隆交换了一下眼神，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没什么大意见，只是我们在运行中发现，一甲泵和二甲泵出口管道在正常开车期间不需要蒸汽伴热。我们尝试过，运行时即使不加伴热，管道内也不会出现结晶。”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而且我们发现，去掉伴热蒸汽后，能够减少后续换热器的冷却负荷，从而降低一吸塔底部温度，能够更好的增加吸收效果，所以我们希望下一步设计时能把这个地方改过来。”
路华森看向了耿文辉：“耿科长什么意见？”
耿文辉道：“这个好办，等设计院具体设计时跟他们交代清楚即可，不是什么大事。”
“那好……”路华森道：“下一个，机电仪车间。”
机电仪车间主任刘洪涛一脸严肃道：“工艺方面我们没什么意见，但是仪表系统我们还是希望采用熟悉的常规仪表，不要用什么DCS。”
听到他公然说出反对新上DCS的话，吕厉生登时有些急，当即想起身反驳。耿文辉忙一把按住他道：“别急，听他把话说完。”
刘洪涛侃侃而谈道：“DCS虽然好，但是造价昂贵，适用于大型石化和化工装置。像我们这种工艺简单、规模不大的化肥装置来说华而不实，还不如采用我们非常熟悉的常规仪表。不但造价低很多，而且性能稳定可靠，比起DCS来物美价廉。”
刘洪涛话音刚落，自控副总李爱国补充道：“我同意刘主任的意见。像我们厂这种小尿素装置，不必太苛求采用什么先进的东西，能够让装置稳定运行起来就可以，花的钱越少越好。”
他斜了一眼技术科众人，满脸不屑道：“我们厂的常规仪表系统用了得有三十年了，不管是合成氨、碳铵，还是尿素，都用的好好的，干嘛非要白花那么多钱改造？有哪些钱还不如给大家多发点奖金呢！”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见自己的意见为大伙所接受，李爱国禁不住更为得意，自己哼着小曲架起了二郎腿。
连全厂自控的老总都坚决反对采用DCS，吕厉生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倏地站起身大声道：“我不这么认为！”
路华森没料到他这么冲动，没经过允许便擅自站出来发言，忙问耿文辉道：“耿科长，你看……？”
吕厉生说都说了，耿文辉怎么会打击他的积极性？笑了笑道：“反正李总和刘主任都说了自己的意见，就让吕工也说说他的意见吧。”
“那好吧，你说吧。”既然耿文辉点了头，路华森也只能让吕厉生继续说下去。
吕厉生受到了鼓舞，冲尿素车间主任方劲松道：“方主任，我就问你，现在尿素装置控制室需要几个人呀？”
方劲松迟疑道：“主装置四个人，压缩那边两个人。”
“那就是六个人。”吕厉生道：“按四个班计算需要二十四个人。”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算人数干吗？你准备给发工资吗？” 刘洪涛本来就烦吕厉生，现在更是越看越不顺眼，忍不住出言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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